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间谍,我们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一个又一个惊险刺激的谍战场面,不是枪林弹雨、贴身肉搏,就是运筹帷幄、刀不刃血,或搅弄风云,或力挽狂澜。
那有没有无法影响历史进程的间谍呢?当然有,而且很多,本书讲的便是四位被历史遗忘的“废柴”间谍的故事。
他们出生于叙利亚、也门和巴勒斯坦,生活在阿拉伯人之间,但却认同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认同犹太复国主义关于建立犹太人国家的梦想,于是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缺乏资金和武器支持的情况下,甘冒生命危险前往阿拉伯区充当间谍,其间发生了很多超出了文学与电影想象的故事。
比如,为了炸毁曾属于希特勒的游艇“蟋蟀”号,他们冒险运送了两枚水雷到贝鲁特的港口,却在行动时发现其中一枚已经破损,不知还能否引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依计划行事,而后在怀疑和踟蹰中度过了整整两周,直到期待近乎破灭时,才终于听到了港口传来爆炸的闷响。
……
然而,这些“像阿拉伯人的人”在经历重重磨难回到以色列之后,没有任何欢迎仪式,甚至根本没有人来迎接他们——只有一张职员住宿券,找不到更好的地方的话,可以在军队招待所凑合一晚,仅此而已。
后来,他们中的许多人继续投身以色列的情报工作,可历史中却鲜少提及他们的故事,甚至他们的存在。
从未有人,把他们称作“英雄”。
汽车炸弹
周六就快到了,对于海法总部的犹太人指挥官来说,时间所剩无几。当时是1948年2月,他们没有飞机、大炮,甚至连称得上军队的组织也没有。就算有这些,他们也不会动用,因为当时英国人仍然掌控一切,试图压制冲突。此时犹太人只能秘密采取行动。指挥官们最终决定用自己的汽车炸弹,引爆阿拉伯人的汽车炸弹。
装配炸弹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将车开进阿拉伯区,停进修车行,再安全离开。指挥官把任务交给了这两位熟悉情况的特工:亚库巴负责驾驶装有炸药的车,以撒则开另一辆车用于逃跑。然而,计划本身就存在缺陷,首先是他们根本没有汽车,阿拉伯分部当时甚至连电台都没有。就在不久前,他们需要相机来执行某项监视任务,还得从熟人那里借来一架米诺克斯相机。
最终汽车从何而来,众说纷纭。官方史书的说法是:几名特工在海法郊区发现了一辆车,并将其偷走,但最后不得不归还原主,因为车主是一位暴脾气的石油公司高管,有能力把车要回来。而亚库巴的说法则是:战士们劫持了一名英国军官的迷彩色道奇牌汽车。他们放走了司机,将车漆成黑色,还更换了车牌——但最终也没用成,因为亚库巴指出,当时全城的警察都在搜寻这辆车。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两辆别的车。一辆是奥兹莫比尔牌汽车,是从该市一位富有的犹太居民那里征用的,而车主并不热衷于支持同胞们的军事行动。这辆车是逃跑用的,所以他还有机会将车取回。另一辆车用来装炸弹,至于是什么车、从哪里弄来的,记录里没有记载。如果一切顺利,这辆车将在周六下午灰飞烟灭。
计划的另一个缺陷是以撒本人,他负责开车逃跑,但却从未开过车。在阿勒颇的小巷,连自行车都是难以想象的奢侈品,以撒几个月前才第一次骑上自行车。但形势不允许任何人拖后腿。亚库巴在海法的理工大学(也就是后来的以色列理工大学)附近教以撒开奥兹莫比尔汽车,第一天教挂挡,第二天教打方向盘。以撒学会了打方向盘,但没学会换挡。
与此同时,其他战士正在理工大学的一间教室里组装炸弹,并把炸弹装到另一辆车上。他们事先让这辆车撞到墙上,把前车灯撞碎了一个,这样他们就能以修车作为合理的借口,把车开进那家修车行,也能留出足够的时间逃跑。他们没有引爆器,但有一名战士知道如何制造简易引爆装置:把一安瓿瓶的硫酸套进导管,导管另一头绑上一只避孕套。一旦把安瓿瓶掰断,约七分钟后硫酸就会蚀穿避孕套,点燃硝酸钾和糖的混合物,从而点燃通到前座的导火索,引爆后备厢里的炸药。
到了周五晚上,也就是爆炸行动前夜,由于做引爆装置时避孕套损耗过多,他们必须再买一些,但那天是犹太人的安息日,所有药房都关门了。一名战士打电话给他认识的药剂师,请求提供些避孕套,药剂师劝他要节制房事,但还是把东西送了过来。然而,新的避孕套却和之前的略有不同,这也许可以解释之后在关键时刻发生的事情。
战士们在改装汽车时故意弄断了后备厢的把手,使其无法打开。如果有人——比如说检查站的阿拉伯民兵、起疑心的维修工或是巡逻的英国士兵——想要搜查后备厢,他们就得放倒后排靠背。一旦如此,炸弹就会被引爆,车上人全都会被炸飞。指挥官们心意已决,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项任务。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亚库巴不懂得其中深意,直到队伍在理工大学集合,为他和以撒送行时,他才注意到有几个人已泪流不止。
其他战士组装炸弹时,亚库巴一直在阿拉伯区的检查站侦察。要抵达修车行,就必须通过这些检查站。检查站一共有三个。亚库巴每次都将车开至警卫跟前,友好地挥手示意,用阿拉伯语寒暄几句,开过检查站,晚些时候再折回,目的是在警卫那儿混个脸熟。短短几周,战事愈演愈烈,越境越来越难。“我们与阿拉伯人的联系严重受损,”一名犹太情报官员写道,他指的是为哈加纳情报处服务的阿拉伯线人,“阿拉伯人切断了联络,他们不敢再保持联系;道路被封锁了;雅法和特拉维夫几乎完全隔绝。与我们有联系的几名阿拉伯线人都被捕了。”情报工作需要的是双方搭界的模糊地带,而这种地带正逐渐消失。
这种情况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不得不更频繁地伪装,双方也由此变得更加偏执多疑。一份犹太情报文件指出,有阿拉伯士兵穿着英国军服,伪装进入犹太地区,因此提出警告:“我们必须假定,对方也会伪装成犹太人。”历史上确有过类似的事:1944年,纳粹在巴勒斯坦空降了一支破袭小分队,由阿拉伯人和德国人组成,其中一名阿拉伯特工伪装成讲阿拉伯语的犹太人。
“任何陌生人,哪怕是阿拉伯人,只要出现在雅法、耶路撒冷老城、卢德(Lod)、拉姆勒(Ramleh)和其他阿拉伯区,都会被怀疑、被跟踪。”萨姆安老师在一份有关1948年战争最初几个月的内部文件中这样写道。他很清楚战士们还未准备好,而先前他还以为会有更多时间来训练他们。老师总会引用阿拉伯谚语,诸如:仓促是魔鬼的驱使;耐心是真主的恩赐。但是战争已降临,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只能任由魔鬼摆布了。
周六上午,这两辆车从犹太区驶出,进入城市外围的阿拉伯街区,亚库巴开车走在前面,车上装着炸弹,以撒开车跟随其后,几乎贴上了前车的后保险杠。以撒双手紧握方向盘,只挂了一挡行驶,因为他还不会踩离合器。
来到艾伦比街的第一座检查站,警卫认出了亚库巴,并问候了他:真主赐你平安。亚库巴则用阿拉伯语说,后面那辆车是和他一起的。
第二座检查站也顺利通过,到了第三座检查站,警卫挥手叫他们停下来。亚库巴的策略是先声夺人,这样能打乱对方的节奏。他把头探出窗外。
怎么是你在这?他对警卫大喊道,之前那个人呢?
他去吃饭了,现在是我站岗,警卫答道。
睁大眼睛,注意警戒!亚库巴命令道,好像他自己就是阿拉伯战士一样,还不忘补充道:后面车上是自己人。
就这样,他们顺利通过了关卡。到了修车行,以撒把车停在门外,亚库巴则径直开了进去。院子里还有几辆车,救护车就在棚子旁边,还是上次的地方,车上画着鲜红的十字。亚库巴把车开到救护车左边,车刚停好,就来了三名修车工,冲他大喊,让他离开。
等一下,怎么了?亚库巴一边下车一边问道,他在拖延时间。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
修车工们神情激动,根本不理会亚库巴的问题。
把你的车挪开!其中一人喝道。
等一下,我想问一下,我——
问什么问?把车挪开再说!
亚库巴回到驾驶室,先倒车,又向前开,停在救护车的右边,再次熄火下车。那几个修车工还在大喊大叫,但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嚷嚷着要见老板。他在吗?他去吃饭了吗?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就这样绕了一会儿。但他拖不了多久了。
用来逃跑的车停在街上,以撒只能想象院里的情况。他知道肯定出岔子了。根据他先前接到的命令,如果过了十分钟搭档还没有回来,他就必须离开。现在十分钟早已过去了。
修车工问亚库巴从哪里来。亚库巴回答说从雅法来,这是特工们在海法执行任务时用的说辞。如果在雅法,他们就会说来自海法。他开始大喊大叫,这倒不是演戏,他真的害怕极了——害怕被抓,害怕任务失败,几十条性命因此危在旦夕。不用你费心,他对修车工们喊道,见鬼去吧!有点教养!他想到什么就嚷嚷什么。
修车工们还是占了上风,最后他不得不回到车里,假装要离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随后修车工们转过身去,以为总算摆脱了他。那一刻就足够了。他从车前的杂物箱里拿出钳子,打破安瓿瓶。硫酸滴进了避孕套。还有七分钟。
他最后一次打开车门。我能在这儿喝杯水吗?他问道。一名修车工不耐烦地指了指水龙头。亚库巴走过去,绕过水龙头,匆匆穿过大门,跑回到街上。奥兹莫比尔汽车还在那儿,引擎还在轰隆作响。帕尔马赫向来视友情高于命令,所以以撒从未想过独自离开。他移到了副驾驶位,因为现在需要的是真正会开车的人。
亚库巴溜上车,坐上驾驶位,拍了拍以撒的膝盖,一脚踩下油门。离爆炸本来应该还有点时间,但汽车刚启动,地面就震动起来,一道冲击波顶到了汽车上,空中满是碎片。从迦密山高坡俯瞰,仿佛整个下城区都被炸飞了。巨大的爆炸过后,是一片可怕的寂静。两名特工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团黑云腾起,又渐渐散去。
本文节选自《无国之谍:以色列建国之际的秘密特工》
新书速递
《无国之谍:以色列建国之际的秘密特工》
作者:[以]马蒂·弗里德曼
译者:曾记
ISBN: 978-7-218-15920-1
定价:78元
精装·268页
出版时间:2023年2月
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
内容简介
以色列的摩萨德,是与美国中情局、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和英国军情六处齐名的世界四大情报机构之一。书中的四位间谍,正是摩萨德的前身“黎明”组织的成员。
间谍故事的主角,似乎往往都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传奇人物。但这四位间谍却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巅峰时刻。他们生于阿拉伯人与犹太人混居的贫穷社区,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却因为外貌无异而成功潜伏于阿拉伯人之间,成为了以色列的第一批间谍。但在回到以色列后,他们同样因为“像阿拉伯人”而被排斥到历史叙事的边缘。
通过大量口述、笔录、回忆录和档案,作者提笔揭开了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中被掩盖的一角,露出滚滚而来的洪流之下,历史中最真实的人。
作者简介
[以]马蒂·弗里德曼,著名以色列裔记者、作家,曾任美联社记者和《纽约时报》专栏撰稿人。其作品《无国之谍:以色列建国之际的秘密特工》《南瓜花:士兵的故事》《阿勒颇抄本》曾获萨米罗尔犹太文学奖、加拿大国家犹太图书奖和索菲·布罗迪勋章等荣誉。
译者简介
曾记,博士,中山大学国际翻译学院副教授,中东研究中心主任,已出版《无泪而泣——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的“特别工作队”》等译著及专著多部,在《翻译季刊》(Translation Quarterly)、《外语研究》、《外语与外语教学》、《东方翻译》、《边疆与周边问题研究》、Israel Affairs、China and the World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多篇。
编辑推荐
四个平淡无奇的“小人物”,谱写以色列情报历史的离奇开篇
四个从长相到能力都并不出众的青年,无意中组成了犹太国家的第一个国外情报小组;他们所属的“阿拉伯分部”虽然极少得到历史学家的关注,却是以色列建国初期仅有的获取有效情报的途径之一。他们构成的组织,后来孕育了举世闻名的情报机构——“摩萨德”。
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人”,犹太复国运动的一个精妙隐喻
四个间谍有着复杂的身份,他们是出生在阿拉伯国家、成长于中东社会底层的“米兹拉希犹太人”——阿拉伯人眼中的仇敌、以色列人眼中的异类,被称作“变得像阿拉伯人的人”,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他们的双重身份也是这个国家的隐喻,“每个国家都有明面上的故事,也都有隐秘的自我”。
打破以色列历史叙事的西方中心主义神话,探寻今日社会矛盾的伏笔
“像阿拉伯人的人”已经成为历史,但犹太人之间的内部纷争却延续至今,从未停止,而矛盾的根源,自以色列人寻求建国时起,就已埋下。被排斥在历史叙事边缘的帕尔马赫“黑人分部”成员,既是摩萨德崛起的基石,也是了解以色列动荡灵魂的窗口。
以文学化的笔调讲述不一样的间谍故事,还原传奇间谍的真实人生
他们曾在希特勒的游艇上安装鱼雷,也曾趴在归国的小艇边吐了一路;他们曾用简陋的工具自制炸弹,闯入敌境引爆后仓皇奔逃,也曾不期然与袭击遇难者的家属相遇,互相安抚战争带来的伤痕。他们没有受过太多军事化训练,没有修习过专业技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甚至不会驾驶汽车……褪去影视作品中关于间谍的浪漫想象,他们也只是在动荡中跌跌撞撞的普通人。
图书目录
译者的话
本书中的四名间谍
前言
第一部分 海法
1.侦察员
2.营地
3.修车行
4.观察者(1)
5.猛虎
6.以撒
7.“椋鸟行动”
8.“雪松”
9.观察者(2)
第二部分 贝鲁特
10.基姆
11.难得的机会
12.以色列的沦陷
13.“三个月亮”报刊亭
14.地中海赌场
15.希特勒的游艇
16.破坏者
17.绞刑架
18.犹太国家
19.情人乔吉特
20.“红发”博凯
21.归家
后记
资料来源
致谢
本文来源:万有引力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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