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我体弱多病,几次在鬼门关转圈,我常常看见母亲背过脸去悄悄抹眼泪.好心人提醒母亲,给孩子认个干爹吧,好养活。母亲原本不相信这些旧俗,为了我,还是像模像样的找了通习俗之人,告知我的生辰八字,张罗起找干爹的事。
那一年,我应该只有3岁吧。从装满柴草的牛车上摔下来,左腿骨折,每天只能躺着或坐着。一天,房间里走进两个人,手里拎着鸡蛋,点心之类的东西.女人矮小瘦弱,男人高大健硕,头发微微卷翘,重重的胡须,脸上带着微笑。母亲急忙起身介绍:“蓝,干爹干妈来看你了!快叫干爹干妈!”我那时并不懂干爹干妈是什么样的概念,怯声声地叫了,便算认下了这份亲戚。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闭上眼睛,总有那段滑稽的回忆。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会用一个大篮子装上满满的礼品,让我送给干爹。于是我弱小的肩,扛着大篮子,跌跌撞撞地扑向干爹家.远远地就会看见干爹站在大门口等候了,干爹笑眯眯的迎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大篮子,嗔怪着:“闺女,你人来了,干爹就特别高兴,什么东西也不用拿。“进了屋,干爹早就准备了瓜子,糖果,我便开心地吃起来。在那个年代,这些是很奢侈的东西,几乎每个家庭都一样,只有春节才会舍得买一点。干爹嘱咐我多吃点,和干妈聊聊天,便去动手张罗饭菜了。干爹做的虽然不是美味佳肴,但我吃起来总是觉得那么可口,感觉那么幸福。我就他的亲生女儿,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干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家里摆满了药瓶子,干爹的日子也就过得十分清苦..平时,除了地里的农活,干爹还要找一些小本生意去做,来补贴家用。我傍晚的时候见过干爹卖过虾皮,水果之类的。冬闲的时候,干爹便每天做好一串串糖葫芦,大街小巷响彻着干爹洪亮浑厚的吆喝声“糖葫芦——甜的——”。我看见干爹把一串串糖葫芦递给客主,然后收回一角两角皱巴巴的零钱,眉稍马上就高兴的翘了起来。 但是,不管每天生意多好,干爹都会留下几串糖葫芦不卖,一路哼着小曲送到我家:“闺女,吃糖葫芦喽,干爹的糖葫芦可甜了。”
那年,我差不多已经上学了吧。干爹满脸神秘的把我拉向他家,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干爹从大炒锅里盛出一盘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巧克力般颜色的硬壳,包开这层壳,里面露出黄灿灿的肉,咬进嘴里,绵绵地,软软地,甜甜地。干爹愉快的告诉我,这东西叫栗子。我欣喜若狂,“干爹,等我长大了,也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后来,我的家境好了,吃过各式各样的栗子, 总感觉味道不如那次在干爹家吃的香甜,口味纯正,回味无穷。
终于,我长大了,然而,我永远没办法像我当初说的那样,给干爹买很多好吃的东西。肝癌无情的拆散了我们父女,干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他五十岁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