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太爷爷去世的那天,太奶奶枯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外太爷爷亲手种下的一株丁香花讷讷的出了一天的神。患有轻度老年痴呆症的她,是否知道,太爷爷已经离她远去?
下葬那天,时值春天,道路两旁的丁香花开了,一朵一朵,洁白如玉,荡漾在人们心中。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盛开的丁香冲不淡人们的忧伤。太奶奶坐在轮椅里,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丁香,倏地一句:“丁香花开这么好,老郑怎么不来找我?”一句话,化开了车上所有人的眼泪。爷爷强忍住泪水,轻声道:“老郑走了,去了没有痛苦,没有忧虑的地方。”太奶奶怔住了,有神的目光瞬时黯淡了下去。没有用的,老年痴呆症会让太奶奶记忆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时光飞逝,丁香花换了一季。已经九十六岁的太奶奶坐在窗前,仔细端详着窗外烟雨中的那一株丁香。如同烟雾般的细雨笼着天地,也洇开了那一片温柔的清白,一如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开得缱绻的丁香花。
春日的下午,阳光明媚,丁香花开。爷爷用轮椅推着太奶奶,在丁香花香里,太奶奶笑靥如花。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瞪着眼,嗫嚅着嘴唇,干枯瘦小的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忽然她挣扎着,颤颤巍巍要站起来。爷爷赶忙绕到她面前阻拦。她不情愿地用手与爷爷抗争,嘴里嗫嚅道:“那是老郑,是老郑,我可找着他了……”爷爷愣住了,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下。那天下午,爷爷逃也似地将太奶奶推回了家。
又是一年丁香花开,太奶奶年事已高,疾病缠身,住进了医院。整理行李时,太奶奶抓住爷爷的手,要他务必将床头柜下那本书带着。是一本诗集,书名叫《丁香街》,淡淡的紫色的封面。太奶奶摩挲着封面,口中怔怔有词:“老郑怎么还不来,我都这样了,寻他寻得太苦了……”
那个冬天,太奶奶最终没能挺下来,带着她的苦苦寻觅,去了天国。上天也一定为她所感动,那片深情,丁香为证,天地为期。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她现在应该不愁了吧。天堂里应该也有那么一条雨巷,盛开着丁香,她和太爷爷走过,却再也不觉得寂寥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