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老赵是工厂维修部的师傅，家里有两个闺女，老大27岁，刚刚订婚不久老二还在读高一。人人见了老赵都说两个女儿都听话乖巧，说他后来要享福了，老赵每次也只笑笑。

老赵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做事情雷厉风行，守时如金。故而他粗壮有力的手臂总是搭配一块手表。老赵的第一块手表是妻子送给他的，白色的表盘，银色的链，指针走起来哒哒哒的。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妻子攒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一块手表，此后一直成为他看时间的工具，也成为他心灵的寄托。

手表戴了有五个年头，突然坏了。老赵沧桑的脸庞流露出一丝伤感。那次，他修了一晚上都没修好。妻子劝他别修了，现在生活条件变好，再买一块新的吧。老赵却喃喃道:“时间……是时间修不好了……”

大女儿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最爱的一块表坏了，她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块新的。黑色的表盘，银色的链，指针走起来哒哒的。老赵当然高兴，逢人便说闺女花了一个月工资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这是女儿给他买的，他舍不得戴，就那么放着，放在盒子里小心翼翼地用纸袋包好，再打开柜子放进去。他说要等嫁女儿的时候戴。

大女儿出嫁那天，大家好像都很忙。老赵忙前忙后自然忘了戴自己的新手表。那天他不开心，尽管脸上洋溢着笑容迎接客人，但他一点都不开心。女儿被娶走后，老赵一个人待在房间，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黄褐色的皮肤上布满沟壑，原本干净的脸颊冒出几点灰白色的胡渣，头发也生出银丝。他恍然惊觉容颜老去，儿女长大，原来自己也过了大半辈子。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老赵回首前半生，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有曲折、有困难，也有平淡，亦有幸福。可不经意间，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老赵忽得想起了什么，步履蹒跚地来到柜子前，多年从事机器维修工作让他的膝盖落下了毛病，每每天气转凉便疼痛难忍。老赵拿出女儿送给他的手表，轻轻扯开外层包裹的塑料纸，打开表盒，手表亮晶晶的，指针在走动。“滴答，滴答。”手表的闪光映在老赵的眼睛中，衬得他的瞳孔水灵灵的，眼神也不再黯淡。

“啪嗒”，一滴泪水落下，紧接着又落下几滴，零零散散地溅落在手表上，溅落到他哒哒的指针上，溅落到他的时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