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永远是那样的无情,转眼已是凌冬将至。往日充满活力,叛逆得让人无可奈何的太阳此时却彻底没了脾气,变得胆小而又腼腆,早早地就匆匆离去,任凭这随后而至的寒冷肆意抹杀掉仅有的一丝温暖。
都市的霓虹璀璨夺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就算再冷,却也无法降低都市似火的热情。忙碌了一天的父母此时也总算有了时间来与孩子们一起放松身心,尽情享受现代生活的美好。
初冬的寒气冷却不了人们释放自我的热情,却早已让我打起了冷颤。
这寒气似乎觉察到偌大的家里仅有我一人,于是更加肆意地释放自己的力量,窗户也在寒风中颤抖。不经意间,我往客厅瞟了一眼。脆弱的树木在寒风的呼啸声中挣扎、呻吟,在黑暗客厅的墙上,犹如一只只恶鬼在痛苦中嘶吼!
强烈的恐惧感迅速袭遍我全身,迫使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间,飞速把家里的灯都打亮,这才使我长舒了一口气。什么嘛!只是影子而已呀!
在这熟悉的亮光中,我竟忆起曾经的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起坐在沙发上,分享着生活、学习、工作上的点点滴滴。多么温馨甜蜜幸福的一家人啊!可如今这却成了珍贵的回忆。
刺骨的寒风让我回过神来,顿时只觉周围寂静得可怕。
我强迫自己停止这“糟糕”的幻想,重又回到习题中,希望融入刷题的节奏当中,忘却现实的孤单寂寞与无奈。
由于实在是太冷了,我将手伸进上衣口袋。
什么?!
我就像触电一般打了个激灵,我的右手碰到了一个东西,这种感觉迅速将我从题海拉回现实,这似乎是一张纸。
“……什么……原,原来是她……”顿时我的喉咙哽住了,鼻子一阵抽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泪水不觉在眼眶里打转……
星期天早上八点,和煦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内,驱散了近乎一星期阴雨绵绵的灰暗。我再次点亮手机——虽然头天晚上就看过那则消息——你终于要回来了!你在微信上告诉了我你的飞机将于今天上午九点半抵达金希国际机场。
你绝对想不到得知你要回来我是有多么的高兴!匆匆吃过早饭,仔细打扮,力求用不一样的自己来迎接这两年的昼夜期盼。
随着候机大厅的时钟时针指向12,一架蓝白相间的飞机呼啸着滑过宽阔的跑道,最终缓缓停下。几分钟后,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身影立刻让等得心急火燎的我不禁万分激动!
“阿娜!”
“妈妈!”
我不顾一切地向你扑去,扑到你的怀里,任凭泪水恣意向你倾诉这两年的孤单与无助。
两年,整整两年,这种温暖幸福的感觉我从来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每一次,多想和你多说几句心里话,多想你温柔地把我搂在怀里,只有这时,我才能显露出我真正的脆弱,尽情向你撒娇;多想再多吃几次你亲手做的饭菜,那是人间独有的佳肴;多想再次听到你那亲切温和的声音,那是世间最能直达心灵深处的天籁之音!
可每次我从梦中醒来,你都会突然消失不见,而只留下毫无意义的一封信,一张卡,以及空空荡荡,被寂寞吞没的家……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次,你终于有时间陪伴我了!我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嘴里,细细品味,香甜略带酸的酱汁伴随着鱼肉的鲜香慢慢在嘴里融化,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我心头绽放,霎时一股暖流在我的心头绽放。没错!这种味道只有你能做得出来,这是幸福的“妈妈的味道”!
午饭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这两年来取得的所有优异的成绩、奖状,向你炫耀。这两年,就算没你在身边,女儿也没给你丢脸哦!
“哈哈,怎么样?妈妈,我也很厉害哦!没你在身边我照样能行!”不瞒你说,这话说得我心里直发虚!
“谢谢你,阿娜!对妈妈的工作如此支持,你就是我努力工作的不竭动力……”你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镜框下的双眼流露出无限的欣慰与怜爱。
本来下午我想亲自下厨露一手,做几道拿手好菜,却不想上官莲馨——我十分要好的朋友恰巧也放了假,今天又正好是她的生日。于是特地从上海赶了回来,死活都要邀我,还说如果我不来,那喊再多的朋友也毫无意义。
呵呵,想想也是!小时候,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宛如双胞胎姐妹。小学毕业,由于父母的原因,你只好去上海继续念书,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分别。可即便远隔重洋,又怎么可能让我们彼此的感情淡化分毫呢?
在得到妈妈的同意和鼓励下,我早早就出门了。精心挑选了礼物后,便来到了目的地——天马公园。
夕阳滑落天边,此时的太阳涨红了脸拼命想再次爬回天上,余晖映亮半边天,可还是在气势汹汹的寒意面前败下阵来。
天马公园,仿佛一片童话仙境。不时天马掠过夜空,精灵在碧草间嬉戏。碧波荡漾的湖中美若天仙的歌姬歌声跌宕起伏,婉转优美,空灵动听。一切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富有诗情画意。
湖畔,灯光放射出七彩光芒,小伙伴们正忙着布置宴会,我立刻上前帮忙。
很快,生日宴会就在这柔美的歌声中开始了,十六根蜡烛随风舞动,在伙伴们歌声笑语中,烛火携着梦想,把它带到成功的彼岸。
这一夜,大家玩得酣畅淋漓,我们相谈甚欢。久别的重逢,让我们都有许多心里话一起交流,许多事情彼此分享。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快如流水,很快夜已深。我们只得收拾好现场,相互告别。
离开公园,深夜的冬风迅猛而有力,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肆意穿梭,无情地对行人发起攻击。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外出的人,平时不上学就喜欢在家里看看书,做做作业。就算有朋友叫我我也会拒绝,这还是头一次。比起现实,我更喜欢书中的世界。
冰冷的寒风无孔不入,强劲有力。仿佛一把把利刃划过肌肤,生疼生疼的。我拉拢衣帽,向距离最近的地铁站快步走去。
一路上,开阔的大街静悄悄的,行人少得屈指可数,明亮的路灯与凛冽的寒风让白天人声鼎沸的大街此时却寂静得可怕。
我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子,只要穿过这个巷子就可以到主街了。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有一户户人家洒下的一点点光亮,树木在昏暗的亮光中投下的斑驳黑影,为这条巷子凭增了几分阴森与可怕。
我深吸一口气,壮壮胆。
不用怕,巷子很短的,跑快点很快就能过!
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狂奔,不一会儿,我便看到了环城路上风驰电掣的汽车,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将要蹦出嘴的心。可下一秒我的心却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巷口竟然堵着几个小混混!他们有的蹲着,有的斜靠着墙,嘴里都叼着烟,不时大声喧哗,声音浑浊刺耳。
啊,怎么办?要想出去就必须从他们中间穿过,我一个弱女子,这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吗?唉,要是我多注意点时间就好了,谁知一高兴就忘了……
心中的后悔感油然而生,我战战兢兢地想折返,同时环顾四周希望找到什么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可——
“咳!咳!”
浑浊的干咳声让我浑身一阵冰凉,我微微侧过身,可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我被他们盯上了。
“呦!是个妹子呢!这大晚上的,真是稀奇啊。”一个瘦高个儿朝我走来,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哎,大哥,这妮子倒挺嫩的,肤白貌美,身材又苗条!”黑暗中再次出现一个矮胖青年,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望着我,使我浑身不自在。
“二位大哥,让让路好吗?我赶时间呢!”我鼓足最后一丝勇气,努力摆出平时“汉子”的一面,大声道。
“急什么?别急,陪咱哥俩聊聊。”说完,他俩露出笑容,慢慢想我靠近。
恐惧很快占据了我的脑袋,剧烈的心跳声都清晰入耳。此时我极力想保持镇定,但脑袋发憷,整个人完全傻了,不知所措。
虽然表面看来我只是干笑着一步步退后,可其实心里慌乱惧怕得要死。不一会儿,希望的火苗还是无情地熄灭了——我撞到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已经退无可退了吗?
可他俩依旧向我直逼过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狰狞,变得十分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呢你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我们也是正缺人手。”瘦高个儿把烟头掐灭随手扔在地上,“咱哥俩的酒吧正缺小姐,你这小身体苗条又灵动,绰约又多姿,声音还讨人喜。只要你来,咱哥俩绝不会亏待你!”
寒风更加恣意地掠过,就算是环城路行人也少得几乎没有。况且我恰好被围在一大片阴影里,想被人发现真的很难。
我紧靠着墙浑身瑟瑟发抖,冷汗早已浸湿衣服,寒风劲吹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不,……不,不要!”
我几乎蜷缩着,用尽力气大喊,可声音却娇弱又无力。
矮胖青年不由分说一把拉过我的手,猛然脱下我的衣袖,这力气大得几乎把我拽翻在地,“大哥,今天真是上天有眼啊,这妮子长得太可爱了,今儿不上了真苦我我俩在这该死的寒风中苦等了!”
饿狼终究还是暴露出了自己的爪牙。完了完了!真是命苦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以如此凄惨的方式在豆蔻年华就先行上路?
苍天啊,我肖静娜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平时也算遵规守纪,尽职尽责。如果做错了什么提醒我改就是了。……没想到我一个女娃娃不仅少人疼少人爱,现在就连命运都不站我这边了……天堂和地狱没有我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泪水夺眶而出,我做好了随时“就义”的准备……
就在那哥俩准备采取进一步行动时,突然一块石头飞来,抓住我的那只手惨叫一声缩了回去,我顺势虚弱无力地倒向地面……
“肖静娜!肖静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眨了眨,发现自己竟就处在地铁里,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上方。
“李,李煜钒?!”
我这才明白自己竟然就仰躺在他的腿上!我急忙坐起身子,顿时只觉脸上火辣火辣的,……一定红了吧?
嘘!幸好车厢里没人……不对——
“哈哈!李煜钒,你小子真是捡了大便宜啊,好小子!”
站在一旁的男生大笑道。这不禁让我打了个冷颤,也弄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去去去!别瞎说!”李煜钒呵斥道,可我却看到他的脸微微泛起了红。随后他转过头,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幸好这次我和死党路过,那两个家伙已经交给警察了。”
“我——”
我刚开口,李煜钒就拍拍我的肩,说:“有什么事明天学校里说吧,我们下一站就走了。”
列车很快进站,伴随着车站的广播和嘈杂的人群,他和死党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别傻愣着了,下一站你就到家了。”
我坐在座位上叹了口气,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说心里话,李煜钒他其实挺不错的!不管是学习上还是处理事情上,他都能给予我莫大的帮助和支持。这次还……,唉~
列车飞驰,窗外的霓虹化为一条条光带,飘浮晃动。刚才发生的一切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给我的心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看着窗外曾经多么熟悉的繁华都市,现在却让我感到冰冷而陌生,我竟感到我与这座城市相距如此之远,似乎我与它之间隔了一座冰山。曾经善良淳朴的市民此时却让我感到虚伪与无情……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了!我走进客厅,妈妈竟然还没睡,满面愁容地坐在沙发上。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这样会伤身的。”我关切地劝妈妈去睡觉,当然也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原以为他会责骂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可她依然紧皱着眉头,似乎心事满腹。
我于是做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柔声说:“妈,什么事还能把你愁成这样啊?”
可妈妈仍旧沉默不语,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亮光。
“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回来得这么晚的,下次我多注意就是了。”我笑嘻嘻地打趣儿,“嘻嘻嘻!要不然你打电话提醒我我保证随叫随到!”我又推了推她,试图让她反应过来,“妈,别愁着了,快跟女儿说说,兴许我能替你分担分担!”
她突然转过身,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泣不成声地说:“乖女儿,……原谅妈妈这一次,……好吗?”
“就在刚才,公司突然来了急电,说我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点状况,要我明天务必去一下杭州的公司。”她几乎是强忍着内心的波动一口气说完。
“哎,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儿吗?”我摆了摆手,表示无伤大雅,“这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谁知妈妈再次低下头,低声说:“确实如此,但这是澳大利亚分公司的附属项目之一,关乎这次跨国合作的成败,所以我还必须出国一趟,时间……大,大概三年吧……”
我沉默了,心猛地一沉,如同跌落万丈深渊。之前发生的和现在面对的交织在一起,强烈的无助和恐惧感直逼上心头。孤单与寂寞,无助与恐惧使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低下头,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想在妈妈面前表现出难过。
我咬了咬嘴唇:“妈妈,加油啊。你不必太替我操心了,你不在的日子我过得也不差,你看,女儿已经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放心工作吧,妈妈,我不希望女儿成为你的累赘……”
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飞速冲进房间关上门,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呜呜呜……不是说好的一星期吗?为,为什么会……会这样……”
“小学毕业上初中,再到现在,家里从来就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任何事我都必须以一人之力去办,我必须一人担起所有责任。这样,这样真的很累很累,……所有的悲欢寂寞与无奈,只有我一人承受。……不管是生病虚弱还是受伤,都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忍受着苦痛,从来没人管我!工作和我,到底谁更重要?”
“钱!钱!钱!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钱么?为了钱你就可以对我不闻不问吗?每次放学看到其他父母拉着自己的女儿我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没人管没人爱的孤儿?每次你都走得如此匆忙,你有考虑过我吗?”
这可能让人难以置信,我竟然靠着门哭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眼睛又红又肿,声音都哭哑了,脑袋也晕乎乎的,难受极了。
唉……家里又是我一个人了吗?阳光泼洒进屋内,却不能带给我丝毫暖意,反而让人就得更冷……
我来到客厅,发现茶几上再次留下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我打开信,是妈妈写的:
亲爱的肖静娜!
当你看到我写的信时,或许我已经在飞往杭州的班机上了。你一定很怨恨我吧?我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我一直为此感到内疚,但又很无奈。
阿娜,你真的长大了。当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你,看到家里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我就感到很欣慰,你不仅学会了做饭、生活,成绩还那么优秀。在飞机上同事还和我说他家的小孩有多邋遢呢!果然,我的女儿永远是最优秀的!
阿娜,或许你不明白,妈妈现在之所以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你以后能更好地生活。为了生活,人是必须要有所付出的,甚至是与自己的亲骨肉分离。
妈妈理解你的难过,但与自己亲骨肉长期分离的痛楚或许只有亲历的人才有体会。其实,离开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自责与内疚中,甚至每晚都会看着你小时候的照片默默流泪……
阿娜,妈妈很抱歉没能陪伴你。不过,阿娜也应该更坚强、更勇敢一点,妈妈很高兴自己的女儿已经十分能干了。将来你一定会与妈妈一样甚至超越妈妈,成为独挡一面的女中豪杰的!
加油阿娜!妈妈一直以你为傲!你永远是妈妈心中最了不起的!虽然妈妈现在不能常伴你左右,但你要相信,我的心每时每刻都与你同在,陪你共度每一道难关!
永远爱你的 妈妈
“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