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飘过，树叶成荫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金灿灿的小麦在风中摇曳，一缕缕麦香盖住羔羊身上的味道钻井了小叶的
鼻子里，好香呀，小叶对着羊群惊叫道。然后小叶突然一愣，抬头看了看不那么饱满的麦穗，惊喜的笑容
逐渐的从她脸上褪去。犹豫了片刻，她腾的一声做到一堆草上，吃力的用找到的石头刮泥靴脚掌的污泥。
刮的差不多的时候她蹑手蹑手地朝着小麦地爬去，由于她出来放羊的时候小雨刚过，所以她穿了妈妈的泥
靴，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另外那天她穿上了自己的夹袄，圆圆的身体更加不听自己使唤了。小叶托着被露
水打湿了的裤脚跟重重的泥鞋咬着牙牢牢地抓着手边的长草一步一步爬上了五米高的田沿。青藏高原上的
深秋是冷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刚下过雨夹雪的吹着凉风的傍晚的山上。瑟瑟发抖的小叶恨不得立马钻到火
炉里。她快速跑到犹如拖拉机头上的大黄灯般的夕阳下，迫不及待的想吸收一点光热。当时夕阳的光线一
时照得她无法睁开眼睛，她眯起眼，在享受微弱阳光的同时顺着麦香一把抓住三颗麦穗放在手里，边揉边
吹气，麦皮跟着她呼出的气向山脚飘去。不一会半瘪的麦粒已经被她吞到嘴里去了。她一边满足的咀嚼
着，一边仔细收集好糟蹋过得小麦根芽放到身边一只小羊面前，那只小绵羊也满足的跟着主人享受了起
来。
饥饿感、寒冷感都暂时有所缓解，但小叶的眼角依旧在“闪烁”。她把由16个羊羔组成的队伍带领到
能看得见家的山坡一角。小叶叼了一个草棍，反复的在嘴里倒腾，但家这个焦点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视
线。滴答滴答，夕阳早已悄悄从山上溜走，山的颜色变暗了，但是小叶的脸蛋彻底红了，她开始站起来跺
脚，擦眼泪。无声的泪水还没流过脸颊就被冷风吹干了，于是小小的脸蛋上翘起了白色的“泪壳”。此时
就在小叶绝望至极准备往家里跑的时候，她眼睛一亮喊了一声哥哥！然后就激动地蹦跶起来，不停的
喊“哥哥！哥哥！”此刻的时间随着小叶的喊叫声走快了一些。小叶没有手表，更谈不上手机之类的东
西。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看到有几只羊已经跑到远远的山谷深处去了。小树气喘吁吁连跑带爬，上
了山坡到达小叶跟前。看到妹妹大花猫似的脸，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小叶着急的摇着哥哥的手臂问
道：“怎么样了？哥哥！”“快说快说”。她一边喊一边用袖子使劲擦脸。小树严肃下来揉着妹妹的头发
说道：“小叶，你明天可以正常去上课了，爷爷做手术的事也定下来了，奶奶有我照顾，爸爸过几天就回
来。事情都解决了，来笑一笑。”说完哥哥就跑去赶羊了。
原来小叶已经辍学好几天了，爷爷病重住院，爸爸到外地的山里藏区打工，一时赶不过来。再加上正是丰
收之时，妈妈忍着坐骨神经病痛的折磨一个人收粮食。而奶奶一人在家无人照顾，小叶也不得不暂时辍学
帮忙处理家务，白天出去放羊。哥哥小树为了凑钱给爷爷做手术也早已离开学校，他白天到多巴镇的沙场
开装载机挣钱，晚上赶到县医院跟小姑一起照顾爷爷。就这样，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及其阴沉漫长的三个星
期过去了，爷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爸爸带着为期刚满的两个月的工资回来后要求医院重新诊疗，诊断结
果出来后医生确定爷爷已经到了急性胰腺癌晚期。
在小叶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这片住着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沟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而且比起往年，这个
深秋的寒意愈加肆意蔓延，愈加冰凉彻骨。
村子里本来刚下过雨夹雪的，然而此时本就阴沉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地里的庄稼有一半还没收。那些努
力生长了一年的作物，在即将实现回报施肥者的梦想的时候被冰凉的雪压得掉落了果实。
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村里跟爷爷有过交情的人一起来探望爷爷。面对书记和其他同伴，在短短一个月内瘦
的几乎只有骨架的爷爷无法靠自己挪动身体，脸上也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可以看出他是那么的努力对着大
家上扬嘴角，想张口问候一声时，却怎么也使唤不了舌头，但在书记开口让爷爷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娃们
学业的时候，斜靠在哥哥肩膀上的爷爷的眼眶中掉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作为一名老党员，一名贫困的时
候屡次受到党给与的物质与精神上的帮助的感恩者。爷爷一直热爱从事关于党建的活动，他跟几个伙伴一
起帮助村子做了很多事。小叶清楚的记得，今天夏天他们开玩笑说有生之年沾沾党的光，下一个年头申请
补贴去坐一次飞机，到将来孙子所在的大学里头瞅瞅。多么可爱的一伙人，多么单纯的一个梦想。
小树一直陪爷爷坐在炕上，因为爷爷身上几乎只剩下骨头了，对于病人来说这样的土炕相当于一块铁板，
坐在上面全身会被戳疼。小树抱着爷爷，哪怕是自己腿已经发麻了他都不吱一声，不挪一下。站在炕沿下
的小叶看着现在憔悴不堪的爷爷，看着从没见过的爷爷的眼花，递给哥哥一卷纸后独自跑到门口的草地上
痛哭流涕。她恨这个穷苦的家，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她一直认为只要经济条件允许，爷爷刚开始说肚
子疼的时候就不用硬撑着，有了及时的治疗爷爷的病也一定会好，至少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恶化成这
样。消极无奈的情绪不断加深，小叶自己主动不去上学了，她决心跟哥哥一起照顾爷爷，决心要打工挣
钱。家里发生的一切变化爷爷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没有力气再像以前那样教育兄妹俩了，只能
极力寻找机会握住小树小叶的手，用肯定的眼神鼓励他们。一天小叶整理书柜，无意间一张高考模拟试题
被哥哥抢去看，爷爷也看到了。瘦骨嶙峋的爷爷突然挣扎起来，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抬起那如枯枝一般的僵
硬的胳膊指了指哥哥手中的试卷，吐出一个模糊的，却能嗅到训斥与希望味道的句子—“好好上学”！
爷爷离开了。从爷爷病发到病逝的那段时间里爸爸妈妈几乎都没有安心睡过觉，大大小小的烦恼与悲痛接
踵而来，她们在精神上，在身体上都受了很大的折磨。她们粗糙的双手能划破婴儿的皮肤，她们鬓角的白
发似春天的新芽疯狂衍生。
葬礼结束。之后发生的事情可以让爷爷放心的舍下这个贫困却不乏温暖与爱的家，舍下自己想亲眼看着子
孙争气报恩的梦想走了。
老师来家里劝小叶回校，虽然不再是义务教育，但国家又给小叶资助了学费。还补贴了生活费。不仅如此
老师们还苦口婆心的给小叶做思想工作，鼓励她振作起来。班主任告诉小叶考上大学后也不用担心高额费
用，国家有生源地无息贷款。
妈妈握着老师的手哽咽了，爸爸在一旁没完没了的说谢谢。小叶的父母亲分别只有小学二年级和五年级的
文化水平，她们结巴了半天也没有道出任何有水准的可以表达出她们无比感激与感动情绪的话。直到晚
上，妈妈在给爸爸跟小树收拾行囊，四个人也终于可以平静踏实的聚在一起聊聊天了，他们两个才逻辑分
明的讲出了许久以来她们很想表达的心情。“这个社会真好！娃呀，你们真是遇上了一个好时代，遇上了
一个好政府，遇上了一个好政策。要不是你们兄妹俩从小到大不断受到国家的资助，我跟你妈这两具没文
化，没头脑，没能力的老骨头怎么供得起你们两个！”讲话的同时爸爸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着满足、
感动的微笑。但是说完这句话，爸爸脸上的微笑又被黑黝黝的皱纹填满了，他严肃下来，用低沉微弱的语
气说道：“树娃，叶娃，爸妈干不动了，没法报答党和国家这么多年的恩情，只能口头上说说空话，你们
两个也长大了，该明事理了，知道怎么做吧！”说罢，又低下头点上了一支香烟。“嗯！”兄妹两个重重
的点了点头。明天大家就踏上属于各自的旅程了。爸爸回原来的工地打工。小树要去外县沙场边学技术边
干活。小叶也要回到她的拼搏轨道上去了。深夜里，月色与白炽灯灯光交相辉映，妈妈忙碌的弯曲的背
影，哈出的急促的白气以及不舍的寄满希望的眼神带给小叶的感触比“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还浓
厚，还感伤！
小叶回想着爷爷和父母的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托着腮沉思。与其说是沉思还不如
说是回忆。因为家人的话把她带到了她的初中时期。小叶的初中是在她们湟源县上的第三中学读的，学校
离家很远，每天往返要走四个多小时。因此午饭成了问题。开始她还兴致勃勃的从家里带酸菜粉条，带馍
馍，但后来由于不方便、太累，同学笑话等原因就不带食物了。终于到了初二，政府补贴在学校建了食
堂。但是小叶还是没去过食堂，因为一顿饭最少就要三块钱。那时的三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十块钱。而且一
天三块，一周光饭钱就上二十，小叶想都不敢想。她一直都是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把午饭补上，不另外花
钱。直到有一天老师带给他们一个好消息，新一批学生资助款拨下来了，学校计划给离家远的学生每人每
周资助二十元的伙食费。小叶清楚的记得拿到学校饭卡的那晚她和几个小伙伴第一次拖着疲惫不堪、饿得
发慌、冷得发抖的身体，蹦蹦跳跳一路高歌回的家。想到这里，小叶的脸颊滑下一股热泪，认真回味过自
己曾遇到的艰难旅程上的种种后，小叶终于能打心底里理解并体会到爷爷、爸爸、妈妈在每次提到“受资
助”时激动的心情了。
自己带给家庭的负担缓解了，心结慢慢解开了，小叶又回到了承载她梦想的地方。为孩子担忧，为家庭操
劳的妈妈，也因为女儿的重新振作而心情好转，她开始每天去做针灸以治疗坐骨神经病症。奶奶高血压复
发，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后身体就好转了。小叶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也不用自责自己会辜负一
直以来国家的培养。她拿出拼劲很快便投身到了备战高考的行列中。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有爷爷在病逝前
给了小叶坚持梦想的理由。爷爷的那句“好好上学”的背后蕴含了太多的教导意义。由于小叶跟哥哥小树
从小就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再加上成绩优异的小叶还经常拿到国家奖学金。所以家里几乎没有担心过兄
妹俩学习费用的事。因为这样爷爷常常用羡慕的语气称赞国家的资助政策。还专门对比他童年时上不起学
的经历用来教导小树跟小叶要知足！要懂得感恩！要不负众望！要争气！要改写命运！爷爷离开的那晚，
小叶跟小树守在跟爷爷坐过的炕边，兄妹俩含着眼泪做了一个约定：“小叶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不辜负
家庭的使命，替爷爷跟哥哥实现大学梦，以实际行动报答积累的那么多的对祖国的恩情。小树一定要靠自
己努力挣钱创业，替家庭分忧，靠自己成家，支持小叶完成学业。”
又一阵暖风飘过，小叶与小树各自踏上了梦想的旅程！
深秋再寒，最终以温暖结束。日子再苦，最终以感恩填补。
洋洋春日，暖风飘过，树叶长出萌芽。成长的日子里萌芽又继续依偎在暖风的怀抱，健康快乐的长大。凄
凄寒秋，暖风飘过，树叶枯黄凋落。迷惘的日子里树叶在暖风的守护下穿过冰凉的季节，来到为梦想奋斗
的城堡，她们充满希望，只为创造属于自己的春日，只为有一天也能为暖风提供小小的心灵通道。
跟小叶小树一样拼搏在梦想之路上的人知道，暖风飘过，树叶成荫。又会是一片美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