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春节
晚饭后,我坐在电脑桌前,准备写一篇过好春节的文章。忽然,邻居家的小宝宝闯了进来。他翘着小脑袋,天真地说:“爷爷,我明天一早,和爸爸妈妈回农村老家过年去了。再见!”说完扭身就走了。
宝宝今年十岁,是我的好朋友,可以说是忘年之交。
宝宝的出现,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十岁那年不也是在农村老家过年吗?屈指计算,将近七十年了。
我望着电脑屏幕,心潮起伏,感慨万千。那是解放初期,春节期间,家家户户,放鞭放炮,喜气洋洋。那童年春节的画面,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腊八是过年的开始。这天,放早学,我们排着队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唱着童谣:“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给你宰个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两条腿分开,“拉扒”着走,一个个像小小猪八戒,可好笑啦!
妈妈熬好了腊八粥,大黄米做的,粘粘的;筷子一挑,能挑出长丝丝来。中午吃水饺,白菜炖肉,总算吃出年味了。
赶年集最热闹。腊月20 是黄镇大集,附近百八十里的人都往这儿涌,像潮水一样。集上人挤人,擦肩摩踵。大街两旁,商铺,大棚,一个挨着一个。卖包子的,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糖块的,卖小人模子的……,应有尽有,让你看得眼花缭乱。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鞭炮市场。还没来到集上,就听到噼啪噼啪的鞭炮声,和“嘭——啪”的两响声。卖鞭炮的都拉着大车,站在大车的旁边,挑着长长的竹竿,撕破喉咙地喊叫;“又响起来了!看谁的响亮!……”一边喊,一边拿着香,把鞭炮点着;然后把竹竿高高的挑起,鞭炮“嗙——嗙”的声音震耳欲聋。周围的人,都缩着头,用手捂住耳朵,歪着脑袋瞅着。卖鞭炮的争着放,你那响得好,我这也不示弱,一个比一个强。那个响得好的,刚放完。人们就忽的围了上去,争着买。在这里,多是男爷们和小男孩,姑娘媳妇很少。
你看那边,人潮涌动,挤来挤去,那就是媳妇姑娘们喜欢的地方了——花市。两边铺位,摆着的,挂着的,是各色各样花儿——但都是人工制作的,不是栽培的鲜花——。红的,绿的,粉红的,紫色的,……五颜六色,悦目耀眼。姑娘媳妇们,穿得花枝招展,说说笑笑,别有风趣。她们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花市中的花花绿绿的花儿,构成了花花世界,抬眼是花,放眼是花,到处是花。人们管它叫花花街,是名副其实的,这是一年中最难得的市场。
家长们都准备年货,肉市是大人们必到的地方。
“看,好吧,后座,镖子有二指厚,过年了,来几斤吧。”卖肉的指着自己的肉说。
“你看我这肉,有肥有瘦,多好啊,来几斤吧!”又一份卖肉的说。
人们瞅着,看着,最后总是拣最肥的买,总怕买的不可心。
请灶王爷爷和天爷爷,——都是套红木板刻印的,——放在篮子子里。烧的纸和香也不可少,再买上糖瓜,粘粘的,也是必需品吧。大多数人,肩上背着前叉子,前叉子装得满满的;手里提着篮子,篮子也满满的。人们面带笑容,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赶。
腊月二十三以前,家家户户彻底扫房,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据说新灶王爷来了,就不能扫房了,别迷了灶王爷的眼。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爷上西天。灶王爷都挂在锅台后面,给看家护院,一看就是一年,它也不容易啊!晚上的水饺熟了,先盛三碗,放在锅台后面的灶王板上,烧上香,供上糖瓜——说是粘住灶王爷的嘴;他回西天,别乱说乱讲的。妈妈跪在地上,烧纸,两手并拢,口里念念有词:“灶王爷爷上西天,多说好,少说歹,多带五谷杂粮来!”从那时起,我们知道了,原来灶王爷是上天汇报去啊。
腊月二十三以后,大人们炖肉,蒸馒头,咋丸子,做年糕。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我们小孩子,玩野了,经常忘了吃饭。场院里,宽敞,跑得开。打棒,丢坑,捉迷臧。女孩们多是跳房子,踢毽子,…。一玩就是半天,兴致浓浓的,满头大汗。到饭时了,家长招呼着,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家来。
年三十到了。早餐吃面条,炖肉菜;午餐大炖猪肉, 馒头。肉膘子肥肥的,一吃进口,滑滑的,腻腻的。晚上,烙火烧,说是一年了,翻腾翻腾,过好日子。谁知,中午的大肥肉,就顶住了。晚上这顿饭就吃不下了。
三十的上午,贴春 联、剪窗花、挂灯笼。把家谱挂在外屋桌子的正上方,右面挂上天爷爷的刻像。再摆好供品,五盘馒头,五碟菜,五双筷子,有的还在馒头上插上花,在桌子中央摆上鞭炮,意思是,下一代会生男孩和女孩的,家族兴旺。
桌两旁还有两个锡制的蜡扦,上面插着红红的蜡烛。美观,凸显了节日氛围。院子里,撒满芝麻杆,据说这是撒岁。
十点左右,我们就端着盘子,放上五样菜,三个馒头,摆上烧纸和香,去过道口,请爷爷奶奶。朝西跪下,嘴里说着:“爷爷奶奶,回家过年了,…”插上香,烧完纸,就回来了。回来后,在屋内,磕三个头,再烧纸。爷爷奶奶就算请回来了。从这时起,香火不断,直到初二,送走爷爷奶奶为止。
三十晚上,也叫除夕之夜,是一年最后一晚上了。这晚上谁最有精神,谁一年最好。晚上尽情的玩。掷塞子、看纸牌、下象棋、玩顶牛……笑声不断,情满意和,都很快乐。大约十点,就睏得眼睛睁不开了,上炕睡觉。我们还在甜蜜的睡梦中,妈妈就把我们叫醒。起来之后,不准大声说话,不准对着别人打喷嚏。都小心翼翼的,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
外面的鞭炮声由稀疏逐渐变成密集,越响越多,越来越震耳。
饺子熟了,先给爷爷奶奶盛上五碗,全家跪下,给爷爷奶奶磕头,烧纸。我们赶快出去放鞭炮。回来,给爸妈拜年。吃饭时尽量多吃,谁吃得多,谁一年就好。
吃完饭,天空还闪着星星,四周黑漆漆的,去本院的叔叔大爷家拜年。大家见面,就是“恭喜发财,过年好!”“吃了两碗饺子?”……
跟着本院的人们由近院到远门,逐户逐人的拜年。像滚雪球一样,拜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有时能达到三四十人,形成了拜年大军。走到某位长辈的院子里,后面的人挤不进去,只好在门外大声招呼着:“爷爷奶奶,给你拜年了,磕到这儿了!”人们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拜年将近结束,天也大亮了。村内的锣鼓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唱起了歌: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得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爱人民呀,
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
新年的气氛浓浓的,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
我沉浸在回忆中,电话铃声响了。是小女儿从美国打来的,说是要和我们搞视频,见个面,谈谈心。
好吧!远在美国的女儿照样能见面谈心,多好啊!
这是今天的生活了。
家家有汽车,户户有电脑,人人有手机,出门坐公交,乘高铁……处处是网络,事事讲科学。住的是高楼大厦,吃的是保健饭菜。这是70年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虽然没有了鞭炮声,但应该满足,我们是在幸福之中啊!
王殿龙2019年1月30日写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