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是在街上,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像是试探着石块或者台阶,又像是宿醉之后的头昏脑涨,明明冻得手指发麻,背上却热得渗汗,热量又传上裸露的脖颈,一阵刺痒,我不禁伸手挠了挠,是冰铁块一样的触感,手指依旧没什么实际的触觉,眼前连续呼出的一团团白气,让昏黄的路灯更模糊了。在感觉到身前的地面有个黑影后,我停下来,我看不清,但像条黑狗,这种大冷天它竟然吐着舌头在喘气,又好像是端坐在我面前,我实在是分辨不清。感觉它抢走了周围的空气。我只想赶走它,我随便挥了挥手竟累得也喘起了气。
我想了想,算了,跟畜生较什么劲呢,随后又被自己呼出的这个词噎到,我什么时候开始称呼街上的流浪狗为畜生了,在我定了定神之后,身前的黑影又消失不见了,我更加模糊刚才让我呼吸困难的那一瞬间是真的看到了一条黑狗吗。忽然间四肢都感受到了慢慢由背部所散发出热量,好像缓过来了,手指也没那么僵了,我又重重的在上方吐出一口白气,想让脑袋再清醒些,但这团白气只是越来越浓并且逐渐扩散开来,直到我被笼罩在一片白雾里,我想我又该吃药了,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也忍不住疑惑起来,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在这之前呢,我在干嘛?
我环顾着四周,不敢相信刚刚还熟悉的小街现在被白雾挡住了所有视线,我也有点想不起来,只是想东西让我很头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几乎都已经放弃了‘想’这个动词了,现在依旧很困难,越想越头疼,干脆继续往前摸着走。庆幸的是这些白雾仿佛可以撞开,我走过的一条道里只剩干干净净的空气,我加大身体的幅度企图让视线可以更宽阔,只是暗暗希望这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让还在这街上的人看我像个傻子。
脚下忽然踢到一砖块,我这晃着的手臂根本来不及让我保持平衡,一个趔趄我直直的往前摔去。我本以为只是撞在一团白雾上,没想到迎头撞上了一面,不,是半面已经露出红砖头的墙,大概两秒钟,我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眼珠子几乎只能跟着转才能不那么想吐,又大概两秒钟,一阵钻心的疼从发际线的地方传来,我闭上眼安慰自己不严重,我慢慢的把姿势从半跪着调整到靠着墙 死死捂在头上的手感到一股暖流从指间涌出,一直顺着我的手流进袖子里,我动弹不得,无论是为了不让着血流得更快还是静止可以减少点痛处,但是我的手却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我感到胸闷。
恍然间听到一些声响,我抬了抬眼皮,只是一个黑影,或许应该说又是那个黑影,这次我看清了,确实是一条黑狗,它也确实是端坐着,只不过它吐着的舌头血淋淋的,就好像刚吃着一顿生肉大餐,还没吃饱还没到回味的时候,眼睛是漆黑的,明明看着它的大眼睛是那么善良的感觉,我却生出一阵恐惧,我又开始呼吸困难,身体往后缩了缩,血已经糊了我大半张脸了吧,一边喘气一边从呼出的白气中观察着对面的黑狗,它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惶恐,舔了舔猩红的舌头,抬起屁股开始向我走来。
头上的血大概已经淌进一些到我眼里,所以我被迫的闭上眼睛,却没让我的恐惧减少分毫,原来在心里怕到极致的时候全身的毛孔都会活跃的张开,微微发麻的感觉,我等着那口尖牙在我身上无论哪里留下痕迹或者是直接带走身上的几块肉,我等着,因为不知道如何反抗。
落在我头上的竟不是任何尖锐的东西,我猛地睁开眼睛,果然是在这熟悉的躺椅上,眼前是我的心理医生Y先生,手安慰似的抚着我的头,刚才还冰冷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只是还有些恍惚,“好些了吗?”Y笑得如沐春风,看着这张让人身心愉悦的笑颜,我总觉得我就快痊愈了,我坐起来低下头,明明刚才内心是被这样一阵春风吹过,脸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我有些局促,心想这个停顿太久显得我没礼貌,随即抬头对上Y的眼睛,明亮又温暖的眼神给了我许多宽慰。
“这次,看到实体了吗?”Y坐回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
“嗯,是一只很大的黑狗”,我坐起身想显得端庄些。
“我想是时候了。”“你是想…让我杀了它吗?”“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但总得试一试。”
说实话,我相当讨厌这种棱模两可的回答,我急需一个准确的答案来指示我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忍住了这股烦躁,妥协地点点头。Y起身给我倒了一杯冰水并递给我一个白色的药片,本想询问这个药片的功效,喉咙的干涩还是让我把想说话都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吞下不到两分钟,脑子晃得像海浪上的小帆船,在一阵恶心感涌上之前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