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抹微红,夕阳哪里去了——
敛了目光,望着掌心一碗香甜的黑芝麻糊,我毫不犹豫,咕咚咕咚喝了个“碗底朝天”。放下温热的白瓷碗,我明白,这是“幸福”……
墙上的古式时钟不知疲倦地敲响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树桩凳子似乎也被我坐出了一大圈年轮,时光就这样从二零一三溜到了二零一四。张湾村石榴花下,我,停留了一年,不短不长。
昨天下了一夜雨,走起路来脚挂泥。寒凉的空气浸润着片片麦田,密匝的白云藏匿了炽烈的太阳,似一壶冷茶灌醉了五月的早晨。冷魅的气质,像极了德彪西的《月光》。
遥远的昏黄中,多情的香江温柔地流淌,诉说着两岸古老缠绵的故事;妩媚的维多丽亚港静静地耸立,见证了香港百年历史的风霜。一座雅致的音乐厅里,黑白键呢喃着关于月光的畅想,一位轻瘦的少年端坐在墨色琴旁,指尖流连着月下情思。魂飞,神离。十七岁的雨季倾泻满室银光。清雅忧郁的水墨色身形瞬间定格,沉淀成一个遥远的梦境,挥之不去的百转千回。香江从此烙印心底,玫瑰色的香气缠缠绕绕,终是不忍离去;曾经,多少个午夜梦回。可惜,可怜,可叹。
时光推着石磨,撵过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苍白的辙道印证着苍凉的年华,飘飘渺渺不知今昔是何年。蓦地回首,瞳孔中倒映着孩子们活泼顽皮的身影,璨然生动,虎虎生风,好一派天真烂漫呵!
时钟凝重地敲响了十二下,空气由寒凉转为燥热。
慵懒的午后,空气懊热湿腻,人面兽身的牧神倦怠地栖歇在浓密的树荫下,半睡半醒间,他恍惚看见那娇娆的水妖飘逸在水面上,玫瑰色的肌肤分外地诱人。迷蒙中,牧神缓缓走到水边,动情地去吻那闪烁着的肌肤……梦中苏醒,缱绻于刚刚的柔情,亦真亦幻,他不知其然,又再一次沉沉睡去。
《牧神的午后》是德彪西离经叛道的最完美诠释,没有贯穿始终的主题,没有严谨的曲式,表达的只是一种朦胧的情爱之念。没想到却是预示着一颗耀眼的乐坛巨星正从塞纳河岸冉冉升起。
怀想过去,审视当下,德彪西在西方古典乐坛的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语。天才往往是孤独寂寞的。不知道今生是否有幸能听到由黄家正团队演绎的牧神午后——那个孤绝忧郁的天才少年。在我心里他犹如音乐天使般的存在着。因为这世间,充斥着太多的权欲、利欲与色欲,缺少的就是那种纯粹正直、光明豁达的追求,就像他那宽阔胸膛跃动着的真正的赤子之心。这不是现实与理想的距离,而是古今之成大事者必备的信念。《大学》中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是以意诚则心正,心正则身修。我信他。
神思游走间,母亲打来电话,不外乎“相亲”诸多事宜。麻木。自从去年毕业工作后,相亲成了必修课。可怜天下父母心。奈何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早已不见当年菱花镜里内酡颜红。
曾经,无意间读到一篇文章,名为《母亲的京戏》。其中有这样一段话:“那男子,清瘦俊朗,扮‘虞姬’、扮‘红娘’、扮命运多舛但终有情人终相守相伴的俏‘苏三’……”那是第一次听母亲说了这么多话……她不曾真正认识他,而他定然亦不知道她的存在,那却是她唯一想要跟着上路的男子。看到此处,不知为何心脏像被突然上了绞刑,疼痛难忍,又仿佛听到什么在身后碎了一地,然后嘀嗒嘀嗒地汇流成河。一个缠绵凄美的戏曲浸淫下成长起来的女子,埋葬了爱情以承受生硬的人生。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雨神之歌回响在夕阳西下的惆怅里,肯定是来自星星的——我闺密。随即掏出电话:
“煜卿,从教乡村咋样,忙吧?”
“嗨,除了工作,啥都忙”
“晕,最近读啥书没?”
“天书,地书,人间书。阅尽世间百态。”
“我靠,挺丰富,挺沧桑额。听音乐没?”
“鸡打鸣,猪拱圈,老鼠磨牙鹅下蛋!大自然的旋律。”
“……”,沉默了半晌,她又说:“行了,煜卿,少装了,我懂你。你一点也不快乐。听着肖邦看着伍尔芙长大的你,能有这么浓厚的乡土情结?”
她不愧是我的知音。但明天,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就会知道,我是真的可以“快乐”。在那碗香甜的糊糊中,我添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儿,并给它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上穷碧落下黄泉。没错,它是毒药,剧毒无比,无药可解。又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