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姬虞姬奈若何！
我认识小豆子很多年了。小豆子清纯可爱，嗓子很亮，关师傅器重他，让他苦练唱戏。我作为他的师哥，也挺喜欢他。小豆子不怎么说话，老实本分，其他师弟总是欺负他，我就时常出手保护他，渐渐的，再也没人欺负他了。时间久了，我发现他有点依赖我。不过，我俩在戏中配合很默契，我演霸王项羽，他演虞姬。
项羽从战场回来，虞姬迎上去，轻吟哀叹：“大王受苦了，不知战事如何？”项羽脱下盔甲，忙扶虞姬：“妃子莫担心。孤不苦。苦就苦妃子在此日日等待夜夜不安啊！战事莫问，孤想与妃子共饮一杯，不知妃子如何？”
“妾妃愿意，只愿大王平安归来。”
我和小豆子因演《霸王别姬》而声名鹊起。我俩有了自己的艺名。我，小石头，改名为段小楼，小豆子改名为程蝶衣。我和蝶衣演的《霸王别姬》几乎场场爆满，越多的人喜欢看我们的戏。我和蝶衣非常高兴。
有一天，在化妆室里。我问蝶衣：“蝶衣，你想一辈子都唱戏吗？”
“ 是呀。我想唱一辈子戏。”
“ 我可不干，我和你唱几年就不唱了。我要和菊仙……”
“师哥，”蝶衣有点着急，有点哀伤，他立刻哀求我，“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唱一辈子戏，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不算。”
项羽的军队被困在垓下，好像一切都没有了希望。项羽仰望天空，唉声叹气。虞姬陪在项羽的身旁，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冷清寂寞的夜晚。
我和菊仙结婚了。虽然这让蝶衣很痛苦，但我也很无奈，我和菊仙真心相爱。蝶衣永远是我的师弟，我不可能和他唱一辈子戏。从此以后，蝶衣日渐消沉……
蝶衣，师哥对不起你。
“大王，你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不累吗？”
项羽看起来很憔悴，刚毅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昔的风采，他像一棵树，一棵光秃秃的树，哀伤又凄凉。虞姬好似病了，眼里充满了血丝，乌黑的秀发也白了不少，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到。项羽轻叹：“妃子，孤惭愧……”项羽欲言又止，两行眼泪迅速滚了下来，沾湿了衣襟。虞姬深深地望着项羽，又呆呆的，仿佛项羽消失了一样。
“大王，妾妃与你在一起很开心，你是我的唯一，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虞姬依偎在项羽的怀里。
蝶衣很恨我，他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报复我。我作为他的师哥，不能帮助他，真是惭愧。还是菊仙提醒了我，要我们拯救蝶衣。
蝶衣吸大烟，人不人，鬼不鬼。
我和菊仙想尽一切办法救蝶衣。蝶衣经过生死挣扎，将烟戒了，像重生了一样。我和蝶衣和好如初，重新登上舞台，他是虞姬，我是霸王。
“大王，快将宝剑快快拿来！”
“不可，妃子”
当虞姬睁开双眼时，天已经亮了。她看见了项羽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大王，你太累了，歇歇吧！”
“妃子。孤不累。”
“大王……”
全国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被抓去审问，蝶衣也是。我和蝶衣整日整夜地被折磨着，那些可恶的红卫兵们似乎要将我们整死才开心。
他们让我和蝶衣互相揭发。
刚开始，我和蝶衣心照不宣，避重就轻，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蝶衣说我玩物丧志，我说蝶衣自由散漫。此时，菊仙也在其中，这段时期，她也饱受折磨。后来，我们被逼得快疯了，崩溃了。我说:“他给清人唱过戏，给日本鬼子唱，给国民党唱，给资本家唱，给太太小姐唱……还给人当过……相公！”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人人都怔住了。蝶衣的眼神射向我，惊诧，痛苦，悲伤，绝望……突然，他疯了，他像一头野兽，他挣脱了束缚，他仰天长笑，他狠狠地望着我，火一般的逼视着我：“我要揭发，我要揭发……”他指着菊仙：“她，她就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婊子”蝶衣疯狂地吼着……红卫兵笑了，得意地笑了，放肆地笑着，像是恶魔的笑，像千万把刀刺进了我的胸膛。菊仙看着疯狂的蝶衣，没有抱怨，没有仇恨，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好像她已经死了。菊仙木然地转过身，回望了一眼疯狂的人群，静静的悄悄的轻轻的，她离开了人群。
四面八方响起了楚歌，震耳欲聋，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那歌声逼迫着项羽。刘备的军队已经来了，来了。
虞姬很镇静，像一朵安静的花。
项羽有点惊慌，但不害怕，他担心虞姬，想对虞姬说些什么……
当我回家时，菊仙已经上吊自杀了！
老天，问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和蝶衣失散了，失散了好多年。
“妃子啊！敌兵四路来攻，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好多年以后，我和蝶衣相遇了。
蝶衣老了，我也是。我们想再演一次《霸王别姬》。
“哎呀，大王！此番出战若能闯出重围，且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身若是同行，岂不连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
“这个……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哪！”
“唉，大王啊！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和卿生。”
我和蝶衣唱累了，我说：“不行了，不行了，老了，老了！”
虞姬面对项羽，向前索剑，索剑不成，心生一计。她假装往外一指。
我和蝶衣接着唱。
“ 妃子，万万不可。”
“大王，汉兵他……杀来了。”
项羽信以为真，待要去看，虞姬乘机拔出他的宝剑，拿手中一看。
蝶衣抽出了我身上的宝剑，深情地看着我。他不会……
虞姬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她笑着。她轻轻一舞，寒光一闪，她倒下去了。似一朵花凋零着，轻轻地落在大地上。
蝶衣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凄美而又伤感！宝剑从他脖子上轻轻划过，顿时，宝剑叮当一声，落在地上。蝴蝶飞累了，于是安静睡去。
“妃子……”
“蝶衣……”
撕心裂肺的呼喊，飘荡飘荡……
泪流着流着……
你轻轻地来到我身边，为何又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