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雪下了两天。
透过窗户,外面漫天飞雪。一切都被打上了白色。屋前屋后,时不时地传来竹子清脆的折断声。望着不远处的村庄,静静地,惟有谁家烟口冒着青烟。
本是爱雪人,今却不念雪。本应随父母踏上返工征程的我,却因这突如其来的降雪而滞留在家。
外面狂风吼叫,屋内炭火正旺。家里人围坐火盆前,烤着火,就这样还是不停地打着颤。既在之,则安之。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吃着刚烤好的山芋,拿着手机刷着屏。发现各地都下起了雪,特别是无锡的同学,现在格外的开心。
大门突然响了一下。爸爸喊了一声谁呀。但无人应答,“是又刮大风了吧。”妈妈说。大家继续各忙各的。没一会儿,门又被敲了一下。“姜大姐在吗?”这声音对我来说好陌生,这是女人声,但声中分明参着男子的粗野。喊我奶奶姜大姐,会是谁呢?还在疑惑,奶奶早已小步迎着去开门,爸爸边叮嘱奶奶慢着点,边和妈妈一起出来了。
身后白白的雪,映着我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头发干黄蓬松的老女人,年级应该和我奶奶差不多。她穿的有些破烂,但也倒干净。一只脚穿着棉鞋,另一只套在了不知打它脚多少码的运动鞋上。我的第一反应,她就是个要饭的。
她跟奶奶熟,对我家也熟。奶奶拉着她的手,走了进来。“这都是你的子女?”“是啊,这是我儿,这是我媳,这最高的是我孙。”她冲我们笑了笑,眼睛眯成了缝。我关门的瞬间,看到了走廊上放着两个破麻袋,上面打着层雪,一个扁担立在墙上。还真是个要饭的。我瞟了瞟爸妈,他们也是一脸茫然。她抽烟,坐在椅子上,要挺得直直的。她给自己添茶,径直走到墙角拿炭来加。她比我还熟悉我家。我想上前,一下子就被奶奶拦住,拍拍我的肩膀,就又笑着去陪她了。
她在房里看着电视,我跟爸妈则在外议论。奶奶怎么和她这样亲,看样子她不像偶尔才来我家。猜疑万千,都不如奶奶一说。我将此刻忙得不亦乐乎的奶奶请了来,她朝里面望了望,右转头看了看我们。“奶奶......”“嘘,小点声。没错,她就是个要饭的,但她不是个坏人。”还没等我们开口,奶奶就到楼梯口了,她拖出一个大口袋,里面放着些废纸废瓶什么的。本想瓶子给了她,就让她走的了。可是奶奶和她又扯起空来。
我们也都在屋子里陪着她。奶奶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她说好,一个人下馆子吃了水饺。她也问奶奶身体还健旺吗。当然,也把我夸了一番。她第二次和我笑,眯起眼,真有些想我奶奶一样,慈祥,美丽。我随意地回笑一下......终于,她挪开了椅子,往外走。目标不是大门,却是楼梯口。回来的时候手里不是一麻袋,而是我家的拖把,一个人静静地把地拖成原来的样子。在这过程中,奶奶和我们都客气地阻拦过,但她仍继续着。她把洗干净的杯子倒放在茶几上,拾起奶奶给的东西,不管奶奶怎样留她,她最终还是挑着扁担,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看看家里的一切,就像她没来过一样......奶奶为她准备的草帽,依然默默地立在椅子上,笔直的。
我们一家人站在门外,望着重回平整的雪地,一言不发。“她有个女儿,前年出车祸死了。她不肯去养老院,说自己还能动,用不着别人伺候。她捡垃圾,但却不爱贪人家便宜。”漫天飞雪,我们扶着奶奶进去,“一开始她连水都不肯喝,说她自己嘴脏。后来熟了,也和我成了伴。我就打心眼里拿她当妹妹。日子快啊,都快两年了......”
屋外风还在肆虐,屋里沉默一片,惟有木炭刺啦。多少有些惭愧,至少没能留她多做会。奶奶笑了,拉着我的手说,“她告诉我呀,咱们家里的人带她很热情。”“那就让奶奶常来家里玩吧。”我说。
已是下午四五点,天却放晴了。阳光暖暖的,缓缓洒向每一处。温暖从心头溢出。愿将雪融化,愿将春天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