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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经济:一个值得关注的新经济现象

2022/6/29 15:53:04  阅读:337 发布者:

转自:新疆师范大学学报


摘要:单身经济的兴起是现代化和人口变化的必然结果。快速增长且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单身群体促发了新的消费模式。在单身经济消费模式下,同一消费品或服务的决策者、购买者和使用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统一的,消费者的独立性、自主性和个性化明显,具有消费倾向高、时间预算宽松、市场依赖程度高等特点,而单身经济则呈现市场更加细化、产品微型化和服务专门化、消费品更新换代速度快、关联消费弹性大等特征。准确把握单身经济的特点和发展趋势,不仅要厘清单身经济及其消费群体的基本内涵,理解单身经济兴起的人口学动因和社会文化基础,还要将单身经济嵌入中国情境和社会变迁的整体结构中理解。从现代化和人口变化的趋势看,中国的单身经济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关键词:单身经济;单身;单人家庭;新经济现象


作者简介

吴帆,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观点提要


  • 单身经济市场上的消费者是指未婚且独立生活的年轻人。相应的,单身经济是指由这部分单身人士特有的生活方式及消费倾向和偏好所带来的市场需求以及厂商供给所形成的经济关系。


  • 导致新单身群体出现并不断增长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初婚年龄普遍推迟,晚婚成为常态;独立生活和单人家庭的快速增加;收入增长提升了消费能力。


  • 消费者的独立性、自主性和个性化明显,具有消费倾向高、时间预算宽松、市场依赖程度高等特点,而单身经济则呈现市场更加细化、产品微型化和服务专门化、消费品更新换代速度快、关联消费弹性大等特征。


  • 单身经济的迅速发展不仅会给我国消费领域带来影响,也会对技术变革、劳动力市场和卫生保健等方面带来深远影响。


  • 单身经济不仅是一个经济现象,其本质是社会现代化的一个缩影,甚至可以说,社会现代化是单身经济兴起不可或缺的条件,因为单身经济不仅嵌入整体经济之中,同时也嵌入社会结构之中,与社会结构及社会功能运行的变迁过程紧密联结。在这个意义上,单身经济是一种现代都市生活方式在消费市场领域的具体体现。


单身经济是一个新的经济现象,在一些国家得到快速发展。单身经济现象不仅受到市场的高度关注,也日益成为当前学术研究和政策研究的热点议题。目前,关于单身经济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对单身经济的理解也存在很大差异。鉴于此,本文主要开展以下三项工作:一是辨析单身经济内涵及相关概念;二是分析单身消费者和单身经济的主要特点;三是解释单身经济发展的人口和社会文化基础。



理解单身经济:基本概念的厘清

20 世纪 80-90 年代,许多发达国家悄然兴起一种新的经济现象,即单身经济。进入 21 世纪,这种经济现象在中国开始出现,并在大城市发展成为一种流行趋势。单身经济的概念源自经济学家麦卡锡(F.T. McCarthy)在 2001 年提出的“单身 女 性 经 济 ”(The Bridget Jones Economy)。Bridget Jones 是风靡全球的畅销书《B.J. 单身日记》(Bridget Jones’s Diary)中的女主角,展现了一种新女性的独立生活方式。麦卡锡以 Bridget Jones为单身女性的典型代表,指出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和经济独立是单身女性经济兴起的主要原因。教育水平的提高增强了女性在劳动力市场上的竞争力,使其有机会获得更好的就业和职业发展机会,因此,能够获得更为稳定的收入。在一个具有更多市场机会和社会参与途径的发展环境中,女性通常会倾向个人职业发展而选择推迟结婚和生育,从而延长单身生活的时间。在麦肯锡看来,这些单身女性经济独立、生活自由,具有较强的消费和投资偏好,相对于已婚女性更加重视享受型、发展型和社交型消费品。单身女性的生活方式使其具有明显不同的消费特点,也因此成为市场和商家最为理想的消费者。之后,随着单身群体规模的不断扩大和内部结构的差异化,单身女性经济概念被扩展至单身经济,消费群体也不再特指单身女性,而是将单身男性也涵盖在内。有学者提出,单身应包括所有独立生活的单身(Single)或单人家庭户(Singleperson/One-person Household)。


从单身经济研究的角度看,必须首先厘清单身、单人、单身生活、单人生活的操作性概念。单身在一般意义上是指未与他人建立伴侣关系的独立个体。例如,韦氏词典(Merriam-Webster)将单身界定为未婚人士,处于一种没有配偶的生活状态,具体包括未婚、离异或丧偶,等等。有学者进一步将单身划分为法律意义上的单身(Legally Single)和社会意义上的单身(Socially Single),其中,法律意义上的单身与韦氏词典的界定一致,以婚姻状态为标准进行划分,主要分为离婚、丧偶和从未结婚的成年人;而社会意义上的单身则是从个人生命历程视角出发,将单身视为日常生活中用以描述个人生活阶段的术语,属于个人生命周期的一个具体阶段。当讨论单身经济时,对单身的概念界定决定了单身经济的基本属性。


广义的单身是指没有配偶的成年人的一种生活状态,既包括独立生活的单身人士,也包括与父母或其他人同住在一起的单身成年人。在这个意义上,单身是指处于非婚姻状态的成年人,可以分为三种情况:一是未婚,即从未结过婚;二是因离婚而重新处于非婚状态;三是因丧偶而重新处于非婚状态。单身经济的兴起源于未婚人口迅速增长带来的商机,这部分单身人口主要由 35 岁及以下的年轻人组成。离婚率的提高导致曾婚的单身人口比例出现显著增长,这部分群体是单身经济消费人口的组成部分,但其平均年龄明显大于未婚人口。因丧偶而单身的人主要由老年人构成。但是,这三类人并非都是单人生活,有些人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例如,未婚的年轻人),有些人有同居伴侣,有些人和子女或其他亲属一起生活(例如,丧偶老人)。因此,严格来讲,单身者是指处于非婚状态且单独生活的人。此外,因工作或其他原因,已婚者当中也有人处于单独生活的状态,例如,独自迁移流动的人。


单身生活的概念层次不同于单人生活的概念层次。从生活安排看,单人生活状态包括四种情况:一是未婚且单独生活;二是离异且单独生活;三是丧偶且单独生活;四是已婚但因迁移流动而单独生活。狭义的单身经济概念指由第一种情况带来的经济现象,这也是单身经济出现的历史逻辑;因离异而单独生活的人与未婚单独生活的人存在共同特点,因而可以和未婚单独生活的人一起涵盖在处于非婚状态且单独生活的概念中。如果把第三种和第四种情况都包含在内,单身经济就变成了“单人经济”。所以,单身经济与单人经济的涵义并不相同。单身经济的消费主体是未婚且单独生活的年轻人,而单人经济是广义的单身经济,涵盖所有处于单独生活状态的成年人。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讲,单身经济市场上的消费者是指未婚且独立生活的年轻人。相应的,单身经济是指由这部分单身人士特有的生活方式及消费倾向和偏好所带来的市场需求以及厂商供给所形成的经济关系 。在操作层面,单身经济是建立在“个人本位”消费模式基础之上,以单身人士为商品和服务供给对象的消费市场。


单身经济市场的形成与发展源自需求和供给两个方面的动力。在需求方,单身群体(主要是年轻人)数量的快速增长及其在收入水平、消费倾向、消费方式等方面的特点,形成了一支新兴的消费力量,他们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及偏好明显区别于其他群体。在供给方,商家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商机,迅速作出反应,纷纷开发出适合单身人士消费需求和消费特点的新产品、新服务和新业态,进而产生符合单身群体新型消费模式的单身经济。目前,单身经济已经发展成为涵盖餐饮、食品、美容、娱乐、健身、旅游、服装、化妆品、电子产品、广告、培训、网络媒体、金融、家政服务等行业在内的集群产业。作为一支新兴的市场力量,单身经济不仅有力地促进了经济增长,尤其是第三产业的发展,同时还给城市规划、公共交通、住房供给等带来深远影响。对于中国而言,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单身经济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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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单身群体与单身经济的兴起

单身经济的兴起并非偶然,而是现代化和人口变化带来的必然结果。从经济发展规律看,一个新市场的形成必须具备两个基本前提条件:一是新的市场需求;二是新的市场供给。并且这两个前提条件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即当新的市场需求达到一定规模时,新的市场供给才会出现。单身经济的产生逻辑也是如此。单身现象自古有之,而单身经济却是当代社会才出现的一种经济现象,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新单身群体的出现及其规模不断扩大。换言之,单身经济是由新单身群体的出现而兴起的。所谓新单身群体,是指受过良好教育、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独立生活的未婚者。新单身群体最早出现于 20 世纪 60-70 年代的欧美发达国家,后来因单身人口数量不断增长而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导致新单身群体出现并不断增长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初婚年龄普遍推迟,晚婚成为常态

新单身群体出现是由于初婚年龄的普遍推迟,但他们并非婚姻上的失败者,而是主动选择推迟结婚。例如,2019 年,一些欧洲发达国家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龄普遍推迟到 30 岁以上,男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则普遍推迟到 33 岁以上。其中,瑞典女性和男性的平均初婚年龄最高,分别为 34.1 岁和36.7 岁(见表 1)。这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年轻人在 20 岁以后平均有 10-15 年的单身期。2011 年的欧盟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欧盟各国 35-39 岁女性未婚的比例非常高,大多数国家有 25% 以上的女性处于未婚状态,法国、挪威和冰岛超过 35%,瑞典和斯洛文尼亚接近 40%,女性未婚水平最低的塞浦路斯也达到 13%(见图 1)。



初婚年龄之所以大幅提高,主要原因是高等教育的大众化和普及化。接受高等教育推迟了年轻人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时间,同时提高了女性劳动参与率。因此,高等教育带来的结婚年龄推迟效应在女性群体中尤为明显。如图 2 和图 3 所示,2019 年,部分欧盟国家的女性平均初婚年龄与 25-34 岁女性受过高等教育比例之间呈现正相关的分布,女性平均初婚年龄与 25-34 岁女性就业率之间也呈现正相关的分布。这充分表明 25-34 岁女性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就业率越高,初婚年龄就越大。



(二)独立生活和单人家庭的快速增加

未婚成年人未必一定独立生活。在传统社会,未婚成年子女一般都与原生家庭一起生活,婚后才会离开父母组建自己的家庭。在现代社会,年轻人的生命历程发生重要变化,他们在完成学业后大多会离开父母选择独立生活。一方面由于他们在家乡之外的地方就业,必须自己独立居住;另一方面源于年轻人对自由、自主生活的追求,主动选择独立居住的生活方式。例如,2019 年,欧盟国家 25-29岁成年子女仍与父母同住的平均比例不到 40%,北欧国家甚至不到 10%。换言之,绝大多数 25-29岁成年子女都离开了父母的家庭 。


此外,可以从单人户家庭的角度研究单身群体的增长。单人户家庭的增加在全球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比较明显,在欧洲、美国以及东亚一些国家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单人户家庭成为许多国家或地区增长最快的家庭类型。根据欧盟 2001 年人口普查结果,一些发达国家 20-34 岁年龄组人口中单独生活(Persons Living Alone)的比例已经接近或超过20%(见图 4)。表 2 呈现了 5 岁分组人口群体单独生活的占比情况,在德国、挪威、荷兰等国家,20-24 岁年龄组人口中单独生活的人已接近 25%。



除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单身独立生活,老龄化和迁移等其他情况导致的单人户家庭也在迅速增长。例如,2019 年,欧盟单人户家庭平均占比为 33.6%,其中部分国家甚至超过 40%,具体 包 括 爱 沙 尼 亚(41.8%)、 德 国(42.0%)、 丹麦(43.9%)、 芬 兰(44.7%)、 挪 威(45.6%) 和瑞典(46.6%)。在单人户家庭中有相当数量是未婚单身户。又如,2014 年,芬兰有 42% 的家庭是单人户家庭,欧盟其他国家(德国和丹麦)也有类似情况。单人户家庭的增加不仅在欧洲成为一种趋势,在其他国家也同样如此。例如,1960-2006 年,美国独居家庭的数量增加了 3.4 倍 。目前,在澳大利亚约 1/4 的住房属于单人户家庭,而在 1946 年这个比例只有 8%。单人户家庭的增加在发展中国家也有体现,例如,巴西 2010 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其单人户家庭的比例增长到 12%,其中 39.4% 的家庭是 60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


此外,据相关数据显示,全球范围内单人户家庭的增长趋势将会进一步增强。例如,OECD 报告《到 2030 年时家庭的未来》(The Future of Families to 2030)显示 [9],预计 2025-2030 年,除德国外,其他国家单人户家庭增长幅度均会超过 20%,新西兰和法国的增长幅度将高达 70% 以上(见图 5)。德国、挪威、瑞士、奥地利、英国、法国和荷兰的单人户家庭将占到所有家庭的 40% 或者更多,而日本(38%)、英国(39%)、澳大利亚(31%)、新西兰(30%)、美国(28%)和韩国(24%)的单人户家庭的比例也比较高。



虽然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单人户家庭有不同的特征,但总体上有两个较一致的特征。一是女性单人户家庭的数量更多。虽然不同国家单人户家庭的性别差异有所不同,但整体上女性独居的比例更高。根据 OECD 数据显示,2016 年,女性独居(Single Female)比例为 18.4%,高出男性独居(Single Male)比例 4.3 个百分点。此外,欧盟数据显示,2019 年欧盟 28 国女性独居比例平均为18.7%,男性独居比例平均为 14.9%,相差 3.8 个百分点,而在拉脱维亚、波兰和葡萄牙,由单身女性组成的家庭至少是单身男性家庭的两倍 。一些亚洲国家或地区的数据也证实了这一趋势。例如,新加坡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中有 1/3 是单身,中国台湾近 40% 的 30 岁以上的女性是单身 。二是单人户家庭中老年独居的比重增加。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和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的延长,老年人口独居的数量将进一步增加。2011 年,欧盟 28 国有 2060万 65-84 岁的独居人口,另有 470 万 85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独立居住,综合以上数据可知,欧盟每10 个单人户家庭中就有 4 个是 65 岁及以上的老年单身人口(39.0%)。


(三)收入增长提升了消费能力

仅仅是单身群体数量的增长还不足以推动单身经济的发展,因为有效的消费需求建立在支付能力的基础之上。因此,单身群体的收入水平是推动单身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根据 2018 年欧盟进行的“收入结构抽样调查”(Structure Earnings Survey)数据显示,欧盟 30 岁及以下男性和女性就业人口的平均月收入分别占全部男性和全部女性就业人口平均月收入的 71.09% 和 82.3%。这意味着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单身者的月收入高于一个三口之家(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的人均月收入。与2010 年的调查数据相比,欧盟 30 岁及以下就业女性的平均月收入占全部就业女性平均月收入的比例几乎没有变化(82.7%),这意味着青年就业女性的收入增长与全部就业女性的收入增长同步;而青年就业男性平均月收入占全部就业男性平均月收入的比例提高了 9 个百分点,表明 2010-2018 年间,青年就业男性的收入增速高于全部就业男性人口的收入增速。同时,年轻人具有更强的消费倾向。如图 6 和图 7 所示,2015 年,法国和英国 35 岁及以下人口的消费支出占其可支配收入的比例显著高于其他年龄组。与此相对应的是,其储蓄率明显低于其他年龄组。只有德国的情况不同,35 岁及以下人口的消费率低于 65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储蓄率高于 65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但与 35-64 岁的各年龄组相比,仍呈现高消费率、低储蓄率的特点。因此,新单身群体相对较高的收入水平、高消费率和低储蓄率汇聚成一股具有影响力的市场力量,进而推动单身经济的快速发展。



总之,单身经济的兴起源于单身生活的流行。一方面,经济发展、个人收入增加和生活水平提高对单身生活的实现发挥了重要作用。个人富裕程度的提高为人们选择独立、自由的生活提供了经济保障。因此,发达国家的单身群体比例往往高于发展中国家;另一方面,单身经济兴起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生活方式的多元化,社会规范的转变和个人主义价值观的流行,人们对家庭和婚姻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社会对单身的接受程度提高,态度也更加宽容,个人选择单身生活具有比较宽松的社会氛围。现代化对传统社会的经济基础、政治制度和社会结构的改造与重构的过程必然触及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由此,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崛起、自我实现的强烈需求、注重个性的生活方式的流行、社会性别关系的改变、婚姻和家庭模式的变革等因素,为新单身群体的迅速增长提供了社会基础。


新单身消费群体和单身经济的特点

年轻的未婚者或独身者是单身消费群体的主体,属于新单身消费群体,稳定的经济收入和独立居住的生活安排使其消费需求和消费行为具有与其他人口群体明显不同的特征,甚至在一些方面比其他人口群体更为特殊,具体表现在六个方面:一是消费的独立性。由于单身者是独立生活,因而具有个人消费和家庭(单人户)消费的双重属性。换言之,单身消费既与一般意义上的个人消费不同,也与一般意义上的家庭消费相异。这一双重属性导致了单身消费者的独立性,即从消费决策到效用满足等消费过程的各个环节均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二是消费的高度自主性。单身者是独立的消费决策者,与家庭消费追求家庭效用最大化的原则不同,其消费决策原则是实现自我效用的最大化,消费决策的主要考量因素是自己的支付能力、消费需求和消费偏好,无需考虑或平衡其他家庭成员的需求与偏好。因此,单身者的消费决策和消费效用高度统一,往往被称为“悦己型消费”。单身人士在消费过程中较少受到来自其他家庭成员的约束,更注重个人的主观体验、自我享受和生活品质。与此同时,单身者消费决策的高度自主性使其对消费市场变化(例如,新的产品和服务、价格变化等)的反应也更为迅速和灵活;三是消费的个性化和消费偏好前卫。与其他消费群体相比,基于个人主义生活方式的单身消费者更加追求个性化的消费体验,更加追求潮流和新锐的商品与服务,尤其在发展型、享受型和社交型消费领域的偏好更为强烈。因此,单身消费者更容易尝试和接受一些新颖的产品与服务,也愿意身处甚至引领时尚前沿;四是消费倾向较高。与已婚者不同,由于没有诸如子女养育和教育等方面刚性支出和储蓄的压力,单身者一般都具有较高的消费倾向,当个人收入增加或预期个人收入增加时,他们会将收入更多用于消费而非储蓄;五是时间预算相对宽松。由于处于独立生活的状态,单身者在工作之余拥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在消费的时间预算上更为宽松,在消费时间选择上也更为自由,因此,他们更偏好时间密集型的消费,例如,美容、娱乐、健身、社交、旅游,等等;六是对市场依赖程度高。一般而言,消费效用的生产可以通过两个途径实现,例如,餐食既可以在家庭内部生产,也可以在市场上购买。相对于多人家庭户,由于缺乏规模经济和家庭分工,单身者的日常消费更依赖市场。例如,单身者已经成为网络购物最活跃的群体。当然,单身群体内部存在差异性,因职业、收入、年龄、家庭背景的不同,在消费偏好、消费方式和消费倾向等方面都会存在差异。实际上,市场的目标客户是那些生活在城市、受过良好教育、具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年轻单身者,特别是年轻的白领阶层。该群体是推动单身经济发展的主要消费力量。一些实证研究也证实了单身消费者的上述特征。例如,一项基于韩国国家统计局 2000 年全国家庭收入和支出的调查数据显示,男性单人户的平均消费倾向高于普通家庭,更倾向于依赖劳动收入和转移收入,而总资产和财产性收入较少 。


相应的,新单身群体消费的独立性、自主性和个性化,以及消费倾向高、时间预算宽松、市场依赖程度高等特点也在很大程度上形塑了单身经济的特点。随着单身群体规模的不断扩大,在利润驱动下,企业不仅通过提供更加个性化和小型化的产品满足新单身群体的消费需求,也通过不断的创新和技术革新迎合单身群体的消费方式,单身经济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比较鲜明的特点。


第一,市场更加细化。为了迎合单身消费者个性化的消费偏好,单身经济市场呈现以个性化产品和服务、专门定制、长期合约等为特征的市场细化。高度竞争的市场经济打破了消费品的同一性和同质性,提供差异化的产品与服务逐渐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提升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方式。但是,消费偏好的差别化在单身群体中更为明显,独立的生活状态、宽松的时间预算、注重个人体验等使得其消费主张和消费特点更为鲜明。由于对品牌和消费的多样化需求更加明显,商家只有通过更加细化的市场才能更好地满足单身消费者差异化的消费需求,进而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


第二,产品更加便捷化、小型化或微型化,服务更加专门化和专人化。单身消费者的消费单位是个人,诸如迷你冰箱、迷你微波炉、迷你洗衣机等小型且便捷的产品均受到单身消费者的喜爱。与此同时,服务的专门化要求也日益凸显,单身公寓、单人饮食套餐、单人旅游套餐、单人健身套餐、单人健身舱等不断推陈出新,更加符合一人住、一人食、一人游、一人乐的消费模式。一人食菜单在外卖市场迅速火爆,满足了越来越多的单身消费者的用餐需求,而面向单身消费者的餐厅服务已开发,例如,在日本流行的“一人食”餐厅,为单身消费者提供了安全且舒适的专属用餐环境。


第三,产品和服务的更新换代速度快。单身者具有较高的消费倾向和较为前卫的消费偏好,注重消费品的时尚性和新锐性,为高消费买单的意愿也更强烈。单身消费者不仅关注产品的功能性价值,同时更加重视产品的更新迭代,以产品的更新、功能的升级和体验的变化实现对更高品质商品的追求。因此,为了契合单身消费者需求的快速变化,市场必须通过产品和服务的快速更新换代赚取更多的利润。


第四,关联消费弹性大。新单身群体的消费倾向更强,更加追求自我满足和个性化消费,关联消费的市场空间更大。例如,美容与化妆品的关联,健身与服装及可穿戴设备的关联,饮食与酒品的关联,影视与网络的关联,旅游与旅行装备的关联,等等。以女性单身群体为例,她们注重对美的追求,服饰、美妆、医美、健身等一系列围绕“颜值经济”的关联消费的市场空间巨大,市场能够基于关联消费的产业链获取更多的商机和利润。


第五,租赁市场活跃。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单身只是一个过渡性的生活状态,其在住房及耐用消费品上更倾向于选择租住和租用,因此,租赁市场也是单身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些单身经济发展比较成熟的国家的住房情况表明,新单身群体更愿意租赁单身公寓,且为获得便捷的服务而偏好在城市中心的商圈地带选择住房租住。


第六,面向单身消费者的金融产品快速发展。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我国单身者的收入少于夫妻双方都工作的家庭收入,他们在消费一些产品或服务时会面临收入约束,因此,为满足消费需要,信用卡及其他形式的金融产品成为单身经济的重要支撑。


综上所述,单身经济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定义了消费者行为和消费市场。一般意义上,消费是指消费者的购买行为以及对消费商品或服务的实际消费过程。但消费本质上是一个复杂的动态过程,不仅涉及消费决策、交易过程和消费效用的实现过程,还与消费者对消费的认知、心理感受、行为以及外部环境紧密联系在一起。当由多人组成的家庭作为一个消费决策单位时,同一个商品或服务购买的决策者、购买者和使用者可能是分离的,但在单身经济模式下,同一消费品或服务的决策者、购买者和使用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统一的。经济独立、独立居住、收入稳定等特性使得单身消费行为回归个人,消费决策和消费行为很大程度上不会受其他家庭成员影响,市场细分的原则、商品与服务的生产以及营销策略都会因此发生根本性变化。从宏观角度看,单身经济已具备比较完整的产业链(特别是服务产业链)和市场结构,而且已出现新型的商业和服务模式。需要指出的是,单身经济嵌入整体经济之中,它的发展不仅取决于单身消费市场的供求双方,同时也受整体经济的发展阶段和结构影响。


中国单身经济的发展前景

在中国,单身群体正在不断扩大,其产生原因在很多方面与欧美国家基本相同,例如,初婚年龄提高、结婚率下降、离婚率提高,等等。但中国与其他国家显著不同的是,大规模的迁移流动导致城市的单人生活更为普遍。目前,中国单人户家庭的比例明显高于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根据《1994-2020 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和人口普查数据显示,1994-2019 年,中国单人户家庭的比例虽有波动,但整体处于持续上升趋势(见图 8)。1994 年,中国单人户家庭比例仅为 5.7%,2000 年上升至 8.30%,2005 年增至 10.73%,并从 2010 年 的 14.53% 进一步增加到 2019 年的 18.45%。中国的单人户家庭数量从 1994 年的 1753 万增至 2019年的 8610 万,增加了近 5 倍。2020 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第 2 号)数据显示,平均每个家庭户的人口为 2.62 人,比 2010 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的 3.10 人减少了 0.48 人。2010-2020 年这 10 年间,虽然住房条件改善、人户分离情况增多、流动人口增加等因素都促进了家庭规模的小型化,但其中单人户家庭的增加也是家庭规模减小的一个重要原因。与此同时,我们应注意到,中国平均初婚年龄明显低于欧美发达国家,单身群体的平均单身时间也短于欧美发达国家,普婚依然是中国人口婚姻模式的突出特点 。



虽然中国人口的单身比例低于欧美发达国家,但我国人口基数大,单身人口的数量仍处于世界第一位,而且单身独立生活的人口规模也比较大,这为中国的单身经济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市场基础。随着收入水平和现代化水平的提高,中国的单身经济将拥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一方面,对于单身经济的主要消费者而言,单身经济的发展将极大地提升消费者的生活水平,使其能够享有更高质量、更具个性化和针对性的产品和服务,进一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另一方面,作为第三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单身经济也将进一步拉动消费驱动型经济的发展。


宏观经济方面,发展单身经济具有两个方面的特殊意义:一是可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双循环;二是可以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和市场结构优化。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的单身经济不仅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和良好的发展前景,同时也是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中国的单身经济正在迅速发展,并将持续释放巨大的消费潜力。单身经济的迅速发展不仅会给我国消费领域带来影响,也会对技术变革、劳动力市场和卫生保健等方面带来深远影响。


第一,新单身群体的规模将继续扩大,为单身经济消费市场注入更多活力。单身群体的消费偏好和较强的购买力,驱动了单身经济的兴起与发展,也带来更多商机。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单身群体具有较强的购买力,更加注重对产品和服务品质的追求,愿意消费具有更高质量的优质产品和服务,也愿意为节省时间和生活便利投资。因此,随着中国单身群体的进一步扩大,单身经济将更加具有活力。


第二,单身经济会进一步驱动技术革新,而创新也会促进单身经济的繁荣。由于单身群体的消费比较超前,对产品更新换代的需求强烈,因此,商家会通过技术革新契合单身群体的需求。一方面,单身经济已经成为中国消费市场中产品和服务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另一方面,创新会进一步促发单身经济的商机。


第三,单身经济会促进劳动力市场的活跃度。由于单身群体的储蓄率比较低,对财产的依赖程度小,而且在单身阶段没有婚姻和抚养方面的负担,其可能更愿意到经济活跃度高的城市工作,进而推动劳动力市场的高流动性。与之相对应,劳动力的流动性又为单身经济创造更多的商机,进一步促进单身经济的繁荣。


第四,健康护理消费市场将进一步扩大。单身群体缺乏同住的家庭成员,不得不面对非正式照料资源较少等问题,往往需要通过市场购买的照料服务替代家庭照料,特别是对健康和护理服务的需求增加,会对卫生保健行业产生较大影响。


总之,单身经济不仅是一个经济现象,其本质是社会现代化的一个缩影,甚至可以说,社会现代化是单身经济兴起不可或缺的条件,因为单身经济不仅嵌入整体经济之中,同时也嵌入社会结构之中,与社会结构及社会功能运行的变迁过程紧密联结。在这个意义上,单身经济是一种现代都市生活方式在消费市场领域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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