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开
文/林雪梅
你走的那天我没有哭/那一刻的眼泪很听话/夜有多黑我都不怕/只怕你看不清我的脸啊……
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口枯井,已经废弃了好多年,枯井旁有一株合欢树,每年六七月都会开出粉嫩的花朵,蜜蜂采过蜜之后,花香满院子四溢。天气晴朗的晚上,我们会在树下铺一张父亲亲手织的席子,在院子里纳凉,一家人有说有笑。而我,最喜欢仰望星空,数着夜空中划落的流星,对我来说,这是最惬意的事了。
听奶奶说,这株合欢树是爷爷小时候种的,村里就这一株合欢树。每当合欢花开,邻里乡亲就会络绎不绝地拿着长长的木棍或铁钩来折取它的枝叶泡水喝,这时候我会噘起嘴巴很不情愿,但奶奶总是热情地欢迎他们,她说合欢树浑身都是宝,叶子泡水喝了对身体好。她也会给家里人准备上一大盆,夏季清凉解渴,我们姐弟三人的碗里她会记得放上一把蔗糖,然后看着我们咕噜咕噜大口喝完,就乐呵呵地笑。
从我有记忆开始,总和奶奶在同一个屋里睡觉,奶奶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但她的肚子里似乎有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和民谣,每晚都会讲给我听,她说这些都是爷爷讲给她的。爷爷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对他的印象只有模糊的老照片和家人的描述。他身材高大,性格温和,还是位教书先生。说起这些,奶奶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上小学时,有一天她从街口转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问我上面写的什么字。后来,那本《金刚经》就成了她每晚必“读”之物,也成了我每天多加的功课。我一字一句地念着,她投入地听得。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一天天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把整本书都背了下来,就连读到哪处该翻页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模样,像个学生一样,虽然她依旧认不得几个字。那时她已经七十多岁了。
刚工作那年,正好是七月,我已经很少去关注那株合欢树了,它也似乎变老了,长得没有以前那么茂盛,花也不如从前香甜了,来采摘的乡亲自然也越来越少。在合欢树下,我告诉奶奶自己马上要工作了,以后她就可以享我的福了。她兴奋的像个孩子,走在街上逢人就说:“我孙女有工作了,我以后能享她的福啦”。
然而,刚工作不到一个月,家里就传来奶奶病重的消息。我急忙赶回家,看到她平静地躺着,母亲和姑姑在一旁照顾着她。“奶奶,我回来了”,我喊了一声,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用力拽着我的胳膊,极力想看清我。许久,她才开口说话:“这是哪个呀?”顿时,我泪如雨下,我可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呀,我刚离开二十多天,再见面她已经不认识我了。一个多月后,一个灰蒙蒙的清晨,母亲打来电话,说奶奶走了,走得很平静。挂断电话,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嚎啕大哭,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我还是无法接受那一刻。
去年,家里盖房子,那株合欢树的枝干被截断了,它再也没有开出一朵花。而我时常会梦见奶奶,梦见她坐在那株合欢树下,摇着扇子,闻着花香,看着我们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像往日一样,依旧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