投稿问答最小化  关闭

万维书刊APP下载

专制社会,都渴望挤为人上人

2022/9/29 17:17:50  阅读:171 发布者:

法国大革命,为什么本可避免却势不可挡?为什么伟大而不美好?有何警示?且听成功预测美国南北内战的“未来学”奠基人托克维尔娓娓道来。

以下内容摘自《旧制度与大革命》(托克维尔著,钟书峰译,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前言。转自“社会学吧‘

从来没有哪个民族,像1789年的法国人那样,企图决绝地把自身历史一刀两断、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挖下一道鸿沟。为防止把过去的任何东西带进新社会,他们高度警惕;为迥异于先辈,他们给自己设立了种种限制;为让自身面貌焕然一新,他们不遗余力。

我一直认为,他们在那独特事业中取得的成就,远较外界普遍认为的,甚至远较他们自己当初预想的,要小得多。我确信:他们不知不觉地继承了旧王朝的大部分思想、观念与习惯,甚至凭借它们引导了那场摧毁旧王朝的大革命;他们利用旧王朝的残垣断壁建造了新社会的高楼大厦,尽管他们并非有意如此。因此,要真正理解大革命及其功绩,就必须暂时忘记眼前的法国,而去考察那已逝去的、坟墓中的法国。我在此处努力完成的,就是这一工作,但其难度超乎意料。

我竭力摸索进入旧王朝的心脏地带。它,在时间上离我们很近,只是被大革命遮盖了。

为此,我不仅重读了十八世纪出版的名著,而且还研究了许多不太有名也不该有名的著作,因为它们无甚文采,但也许更能真实地记录那个时代的实情。我尤其注意查阅在大革命前夕法国人发表其意见与观点的一切公共文告。我从全国三级会议以及稍后出现的各省三级会议的会议记录中获得了诸多研究启示。对于三个等级阶层在1789年提交的陈情书,我尤其注意加以充分利用。这些长达数卷的陈情书手稿,是法国旧社会的绝笔书,是其愿望的最高体现,是其最终意志的真实反映。它们是独一无二的历史文献。当然,我的研究绝不会局限于此。

在这个政府权力强大的国家中,几乎没有什么思想、希望、痛苦、利益与感情,不会迟早暴露于政府面前。因此,浏览其档案,不但可以准确了解其运转情况,而且可以了解整个国家的状况。外国人倘若有权自由查阅内政部以及各辖区的密件,很快就会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法国。读者阅读本书就会知道,在十八世纪,政府权力已经高度集中、非常强大、极其活跃。它不停地资助、批准、禁止这个或者那个项目;它做出了诸多承诺,给予了诸多东西;它的巨大影响涉及方方面面,大至公共事务,小至家家户户的命运以及个人的私生活。由于其政务不公开,因此,人们不忌惮在它面前坦陈最隐秘的不足。有鉴于此,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政府在巴黎以及若干行省遗留的档案资料。

果不其然,在那里,我找到了活生生的旧王朝:其观念,其情感、其偏见,其实践;感觉人人都畅所欲言而坦露心底想法;收集了当代人甚至闻所未闻的有关旧王朝的诸多信息,因为我看到的材料他们从未见过。

随着研究进程的推进,我惊讶地发现,在昔日法国看到了今日法国的诸多突出特点。在那里,我发现原以为只来自大革命的思想、原以为只产生于大革命的习惯、原一直以为源于大革命的诸多情感;我发现,当今社会的一切都深深扎根于那片古老土壤之中。我的研究越逼近1789年,我就越清晰地注意到大革命精神是如何产生、发展和壮大的。就这样,大革命的全貌逐渐展露在我眼前。它的气质,它的特点,已然显现;它,就在那里。我从中不仅找到了大革命爆发初期的原因,而且更多的是发现了大革命最终结局的预兆。大革命是分为两个截然不同阶段的:在第一阶段,法国人似乎想摧毁旧社会的一切东西;在第二阶段,似乎想恢复某些已被他们抛弃的东西。旧王朝的诸多法律制度与政治习惯,于1789年突然消失,但若干年后又重现,犹如某些河流,沉入地下后又在某处冒出地面,形成旧河之水流淌于新的两岸之间一样。

我将本书公之于众,目的就是想阐明:几乎在整个欧洲同时酝酿的伟大革命,为什么只在法国而不在别处爆发,为什么会在即将摧毁的那个社会中自发产生;古老的君主制度,为什么会如此突然而彻底地崩溃。

我首先要研究的就是1789年初的他们。那时,他们心中所想的,就是热爱自由与平等;他们心中渴望的,不仅是要建立自由制度而且是要建立民主制度,不仅是要摧毁种种特权而且是要确认种种权利并使之神圣化。那个时代,洋溢着青春、激情、自豪、慷慨、真诚。尽管那个时代也犯下了种种错误,但是,人们会永远怀念它,而且在今后的岁月里,它还将让企图腐蚀或者奴役别人的那类人无法安眠。

在草草追溯大革命的过程中,我将尽力阐明:是哪些事件、哪些错误、哪些失策,导致法国人抛弃了原定目标,忘却了自由,而只想成为世界霸主的平等奴仆;那比大革命所推翻的政府更为强悍、更为专制的政府,是如何摄取并垄断所有政治权力的,是如何取消付出如此高昂代价换来的所有自由而代之以徒具其表的自由的;它是如何剥夺选民的知情权、集会权和决定权而又标榜人民主权的;它在决定征税时,是如何把议会的屈从和沉默吹嘘成是议员自主投票决定的;它是如何取消国民自治权以及思想、言论、出版自由——此乃1789年争取的最珍贵、最伟大的成果——的主要法律保障,而又盗用大革命之名的。

在未来黑暗的岁月里,有三条真理人们会看得很清楚:第一条是,有一股无名力量时缓时急地推动着当今所有人去摧毁贵族制度。这股力量,也许可以控制或者抑制,但无法战胜。第二条是,在一切人类社会中,长期以来一直最难摆脱专制制度的,恰恰是那些从未存在以及无法存在贵族制度的社会。第三条是,无论在哪个地方,专制比上述任何制度可能导致的危害都更大,这是因为,较之其他制度,专制更易于助长上述社会可能产生的种种弊端,并必然朝着其固有的不良方向发展。

倘若不再通过阶层等级、家族行会等纽带而凝聚在一起,人们就会只考虑自己,就会只关心个人私利,就会只蜷缩于无视公共美德的狭隘个人主义之中。专制制度,不但不同这种倾向作斗争,而且还任其畅行无阻,其原因在于:专制制度取消了人类的一切共同情感、一切共识基础、一切相互需求、一切和谐共处机会,就是说,它把人们禁锢于个人生活之中。人们原本就具有彼此各不相干的倾向,专制则使人们坠入彼此孤立的状态;人们原本就具有彼此漠不关心的倾向,专制则使人们陷入彼此冷若冰霜的心态。

在这种专制社会,无所谓安居乐业之说,人人都焦虑不已,都渴望挤为人上人,都唯恐沦为人下人;金钱,成为尊卑贵贱的主要标志,具有独特的流动性,不断转手,改变个人的社会地位,提升或者降低家庭的社会地位。因此,几乎人人都想拼命积聚财富,渴望不惜代价发财致富,热衷经商,贪图钱财,追求物质享受和安逸,就会成为专制社会最普遍的情绪。这种情绪,会很容易弥漫于社会各阶层,甚至弥漫于素来与此无缘的阶层。倘若不遏制这种情绪,不久就会使整个民族萎靡堕落。可是,在本质上,专制是助长这种情绪的,而这种削弱斗志的情绪,也有助于专制统治:它促使人们的注意力远离公共事务,让人们一想到革命就会不寒而栗。因此,唯有专制,能够为这种情绪提供荫护,任由人们贪婪无忌,任由人们不顾廉耻攫取不义之财。此种情绪,没有专制,也许会更强烈;有了专制,就会占据统治地位。

自由却截然不同:唯有自由,才能与上述社会固有的种种罪恶作斗争,才能阻止社会堕落;事实上,除了自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促使人们摆脱因自主自立而必然导致的孤立,促使彼此亲近,以便讨论公共事务并达成妥协而形成共识;唯有自由,才能促使人们摆脱金钱崇拜,摆脱日常琐事的烦扰,从而让人们时时刻刻都感受到,祖国就在身边,祖国高于自身;唯有自由,能够在关键时刻以更强烈、更高尚的情感取代追求安逸的念头,能够让人们具有比发家致富更伟大的雄心壮志,能够点亮明灯让人们清晰辨别善恶。

没有自由的民主社会,也许是富裕、文明、华丽的社会,倘若考虑到平民百姓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是壮丽而强大的社会;也许存在私人美德、家庭好男人、诚实商人和令人尊敬的地主,甚至有教养的基督徒——其祖国不在尘世,其信仰的荣耀就是在最坏政府统治下的最腐败社会中,培养有教养的基督徒。罗马帝国的没落时期,就充斥着如此这般的基督徒。但是,我胆敢断言,如此社会,绝对不可能产生伟大的公民,更不用说产生伟大的民族;我还胆敢断言,只要平等与专制结合在一起,人们的心智水准就会永远下降。

二十年多前,我就是如此思考并呼吁的。我认为,从那时起到现在,并未发生足以让我另想另说一套的任何事件。自由受到欢迎时,我公开称颂自由;自由遭到抛弃时,我仍然称颂自由,因此,我无可指责。

此外,请诸位想想,即使在自由上,我与多数反对者的分歧,比他们自己所认为的,也许要小得多。是否存在这么一种人,他不遵守其亲自参与制定的法律,而奴颜婢膝地主动迎合某一国人的肆意妄为,却认为其国家拥有充分享受自由所必需的条件?我认为,不存在这种人。专制者并不否认自由是美好的,只不过是他们自己想独享自由,并妄称其他人不配享有自由。故对于自由,是无所分歧的;有所分歧的,是对于人的评价。因此,严格而言,爱戴专制,就是蔑视祖国。要让我拥抱此种情感,恐怕遥遥无期。

转自:“书斋里外”微信公众号

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


  • 万维QQ投稿交流群    招募志愿者

    版权所有 Copyright@2009-2015豫ICP证合字09037080号

     纯自助论文投稿平台    E-mail:eshuk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