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人们》
星期一早上十点,对大部分而言正是一个忙碌的时间。但对苏文雅而言,却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了。因为即使她想忙碌,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忙了。
此时,她已经站到了她所居住的公寓楼顶。她往下看去,平时看起来很清晰的汽车和来来往往的人们此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对他而言汽车就像甲虫,人们就像蚂蚁一般。她感叹道:“还是二楼看的清楚啊。”
现在正是夏天,本是十分炎热的季节,但不知怎么地刮起了一阵风,使她打了一个哆嗦,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很快,风过去后她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对她而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必须的,同时也是残忍的。但她不能退缩,因为她除了死,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苏文雅盯着不远处一幅巨大的广告牌,思绪回到了刚进这家公司时的情景。
那家公司是一家保险公司。苏文雅在大学毕业时,也是看到广告牌上的公司简介才决定去那里试一试。她应聘的职位是负责跑业务的,俗称推销员。在经过几轮面试后,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份工作。
虽然她在大学期间学的是历史专业,看起来跟这份工作并不对口,但她在学校时有过大量参加辩论比赛的经历,这使得她对与别人打交道特别感兴趣,也使她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事实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在短短两年内,她的销售量远远领先其他员工,并被评为年度销售状元。就在她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她遇到了她认为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
那是在一次跟客户推销保险的时候。客户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虽然客户的年龄职业五十几岁,但他的头发几乎全白,好像跟特意染过似的;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背有些驼,身体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耳朵也有些听不清了。这样的特征很难不让苏文雅的脑海中出现“老男人”这个词汇。正当她卖力地说明哪种类型的保险适合他,哪种价格合算一些,哪种保险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效益,而老男人却一直不断重复说听不懂,让她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老男人的儿子出现了。
他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向她了解情况后,当即替父亲决定了要买哪一种保险。这个做事果断的男人给苏文雅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完成合同签字后,她又跟那个男人聊起了其他话题。
那天男人叫周航,是一家大型超市的老板。怪不得办事这么干练!在得知他的职业后,苏文雅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时间的流逝。直到周航家里的那台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不多不少地响了七下后,她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苏文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哪里会……明明是我耽误你时间了。”周航客气地回复道。接着,他送苏文雅走出了公寓,直到走过两个路口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和她告别。
临走时,两人交换了名片。
从那天后,苏文雅时不时就会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那张名片,脑海里勾勒出给她名片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同时也希望名片上那个名字真的打电话给她。
或许周航也有同样的感觉。在收到苏文雅名片后的第三天,他真的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周航先是寒暄了一番,然后又聊了一堆关于他父亲的话题,最后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到了重点。
“今晚……有空吗……”还没等苏文雅回答,周航又快速地说道:“我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苏文雅又惊又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晚饭的地点是在一家西餐厅里。据负责点菜的服务员介绍说,他们餐厅的招牌是T骨牛排,来这里吃饭的人大都是冲着这道菜来的。另外,他们的红酒也不错,也推荐品尝一下。
两个人没有细听服务员的话,只是不住地点点头,然后示意服务员点餐。他们两人点的菜没一道是服务员刚刚推荐的。服务员耸耸肩,拿着菜单走了。
等服务员走后,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像打开了控制话匣子的开关一样,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在旁人看来,他俩就像久未谋面的老友,失散多年的亲人,分手又复合的情侣一样。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俩第二次见面而已。
他们点的菜已经上齐,他们边吃便聊起来。两人的话题越聊越多,从一开始聊双方各自的工作,到后来聊起各自在大学生活时发生的趣事和儿时的梦想。两人越聊越投机,他们惊奇的发现,对方居然和自己如此相像——都喜欢听某一歌手的歌,喜欢同一个演员,就连曾经做过的冲动事都有几分相似之处——简直就是镜子里的自己一样。
吃过饭后,两人离开餐厅,不自觉地逛起街来。等两人逛到街上大部分商铺都关门后,两人又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周航连连摆手表示抱歉,并提出开车送苏文雅回家。他同意了。但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两人聊了一路后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苏文雅下了车,但却没有急着走进公寓,而是目光一直盯着周航的汽车,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她才走回公寓里。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但她感觉周航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这或许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吧!”她感叹道。
之后,周航又频繁地向苏文雅提出见面的邀请,两人变得越来越熟络起来。三周后,周航向苏文雅告了白。她瞬间感觉被幸福紧紧包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
本来这种幸福的生活或许永远也没有尽头,知道她做了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想到这,她感到心如刀绞。可能是站的久了,腿也隐隐作痛起来。她坐了下来,把双脚放到悬空的位置,继续回忆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件事情就是她把自己闺蜜介绍给了周航认识。
苏文雅的闺蜜名字叫刘晨怡,也是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她的个头不高,估计只有一米五几,站在苏文雅身边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话不算太多,偶尔说几句话也一点都不流利,苏文雅有时都会想她是怎么当上销售员的。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样子让苏文雅对她放下了戒心。苏文雅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抢走自己的男朋友。
每当想到这的时候,苏文雅都会气的咬牙切齿。因为刘晨怡和周航的见面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那天晚上,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下了班,当苏文雅也打卡下班准备走人的时候,她注意到还坐在办公座位上的刘晨怡。出于关心,她问刘晨怡晚上的打算。从事后看,这是走向噩梦的第一步。
“没什么打算。”刘晨怡回答道,然后她自嘲似的说道:“我这孤身一人,也就回到租的房子,点个外卖,然后就一直看电视直到睡觉。”
出于同情,苏文雅邀请刘晨怡晚上跟她一起吃饭。从事后看,这是走向噩梦的第二步。
“诶?你不是要和你男朋友一起吃饭吗?我去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的。我也正好把我的同事介绍介绍给他。这样也算是让他了解一下我的朋友圈吗。”苏文雅轻松地说道。
见到苏文雅这样说,刘晨怡也不再推脱,答应下来。
吃饭的地方离公司不算太远,走路十几分钟即可到达。当她们走到时,周航正端坐在桌前。看到她们后,他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缓过神来,和她们打了招呼。
苏文雅当时以为周航愣的那一下是因为看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但后来她明白这一愣有些深情的意味在里面,就像看到了令自己心动的人一样。
接着,苏文雅很自然地替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从事后来看,她当时的举动更像是撮合两人的媒婆,而不是周航的女朋友。
吃饭时,周航也对刘晨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聊天时有意无意地都会围绕着她为中心。苏文雅本以为自己的男朋友是为了顾及自己朋友的面子,不想让她尴尬才这样做的。苏文雅当时还觉得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体贴他人的男朋友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但在那次饭局后,苏文雅发现周航身上出现了一些“异样”。他不像以前那样每天对自己嘘寒问暖,自己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也变得十分没有耐心,经常以有事情来结束通话。不仅如此,他也不想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地来找她,她去找他时也总是说有事情,到后来他直接以没空拒绝了她见面的要求。仿佛她提的不是要求,而是“请求”一样。
苏文雅隐隐约约觉得在周航身上发生了某些事情,所以他才会躲着不肯见自己。终于,她等不及了,没有打招呼就直接来到周航家里按响了门铃。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来开门的既不是周航,也不是他的父亲,而是自己的闺蜜刘晨怡。
刘晨怡显然也没想到来敲门的是苏文雅,两人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两座雕像一般。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苏文雅当然不会忘记,这声音正是自己最深爱的男人——周航的。周航走到客厅,看到门口的苏文雅,也愣了起来。
“你,你们……”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晚,苏文雅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周航家的鞋柜上摆放了很多女士的鞋子,看起来了刘晨怡已经搬进来很久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这样做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吗!你们真是一对狗男女!”她破口大骂,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曾经在大学里参加辩论赛的样子。
面对指责,刘晨怡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一句话也将不出来。周航显得淡定很多,他把刘晨怡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从容地说:“你先冷静一下,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看到周航替刘晨怡说话,苏文雅感到一阵委屈。她把心中这股悲伤全都转变成了愤怒,然后通过嘴巴表现出来。
“哟,那我不生气的话,是不是还应该送一些祝福给你们啊?”苏文雅挖苦地说道:“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怎么样?”
“你不要这样。”周航做了个手势让刘晨怡先回屋,然后他又说:“我承认,这件事情有我的责任。我本来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样不快的局面。如果你觉得我伤害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说完,他的身体倾斜了九十度,深深地鞠了一躬。
“少给我来这一套。”苏文雅说话时面若冰霜,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跟她勾搭在一起的。”
“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我和她可是真心相爱,正大光明在一起的。”周航没有正面回答苏文雅的问题,而是转移了问题。
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苏文雅很想这样问他,但她还是没说出口。此时在她心里有无数条恶毒的话想对面前这个负心的男人说,可她一想到自己还爱着这个男人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她只是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是她?我哪点做的不如她?”
“说实话,你的工作能力和气质都要比她好,和你在一起时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但正是因为这样,一段时间过后我就感到十分厌烦。到后来,和你聊天简直变成了吵架。一个很了不起的小事都能被你弄成一篇长篇大论,似乎在你眼里不争一个高下,不弄出一个对错就不肯罢休一样。反观刘晨怡,说的话虽然不算太多,但都是听着让人感到舒服的话。更主要的是,她还很喜欢安静地听我讲话,而你则几乎没有过。而且,我看到她娇小的身材时,心里就会产生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苏文雅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么长时间所认为的事情只不过是主观上的想象罢了。一个人爱一个人时,她所有的缺点都可以变成优点;但不爱时,她所有的优点都可以变成缺点。明白过来后,苏文雅也没再说什么,悻悻离开了周航的家。
没关系!就当这段感情从来没发生过吧。苏文雅这样安慰自己。不过,当她每次看见刘晨怡时,心里都会冒出一阵无名火来。她意识到她还是忘不了那个叫周航的人男人。
女人在感情中都是失败者。这是苏文雅在后来得出的结论。这样悲伤和愤怒的心态导致她在工作中接连出错,错失了好几笔大合同。不仅如此,她还在给一位出了意外事故的客户结算赔偿金时弄错了金额,遭到客户投诉。老板得知后,以工作注意力不急着出现重大失误为由辞退了她。
曾经的销售状元沦落到被辞退的地步,这件事换做谁都有些接受不了。在悲愤交加中,苏文雅想到了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苏文雅在内心呐喊道。接着,她重新站了起来。
“真是倒霉透了!”冯天益自顾自地抱怨道。接着,他朝躺在地上的易拉罐踢了一脚,发泄自己的怒气。
冯天益是一名记者,任职于本市的一家知名报社。多年记者的工作经历使他深知人心险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的道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能摆脱被别人算计的命运。
就在刚刚,冯天益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前往医院,采访近期备受瞩目的“无良餐馆爆炸案”的受害者时,却被主编打来电话告知他不用再去负责这件事了。
这起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大致是讲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餐馆使用煤气不当,导致发生爆炸伤到人的故事。发生这件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地出现了骂餐馆老板的评论。但也有一部分人替无辜伤亡者表示同情。冯天益正是看到网友们的同情,才决定以“同情”作为报道的突破口,进而有了采访受害者的念头。
起初,冯天益去采访的受害者都是当时正在吃饭的客人。但后来他改变了思路,决定去采访这起案件中因爆炸受伤的员工们。因为他觉得,员工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十分微妙。他们既是帮凶(知道餐馆有安全问题却未向相关部门反映),同时又是受害者。这样的双重身份使得他们口中的话一定能激起读者的兴趣。
好不容易有了思路,却被告知不用负责了,冯天益感到莫名其妙。他有些生气地问主编为什么,主编回复:
“小冯啊,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讲的是效率。你这拖延了三天,都没能交出一篇像样的稿子,我实在是对你不放心。”
“可是,揭露事情真相,挖掘出有价值的线索,写一篇优秀的稿子,这本身就需要很长时间啊!”冯天益在电话中极力辩解道,“而且,您不是在之前说过,让我全权负责此事吗。”
“那是之前。”主编停顿了一下,说:“就在昨天,李飞交给了我一篇关于爆炸案的稿子。我本想跟他说这件事已经有人负责了,但我看过他的稿子后觉得他的观点很符合网络上大部分人的观点,所以我决定启用他的稿子,并让他继续做跟踪报道。”
李飞这个人冯天益当然知道,他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李飞的工作效率极高,经常是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第二天他就能写完一篇完整的稿子出来。但是快归快,他的报道中也经常出现一些主观上的个人想法,而与事实有些不同的出入。但是网友们和掏钱卖报纸的人却十分喜欢他的报道,因为他所报道的内容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但是,他的报道并不准确啊。”冯天益说这话时,脑海里都可以想象出李飞报道的内容。他一定是为了迎合网友的低级趣味,看了一下他们的观点就随便写出一篇不负责任的稿子。
“小冯,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我们也需要养家糊口。”主编说话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度,电话另一边的冯天益都感受到了怒气。过了一会,主编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小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不得不考虑现实,该如何去赚钱的问题。人们希望看到的并不是所谓的真相,他们只是希望看到他们所希望的样子。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把这个故事变成他们所希望的样子,这样就够了。”
虽然这种话并不是第一次从主编的口中说出来,但冯天益每次听后都有一种无奈的感觉。如果只是为了迎合观众,而放弃自己一直所追求的东西,这样的行为跟小丑又有什么区别?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想到这,冯天益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忽然,他注意到一栋大楼下面聚集了一些人,这些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方。
冯天益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发现楼顶上站着一个女人。他这才如梦方醒:原来是有人要跳楼啊!
不过,现在跳楼太常见了,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了。确实,现在大家对跳楼的关注程度已经不能和几年前相提并论了。要是在几年前,大家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时,都会尽情地在评论栏里发表自己的看法,可现在大家可能连点进这条新闻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过,虽然冯天益是这样想的,但他的脚步却未挪动半步。他想反正也没什么事,爆炸案又不需要他负责了,索性就在这看场好戏吧。
老实说,我还真希望那个女人跳下来呢!冯天益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也许大家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看的,有的人已经开始起哄喊道:“跳啊!不跳就别在那站着了。”迎来周围人纷纷附和。
过了一会,警察和消防队员赶到了现场。他们先是拉好一条警戒线,把围观群众赶到警戒线后面,然后又迅速地铺好了安全垫。不过冯天益知道,安全垫基本上就是做做样子。大部分轻生者跳楼时不会那么巧偏偏落到安全垫上的。
这时,一个身穿消防服,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通过喇叭喊道:“女士,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轻生,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再说。”
话音刚落,另一位年轻一些的消防员走了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刚刚喊话的消防队员大惊失色,喃喃自语道:“居然把通往楼顶大门反锁了……看来楼上的女人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我们也只能在下面尝试和她沟通了……”
冯天益在警戒线后面看到拿喇叭的人的表情,猜测一定发生了一些使他们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从现场情况来看,一定是救援楼上那个女人的。他对自己的这番推理感到满意,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来。
这样也好。这样那个女人就可以跳下了了。冯天益想着那个女人从楼顶跳下来摔倒水泥地上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就感到十分兴奋。一开始,他还被自己邪恶的念头下了一跳,不过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他们看楼顶女人的表情,就跟猛兽看到了新鲜美味的食物一样。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呐喊,全都是劝女人赶快跳楼的话语。警察愤怒地走过来维持秩序,并大声喊道:“劝他人自杀的,属于协助者,在法律上也要负刑事责任。”人们这才闭上了嘴。不过,过了一会,人们又拿出手机开始录像。更有甚者,直接打开一款直播软件,开始现场直播起来。这场人命攸关的大事在人们眼里俨然成了一场好看的戏剧。
与此同时,对面大楼里的员工也停下手中的事情,站到床前欣赏对他们来说的“风景”。
除此之外,就连女人所站的大楼的住户也纷纷从窗户探出头来。他们努力地伸着脖子,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时刻。
看到这,冯天益也不自觉地从挎包里拿出相机,严阵以待。
吵死了!外面在搞什么啊?带着这样的疑问,王文杰从双手坐了起来。他顾不得穿衣服,进穿了一条内裤就来到了窗户旁。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向楼下,他看见楼下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每个人都拿着手机或是相机,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令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对面大楼里的人虽然没有像楼下的人那样拿着长枪短炮,但也齐刷刷地向他这栋大楼观望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文杰折回床边,穿上衣服,走到厕所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文杰是一名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他并没有听从父母的建议——回老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选择到大城市里打工。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还有一定的上升空间,远远还没有到需要回老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的地步。对他而言,大城市才是他能展现自己的舞台。
但事与愿违,他当初来大城市的那份雄心在求职不断地失败中而磨灭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不能冷静下来去反思自己的问题。让他感到更加无奈的是,父母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询问他的状况。
在父母面前,他自然是不肯低头,于是他跟父母编造了一个他正在创业的假象。父母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为儿子感到高兴,但同时还夹带着一丝担忧在里面。他们用行动支持了儿子——每个月多给王文杰的银行卡里汇了三千元——好让他过得舒服一点。
王文杰一开始收到钱,还感到有些惭愧,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闯出一些名堂给父母看看。他思索半天,决定开始炒股票。
王文杰自认为可以闯出一番名堂,但其实他的“思索”只是想股票赚钱快一些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股票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然后就选择了买入。这样仓促的做法可想而知,不到半个月,父母给他多汇的那三千元就被套牢了。他不好意思再去跟父母要钱,只好过了半个月吃泡面的生活。
下个月,他收到父母的汇款后,决定什么都不做,安安心心的当起了“蹲族”。
“蹲族”是近年来非常流行的词汇。大致意思是说大学毕业后的一些人不愿意回老家工作,都选择了自己所向往的大城市打工。但是吧,这类人还眼高手低,瞧不起一些工资低的、工作量大的、工作内容不能使自己满意的工作。这样挑剔的眼光自然使他们无法找到工作。但是他们还不肯轻易回家,于是就冠冕堂皇的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想来从父母手里要钱。王文杰就变成了这样一类人。
其实,“蹲族”和“啃老族”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前者披上了一层“梦想”的外衣之后使得一些原本不合理的行为变得合理化了而已。有了这层“外衣”,伸手跟父母要钱就变得正大光明起来。即使外人见了,也只能撇撇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反正有那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我这样做也就不会什么不妥了。再说了,我现在只是一时不走运,找不到机会而已,别忘了,我可是有一个创业的梦想啊!这样安慰自己后,王文杰更加心安理得起来。他索性退掉了原先租的地下室,搬到了离市中心不算太远的一栋公寓里面。他选楼层的时候特意选了八楼,因为他觉得这是在暗示他会发财。但殊不知,他也只能想一想了。
王文杰从厕所里出来,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他注意到楼下依旧聚满了人,丝毫看不出有散去的迹象。
对了,刚才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呢。王文杰想着,然后打开了窗户,探出头去。他所住的房间偏向大楼的右边,因此他不需要像楼下或对面大楼那样找位置。他只需要探出头就可以从下方看到楼顶发生的情况。他看见一名女子站在楼顶,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文杰对跳楼本身兴趣不大,但他看到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准备跳楼后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估计也就二十五岁左右;身材不算太瘦,但也不算太胖,是属于那种丰满的恰到好处的类型;皮肤白皙,和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仿佛连为一体,如果不是裙子有褶皱,或许真的让人分不出来呢。
这样漂亮的女人居然也会轻生,真是太让人遗憾了!王文杰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要是能跟她发生一夜情就好了。看样子,她的床上功夫也不赖呢!王文杰开始在脑海里浮想联翩起来。
不过,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在她临死前多看她两眼了。王文杰这样想着,身体不自觉地又往窗外倾斜了一些。
“啊!”随着人群中一声惊呼,冯天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到“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到了一辆小轿车上。他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离刚刚高空坠物的地方近了一些,当他看清汽车上的“东西”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从空中落下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现在用“活生生”这个词来形容已经不对了,因为从小轿车的损毁程度和人血肉模糊的样子来看,用“尸体”这个词来形容比较合适。
这个人是怎么掉下来的?冯天益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疑问。他抬头看了看,看到楼上的人正往下看和这栋大楼的窗户外面没有安装护栏后,他推测这个人刚刚是想看站在楼顶的那名女子,结果看到太投入导致自己没有控制好平衡,最终从楼上摔了下来。
这时,刚刚围观看热闹的人们走了过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遗憾的表情。不过冯天益知道,他们并不是替这个人的摔死感到遗憾。没看到这个人跳下来的人们为没看到感到遗憾,看到的人们为自己没有及时用摄影设备记录下这精彩瞬间感到遗憾。
冯天益若有所思地看了会人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啊!虽然一个人跳楼的新闻缺少吸引力,但围观群众在观看别人跳楼时不幸坠楼身亡,这样的事情足够有吸引力了吧?冯天益在心里给自己鼓起掌来。
这些围观群众虽然无所事事,但要是没有这些无所事事的人们,新闻又怎么会产生呢?
李飞,你等着吧,这次我一定要盖过你的风头!这样想着,他重新拿起相机,进一步朝事故现场走去。
什么情况?为什么有个人掉了下去?苏文雅站在楼顶看着下面发生的情况,感到有些茫然。不过,看见下面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她打消了跳楼的念头。她决定不去寻死了。
其实,就在刚刚在楼下围观的群众拿出摄影设备时,她就有些想要放弃的念头。她可不想把自己告别世界的瞬间变成下面人录下来给周围人看的笑柄。不过由于下面的人没走,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吧?尤其是警察和消防队的人都在下面看着,要是自己莫名其妙就走了,搞不好还会被他们弄个“影响公务”或“扰乱治安”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那样可就划不来了。
但现在刚好,有个倒霉鬼摔下去救了自己。现在大家的精力全在刚刚掉下去的那个人身上,应该也没空注意到我了。这样一想,苏文雅觉得轻松了很多。
自己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要是周航和刘晨怡知道了,估计要笑掉大牙了。哼!这两个贱人,可不能让他们看我的笑活。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向那对狗男女证明我过得很好。
这样想着,苏文雅朝着来时的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