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雨夜即景
作者：王文鹏
雨还在下着，不过已经起雾了。有一辆汽车驶来，它的车灯竟然和路旁的照明灯合奏起来。我迎着光走，手里还拿着一把已经坏掉的雨伞。路上的行人迎着光走，无数的雨伞，熙熙攘攘。这是光与影的交错与斗争，光将黑夜照得像白天一样，影子下却出奇的黑。一圈圈的水花被激起，光穿过雾，经过数不清的水雾的折射形成了标准的丁达尔效应，光芒四溢！人在其中穿行就像无数灵魂在飘荡，无数的伞撞来撞去，雨水沿着伞角滴下。我好像走在天堂，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他们和仿佛我一样迷失了方向，就像我手中的伞一样，坏掉了。就一瞬间，车从我眼前驶过，车灯极力刺伤我的眼球，让我麻痹，我一定错过了什么。疾驶的车溅起的水花映射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匆忙、冷漠。路旁的灯还是很亮，只是没了上一秒的嚣张。人群还是熙熙攘攘，我也只是人群中的一个。踩了一脚水，不过脚似乎都没有感觉，伞上滴下的水，打在脸上还是凉的，这就是好事，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没人可以说出孤独的感觉，就像没人知道迷茫一样。雾很大，大到世界都放不下。
我很会随意的过活。现在我走在人群中，手里有一把雨伞，已经很旧，我没有想过要换一把，刚才是要去图书馆的，只是因为一盏灯我放弃了这个计划，也可以说不是什么计划。高中时老师总是说要有计划的复习（尽管他是对的），我很不习惯，想复习哪个就复习哪个，哪怕下一秒换，我喜欢随意来，生活本就是自己的。我随意的走着，穿梭于人与人之间，走在人群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孤独，这个世界只有雨声与机械的心跳，当然还有一个我。我其实也是很机械地走着同样的路。不声不响的走到楼梯口。
楼梯间里空空的，可以看见清晰的一道水痕，有人从这里经过。他或许走的很慢，雨水撒的很密，很均匀，像是有呼吸一样。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在想着什么，缓缓地迈着步子，均匀的甩着雨伞。我细细看了看，墙上没有，他很累，或许心也很疲惫，以至于顾虑很多。每迈一步，我的心绪就激动一点。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是这样，看似没心没肺却又多愁善感。影子也很累，不屑于搭理我。每一次抬脚迈步都是由无数次思考组成，耳畔有歌声，优美动听，只是有点悲戚，那声音影响着我的大脑。我的伞也在滴水，滴在我的裤管上，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在外边时，雨水顺着伞沿滴打在背后的书包上，拿下书包看，包中的纸稿都潮了，还好墨迹没有化开，字迹还可以辨认（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纸稿了）。我打开寝室门，空空的，这一刻仿佛世界都是空的，安静极了。我拿出所有稿子，一张张摊开，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我的思想，也是我自己。在安静的空间里，没有开灯，屋外的流光带来的环境着实有点诡异。不过诡异归诡异，我还是要生活在这里。收拾好一切，就去阳台看看。
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清醒。雨渐渐小了，玻璃上残留的雨水慢慢向下滑，一点点地动，小心翼翼，慢慢汇成一股，然后“啪”的一下打在地上碎成无数瓣，还没来及细数就已经干了，就这么走完了一生。我就像有感而发一样拿出一盆水，从楼上泼下，空气将水析成无数瓣，一滴滴圆到饱满，打在地上响亮、壮烈！只是有种不得好死的感觉。顺着阳台看外边，大雾笼罩着一切，以前很嚣张的霓虹灯现在却温顺起来，像一只害怕猫的老鼠，畏首畏尾，唯唯诺诺。我就像一个生活在孤岛上的人，看不见脚下的路，看不见远方，迷迷茫茫。可是谁可以想到呢，打开灯，光芒争着冲出屋子，伸向黑夜。而我就是这样，身向黑暗，脚踏光明，神圣的像耶稣降生。我很想张开手臂让世界接受我的福泽，可是我还是醒着的，做梦总是不好的。
有人说：人做事都是有目的，不管是潜意识还是有意为之。我很多时候都不理解，因为你完全可以“Just do it”(去做），不过这好像也是一种目的。我拿起水杯，因为我渴了，我要喝水。我打开电脑打字，因为我脑子乱需要整理。我呆呆地看着屏幕，直到眼睛都酸了，涩了，再也不想睁开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聊与无力。我试图证明迷茫是存在的，就像此时的我一样。我已经处于这种状态很久了，偶尔感觉有点难受，不过一会儿便习惯了。
我知道那把伞已经坏了，我还是用着它，有时感觉它也算是寿终正寝了，毕竟陪伴我四个年头了。想必当初送我伞的人也想不到，他都从这世界上走了这把伞却还在苟延残喘着。这有时确实是一个笑话，可以笑到泪流满面的笑话。我不觉得漏雨的伞是废品，反正有它没它都一样。只是还是有点不同的，至少它证明了我是一个雨天打伞的正常人，但是却没有证明它自己本身是一把好伞，有点可惜了。它似乎就是一种的生命延续，我会一直用下去。有时别人说我是一个怪人，说我身上总是有一把伞，可是这里是北方。没错，你们猜去吧，无所谓！
就像故事总有结局一样，我也总会疲惫，所有的感觉冻结。有时我想到入迷时，就会想到死的问题，我记得海子是卧轨死的，顾城是杀妻后自杀的，我的发小是死于车祸的，我的祖父是正常死亡的。我曾经对一个女孩儿说，我要把你的名字写入我家的户口本，她则打趣的说她要把我带入她家的祖坟，这想必也是死的问题，虽然只是个笑话。史铁生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看来死确实是一个哲学命题，很多人都想问灵魂是否存在，我想是存在的，毕竟思想不是实体，或许我就是继承了某人的思想。不过，一会儿我就去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太累了，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一直在追寻什么，很模糊，我自己有时也看不清，只有在醉酒后、梦醒时才有感觉。我从三年前决定学习写作，然后便开始努力，把它当成一项事业来做，自己找老师学习，开始无休止的投稿，一次次的石沉大海，一次次地再投。没有痛苦，那时我还是一个向上的少年，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狂妄，不可一世！文风从清新到豪气统统都写，也写爱情，写梦想。我记得我的第一篇小说，那是一个不愿回忆的文章，太幼稚了。我一次次的想，一次次的笑，我在成长，文风在不断的变化，性格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我时时都在思考，走路，吃饭，写题，甚至是睡觉，我有时感觉是在压榨自己的想象力，有时又感觉在开发想象力。上大学后，我的文风开始了又一次变化，因为很多原因。
因为一个女孩儿，我陷入很多怪圈，又像是一个连环套，才从这里出来，又掉入下一个。我开始了颓废的生活，消极，开始对一切不感兴趣，只是每天对着电脑发呆，写点东西再删掉。走在路上很容易就陷入沉思，这对我的写作有着极大的好处（只是不安全）。一路走来，感觉万物都在向我诉说，到处都是文字，一个个排着队到我脑子里，在里面翻滚打闹，冲击我的感官，让我不得不将它们写出来。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思来想去发现这可能就是我这种人的爱情。这似乎真的是第一次，心乱如麻，看见一草一木都会让我心如刀绞，一直疼到麻木。我一直都缩在角落，不敢看，不敢想。颓废，恐惧，寂寞，孤独，迷茫……这些东西占据了我的理性。我在寻找些什么，我看不清，我知道我的变化。
我不是治愈系的笔者，拯救自己的工作都是通过一支笔，写来写去，删来删去。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我可以很好运用文字，我想用它叙述我自己，也算拯救自己。我在黑暗里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胡思乱想……
雨天是很奇怪的，这里是北方，却也可以连续下上一星期的雨，哪里还有“春雨贵如油”的样子。住在五楼的我看着屋外飘飘然的雨花，雾蒙蒙的天，看得出神。雨水可以飘到脸上，凉凉的，我的裤管还是湿的，我不想去换衣服，仿佛这样很好，很符合现在的意境。世界都是潮湿的，哪有人可以保持干燥。我想所有植物都会喜欢这样的春天，只是总会有人不喜欢。春天，万物都开始活过来，就连今夜的雨水也一样，那明明就是一个生命。浮动的空气轻轻荡着，各种气味被雨花泛起，搅动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泥土，哪些是青草，哪些是鲜花。只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雨就是活的，它的每个动作都是为了制造气氛，那种静谧温馨的气氛。楼下有一片小竹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叶子上的小水珠，密密麻麻，不时会有风吹过来，水珠就会回归空气中，潮湿的空气让我以为这是江南而不是洛阳，让我以为这是梦不是真实的世界。
人在思考其本身的时候很多时候会偷懒，或许是内心给自己下得定义太多，不忍心打破。我看见雨时，感觉很亲近，尽管我习惯了晴天，晴天路上时干的，鞋子不会被污水弄脏，衣服不会被雨水打湿。天晴时，万里无云，天蓝的像一块宝石，这种天气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会缓和，雨天则压抑着灵魂，心上似乎也蒙上一层雾。不过这个时候却是思考自己的最好时机，窥探自己的灵魂，把自己的懒惰补上。我们都喜欢说，喜欢晴天或雨天，我记得我的英语老师每节上课前都会问我们今天天气如何，我很不理解，以为他在浪费时间，但是他每次又都能说出点道理，说心情好或不好。人是感性与理性并存的动物，其实我们都懂心情与天气无关，只是偶尔我们也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快乐。
我记得几天前有个师兄问我现在看什么书，我说我最近在学习古体诗和词，他说下雨天看好，有意境。他在江南，江南雨天多，诗情画意，想来是非常有感觉的。不过意境这东西不好找，我一直认为意境和心情有关，和天气无关，只是看看这屋外的雨，确实有一种想吟几句诗的感觉。脑子也开始明朗起来。随手就写“思念微伤念不忘，霍霍刀尺尽催肠。少年不知愁滋味，半杯不知苦酒凉。”只是想了很久没有一个合适的题目，就随手写了个“雨夜即景”不过也合适。古人写诗不是很注重题目，不过我很在意题目，可能是长久以来的教育的原因。我现在确实想坐在阳台看着诗集，读着古诗词，游荡在古典的美里，如果有一杯热茶那就更好了。只是也就是想想。
我以前学习写作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的，老师也很乐意教我这个小弟子，或许是我带来的生气和活力。我很听话，大多事情都会按老师的话去做。后来，阅历开始慢慢丰富，经历了很多事情，脑子中的文字开始越积越多，老师开始担心了，他经常让我把问题看清。慢慢的我开始接触了现代主义，发现自己与这种写法很投缘，学习地很快。老师曾说过我的优势就是脑子，一个永远处于思考状态的脑子。文学是一种自觉，我一直这么认为，无论是压抑还是快乐，每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不过由于各种原因被掩盖，只有一部分脑子清醒的人可以驾驭自己的风格。老师说，一个人如果可以陪文字过一辈子一定是非常好的，这和那个女孩儿说的是一样的。我的老师已经60多岁了，他是这么做的。我现在天天都会写下一点日记，有的是几句话，有的是几句诗……我总觉得有一天我可以做到我所希望的那种样子，除了爱情。
伏在阳台上看夜雨其实是一件享受的事，可以享受清新的空气。和看广阔的风景不同，自然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那种一点点明悟的感觉是什么景色都比不了的。雨下的越来越小，由于视线问题越远越缥缈，无迹可寻。栏杆上都是小水珠，不规则的分布着，一个个都像是一面镜子，都像是一个个小世界。佛家说过‘三千世界’这个范畴普通人肯定是不理解了，观音的三千法相我们自然也是不知道，不过想想一个人面对三千面镜子会不会有三千个不同的自己？我不是佛教徒自然不懂这些道理，哲学这种东西想来就头疼。看风景就是看风景，看山是山，看雨便是雨。缥缈的东西终究是虚妄的。
我想起了去年三月时候去江南的事，那时是为了去江南大学看看，虽然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还是找到了空闲去江南看雨，去看风景。郑愁予曾写过一首叫《错误》的诗，我感觉很有意境。“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最后一句最为贴切，我确实是一个过客。江南的景色旖旎，透出小家碧玉般的美丽，我感觉惬意，不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我来自北方，见惯了高楼大厦，见惯了车水马龙的世界，没有空间盛放自己空虚的心灵，到了这里就像是找到了归属。细雨，一把油纸伞，不规则的青石板，白墙碧瓦。这世界似乎到处都是诗。同样是雨，我在看眼前的雨，似乎少了一些东西，自然会联想。似乎很多事情都像《错误》写的那样，我不过是这个城市的过客，那女孩儿也不过是我世界里的过客，一个美丽的错误。想及此，总是发现自己有点可悲，不过也是那么诗意。有时用不同的眼光看问题真的很有用，诗意的眼光看世界悲伤也是诗意的，不会像海子那样卧轨。
雨总有停的一刻，但心雨却可以一直下。总会在一个角落静静的躲雨，心里也会有一个世界，每天都是雨天，每天都会有一个我，在雨天思考，孤独又诗意，我会想到很多压事，开心或压抑。正是清明时节，世界里一定会有游荡着的魂魄，海子这么说过：“他们的主人是否提灯还家/秋天之魂是否陪伴着他 /他们是否都是死人/都在阴间的道路上疯狂奔驰//是否此魂替我打开窗户 /替我扔出一本破旧的诗集/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从此不再写你”(《泪水》节选)这是四月，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亡魂，为我拿一本诗集，让我在这样的环境下轻轻吟咏？是不是那一晚也是下着下雨，灵魂都是潮湿的，浑身是泥泞。（他）是归人还是过客？我又是什么？有些事情总是不能细想的，陷进去没有好处。
世界太安静可不好，我打开手机开始翻找，我要找一个人聊天。我把通讯录翻来翻去，一遍又一遍，最后我停在一个名字上，我思考了好久，最后还是放弃了，或许太晚了。慢慢发现自己越来越可怜了，翻看以前的记录，开始还和高中的朋友联系，不知从哪一天，就这么淡下去了，以前还和那个女孩儿天天联系，到现在已经不再联系，就这样慢慢的没有人可以聊天了。我想起了那把雨伞的主人，他已经去世快一年了，真想问他他还记得我这个发小吗？我现在用的很多东西都是以前朋友送的，我都很珍惜，就算是坏了我也会带在身旁，权当一个念想。有一个吊坠是我最珍惜的，只是已经断了好久了，现在还在书桌上挂着，一旁是我的日记本，每次要写几句时我都会摸摸它，仿佛它会带给我灵感，其实我懂带给我灵感的是人，不是物。世界还是安静的，我还待在阳台。
不觉已是深夜，才想起室友都不会回来了，整栋楼只有这间还亮着灯。校园中的路灯昏黄的光平静柔和，似乎在催促我入眠。我现在却有一种走出宿舍去校园里走走的冲动，不过幸好只是一瞬而过的冲动。不过我还是可以想象到，那伸入树冠的路灯，将桦树的影子打在地上的样子，加上蒙蒙的细雨，必定是很有意境的。路上必定是没有人的，虽然外边的世界还在喧哗，校园却一定是安静的。这个时间还没有睡下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或许他们在玩游戏、看小说、写没有写完的论文，亦或是像我一样，对着雨夜胡思乱想……
终于，我还是关了灯，拉上了窗帘，确保没有光进来。我缓慢的爬上床，躺下，世界真的黑了下来，闭上眼或许下一秒我就会睡着，下一天雨就会停下，明天我会睡到几点都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会醒来就好。我还没有来得及想象明天的阳光便进入了梦乡，梦里雨还在下着，我依旧撑着那把旧雨伞，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灯光透过树叶打在伞上，我走的那么匆忙，雨声那么响亮，那个姑娘依旧在我心上，我走的路依旧没有方向……不过，你可以想象吗，一夜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