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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撷英 | 神话改写的变形记

2023/2/20 10:51:56  阅读:201 发布者:

导语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因何而乐,趣舍万殊,自有不同,似古今学者,多以读书为乐。若论及学术图书,言乐者愈少,或以为严肃板正,或苦其艰涩难懂,然真如此乎?若因之而生畏,倒失了一大乐趣。学术图书之乐,非一时之快,乃精神共鸣之乐,深造自得之乐也。本公众号现推出专栏“书海撷英”,从学术书海中撷取精粹,或有雅趣,或有深思,或有新意,以飨读者,愿你我皆有此乐。

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想象和信仰,神话叙事是人类社会意识和道德宗教的聚集地,指向人类无时间性的原型记忆。朱莉·桑德斯(Julie Sanders)指出,神话文学之所以得以长久存续,根本原因在于,它一直被世人置于无限的新语境中加以诠释;所以,神话的存在本身就是改写的一种体现(Sanders200663)。桑德斯在《改写与挪用》(Adaptation and Appropriation)中引用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话说,“神话概念的基本特征是可挪用性”,它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元语言交流(转引自Sanders200663)。即便是像奥维德(Publius Ovidius Naso)、埃斯库罗斯(Aeschylus)、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等被世人视为当代神话改写作品起源的大师们,当他们在遥远的过去创作他们的神话故事时,也同样是通过对先前神话传统的重述来创作的(Sanders200664)。就像没有纯粹的莎士比亚,只有“莎士比亚+”和“莎士比亚–”一样,神话永远都不可能被完整地移植到新的语境中,它总是以一种变形的形式存在着——这种变形性即是改写性。

桑德斯在书中提到,奥维德的《变形记》(The Metamorphoses)是对古希腊神话的改写,而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对奥维德的《变形记》的改写更是数不胜数。她提到了由迈克尔·霍夫曼(Michael Hofmann)和詹姆斯·拉斯敦(James Lasdun)主编,于1994年出版的《奥维德之后》(After Ovid)。这部改写集收录了四十多位著名的英语诗人,如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西蒙·阿米蒂奇(Simon Armitage)、特德·休斯(Ted Hughes)等,再写奥维德神话的诗作。此外,她还提到了短篇故事集《变形的奥维德》(Ovid Metamorphosed)、凯特·阿特金森(Kate Atkinson)的《人槌球》(Human Croquet)等。

奥维德《变形记》(

源自网络,下同)

桑德斯在书中分析的一则神话改写案例是1959年的影片《黑色俄耳甫斯》(Black Orpheus)。在介绍桑德斯的评述之前,笔者想强调一个观点:传统上,只要一说到电影adaptation,我们都会认为是电影改编;事实上,决定一部作品是改写还是改编的,并不是它的媒介,而是故事本身。虽然《黑色俄耳甫斯》是一部影视作品,但从内容上讲,它并不是改编作品,而是改写作品,是对俄耳甫斯(Orpheus)神话的当代再写。

在所有的叙事话语中,神话与其他叙事的最大不同在于,神话是人类文化符号体系中基因性的脉络。再写和重述神话,便是对神话母题和神话元话语进行N级编码,以获得新的话语权力,表达新的思想和意图。在《黑色俄耳甫斯》中,导演像众多神话改写者一样,通过改写俄耳甫斯神话,构建了一个现代文本。

俄耳甫斯的神话世人皆知。他是太阳神阿波罗(Apollo)和缪斯女神卡利俄(Calliope)的儿子,也是伟大的乐神,传说他的琴声能使神和人闻之陶醉,能使野兽俯首,河水止流。在奥维德的故事中,他娶了美丽的欧律狄刻(Eurydice),但后者却不幸被毒蛇咬死。俄耳甫斯便来到冥府,请求带回他的妻子。冥王和冥后被他美妙的音乐打动,同意他带回妻子,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他的妻子跟着他离开冥府到达地面之前,他不准回头。俄耳甫斯动身离开冥府,妻子尾随其后。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因为焦虑,在尚未到达地面的路上,他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导致她再次死去。他本想随妻子去冥府,但是冥河上的船夫不肯渡他过河,他只好返回人间。再次失去妻子的俄耳甫斯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孤身一人隐居于林间洞穴,后因不敬酒神而被酒神手下的一群狂女撕成了碎片。他的头颅随着海水漂流,一路吟唱,漂到了勒斯波斯岛。后来,他的母亲将他的尸体收集起来埋葬在奥林波斯山麓,他的灵魂返回冥府,得以与妻子团聚。

俄耳甫斯与妻子

桑德斯指出,奥维德并不是第一个讲述俄耳甫斯神话的人,但他的叙事与此前不同。在他的叙事中,俄耳甫斯既是故事中的人物,即叙述的对象,同时也是叙述者。在隐居山林之时,俄耳甫斯常常吟唱抒怀。他吟唱了很多故事,如皮格马利翁(Pygmalion)、维纳斯(Venus)和阿多尼斯(Adonis)等男神和女神的故事,这使他获得了叙述者和被叙述者的双重身份。桑德斯在分析中强调,这种故事中套故事、故事人物本身又是嵌入式叙述者的叙事结构,使得俄耳甫斯神话备受后辈改写者的青睐,俄耳甫斯也因此成为艺术家的原型。在桑德斯看来,神话原型无疑与跨越文化和历史界限的各种人类主题有关,如爱情、死亡、家庭、复仇,等等;改写的本质就是通过故事的多重语境化,使这些具有普遍意义的神话原型在不同时代的作家手中本土化、特定化,从而产生属于那个时代的新的意义(Sanders200671)。

桑德斯在书中探讨了多部关于俄耳甫斯的改写作品,此处仅以她对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影片《黑色俄耳甫斯》的分析为例。《黑色俄耳甫斯》由马塞尔·加缪(Marcel Camus)执导,上映后大获成功,荣获第十二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和第三十二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在影片中,故事保留了俄耳甫斯神话中的人物及其悲剧命运,但把叙事语境移到了里约热内卢的狂欢节上。在该片中,俄耳甫斯叫奥菲尔(Orfeu),是狂欢节的电车售票员,他和神话中的原型一样,有着非凡的音乐才能,善弹吉他,还有一副好歌喉。与神话中的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不同的是,奥菲尔家境贫寒,他曾出入当铺,为的是赎回自己的吉他。这个现代俄尔甫斯住在半山坡的一个破落小镇上,从那里可以俯瞰山下的首都。狂欢节前夕,女主人公尤莉迪丝(Eurydice)偶遇奥菲尔,听到他美妙的歌声,心生爱意。但奥菲尔的未婚妻是一个善妒之人,两个女人发生了争执。为了躲避是非,尤莉迪丝仓促逃入车库。奥菲尔前往车库寻找,不经意间将电源打开,导致尤莉迪丝不幸被活活电死。后来,奥菲尔被未婚妻和女巫们用石头追打,最后坠崖而死。

《黑色俄耳甫斯》剧照

影片中有不少叙事细节能让观众联想到俄耳甫斯神话。在其中一幕中,奥菲尔对两个望着他的男孩说,他的吉他——如同神话中俄耳甫斯的竖琴——具有让太阳升起和落下的神力。这样的叙事细节把奥菲尔与身为太阳神之子的俄耳甫斯联系在一起。在影片的最后,当奥菲尔像在神话中那样被一群妇人谋杀时,太阳再次成为“重生”(regeneration)的象征:一个男孩拿起吉他开始演奏,这时太阳缓缓升起,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奥菲尔的面前,与他共舞,而尤莉迪丝首次出现时穿的正是一身白衣。通过这种视觉叙事,影片意在暗示,奥菲尔与尤莉迪丝将超越死亡,像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那样在冥界团聚,他们的爱情也将通过这种变形跨越时空延续下去。桑德斯指出,在影片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贯穿整个故事。事实上,当奥菲尔第一次遇到尤莉迪丝时,他就笑道:“天哪!我已经爱你一千年……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转引自Sanders200672)。他们的名字注定了他们将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因为他们的故事注定会再次重复。这种改写作品中的人物被前写本的既定情节束缚的主题,在英国剧作家汤姆·斯托帕德(Tom Stoppard)的经典改写戏剧《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已死》(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Are Dead)中成为一个核心主题,本书将在第四章对此作详细的解读。

*以上文字摘自《改写》第三章。因篇幅所限,参考文献已省略。

转自:“外语学术科研网”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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