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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武双全就是斌

    类别:小小说 作者:xuxin1988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8/6/9 9:28:55 网友阅读:1633次 网友推荐:3次  字号:   

    《一》

    在这个工地的围墙边上,做了一排简易房,留着放置一些材料和工具,有几间留给一些工人当宿舍;还有几间是留给像我这样的小包工头当临时办公室用的。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物料间,放一张九十年代的旧黄木桌,一把椅子,前面一排木沙发椅,一张茶几上面放一个烟灰缸,更多的空间还放了一些铁钉,锯片等施工物料。

    我只是这个工地里小小的模板工的包工头,所以为了装装样子,配置了这么一个“办公室”。真正的大老板都是远离工地,在干净敞亮的写字楼里办公的,配置的都是空调、电脑、皮沙发、文件柜。

    此时坐到我办公室里的是工地的施工员老谭和小邓。相互随意搭讪几句,发了几根烟之后,老谭就开始向我投诉了。

    “小赵,你那个老乡真的不合适跟我们在工地做事。”老谭带着一口重重的乡音,他说的是我的一个同学赵斌斌,因为刚从大学毕业,还找不到工作,恰好他学的就是建筑,所以两个月前我就通过自己在这个工地上的关系,把他介绍过来当施工员,帮老谭他们做测绘工作,在整个工地来说,这算是最轻松的活。

    老谭说的我不明所以,我说:“谭师傅,有什么情况你们跟我说清楚,赵斌斌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所以有什么事,还要麻烦你们帮我多照顾一下,你看,他也是刚从学校出来,没什么历练,很多事也不懂。”我说完,赶紧又给他们递上“黄鹤楼”。

    这时旁边的小邓接过话口说道:“兵哥,我们一起也做了两年工地了,你的为人,我们也清楚,你的忙,我肯定会尽量帮,但是你这个同学也太烂泥扶不上墙了。可能人家自认为是大学生吧,瞧不上这个工作,每天早上睡得不肯起来,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招呼都不打。”

    其实早就听他们俩跟我抱怨过这个事情,我陪着笑意说道:“毕竟是刚读书出来的人,细皮嫩肉的,可能是累了想休息,他这人又不喜欢多说话。我等会去跟他说一下,你们还是多多原谅一下。”

    老谭一面说话一面吐着烟:“其实,我们也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事,也就帮我打下手,帮我扶下尺,最重的活就是扛着尺在这么大工地上转,可是他每天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跟他说话也确实是不太理我们,讲起道理来,又似乎什么都懂......”

    老谭还没说完,小邓就插一句说道:“本来都是年轻人,年纪都差不多,但我总感觉跟他没办法沟通。”

    “事情不会做,可我们又说不得,两句话没说好,尺子一丢,转身就走,说不做就不做了。”老谭接着说道。

    我一脸无奈的陪着笑:“怎么可以这样?一点规矩都不要。”

    老谭说:“他也说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走了,压根就没有把规矩放眼里,工资也无所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我只有不停责怪赵斌斌和自己,一面不停向他们俩道歉。最后,我也只有跟他们说去找赵斌斌沟通下,了解下情况。

    《二》

    我和赵斌斌都是出生在贫困的山村,两家相隔一座小山坡,从小就一起读书,由于我叫赵兵,他叫赵斌斌,相近的名字,让我们从小格外亲切。只是我的性格活泼好动,成绩又不好,所以初中还没毕业,就跟湾子里的大人一起外出,在建筑工地上打模板。而成绩相对还行的赵斌斌复读了一年初三,读完高中后,又复读了一年高三,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成了天之骄子。现在他大学刚毕业,而我在工地里摸滚打爬,慢慢的开始自己承包些小工程做,在这个建筑公司底下,继续挣我的血汗钱。

    根据老谭他们的说法,现在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赵斌斌应该还在工地的宿舍里睡觉。我来到赵斌斌的宿舍,轻轻推开门,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门边放着一只水桶,水桶里浸着一件被单,我记得一个多月前我来到这宿舍时,这件被单就泡在桶里了,看来赵斌斌还没有洗。宿舍的最里面是一张木板床,床前的地上乱七八糟,全是泡面桶,矿泉水瓶,瓜子壳等乱七八糟的垃圾,床边的桌子上东倒西歪的放些生活用品,。床上没有被套的光棉絮里蜷缩着一个人形,看样子赵斌斌这件被单一个多月没有洗,他就睡了近一个月的光棉絮。

    我拍了拍被子叫道:“斌斌,斌斌。”过了几秒他才从被子里探出头“嗯”了一声。

    “十一点多了,还不起床,人家都在等着你上班呢。”我说道。赵斌斌眼睛都没有睁开,仍然只是“嗯”了一句。我有点不高兴了,看着乱糟糟的宿舍,泛着臭味,而且坐的地方也没有,我只好说:“你自己快点起来,我在外面等你。”

    大概过来十来分钟,赵斌斌才从宿舍里出门了,穿着那件穿了近一个月的脏衣服,又长又乱的头发已经遮住了他厚厚的眼镜片,出门打个哈欠,我发现他牙缝里还有一小截昨晚吃的泡面渣子,反正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不刷牙的习惯了。

    我跟他一起来到办公室,我问他:“斌斌,你来这工地快两个月了,你感觉做得怎么样?”

    “还行。”他就淡淡的两个字。

    “你感觉累不累,做得有没有兴趣?”

    “还行。”他依然是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这刚从学校里出来,我把你介绍到这工地来做施工员,我也不知道这个事适不适合你,你要是觉得这个事可以做,就认真做好,要是觉得这个事不好做,也可以说出来,刚才老谭和小邓两个人跑我这里来说你每天都没心情做事,搞得我在他们面前也不好说话。”我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赵斌斌却激动了起来,刚才还不说话的,现在却突然抬高声调说道:“他们又说我?他们凭什么说我?他们读了几天书?整天就知道说这说那的,就像什么东西都懂似的,我最瞧不起这样的人。我跟你说,我讨厌这个社会,什么事都是靠关系,一个个只会拍马屁,哪个是有真本事的?你看那个老谭,不就是跟总工程师关系好,所以每天牛哄哄的。还有,你看你现在,每天就只会对那个胖子点头哈腰的说“是,是,好,好”一口一个王总,叫得那么亲切,跟亲爹似的。”

    我听了很不高兴。“斌斌,我们是同年的,你比我多读这么多书,大道理你应该懂,你说这话,我听了肯定不高兴。我们都是来自农村,都是穷苦出身,现在到城市里生活都不容易,我们只有低下头做事,才能抬起头做人,无论我们读没读书,现在都只有靠自己的勤奋才能弥补出身的缺陷。你知道的,我不到一十四五岁就开始出来,什么事都不会,只有打模板,卖力气,大夏天顶着太阳晒,人都褪几层皮,我的钱都是我这样一锤子一锤子的敲出来,一滴汗一滴汗的积出来的。后来我慢慢自己学着看图纸,慢慢自己包些小工程做,后来王总看我做事踏实,所以他的工程一直都是包给我做的,他不是我亲爹,但是算是我的衣食父母了。我对他需要最起码的尊重礼貌,他交给我的任务,我也要有足够的责任感。”

    赵斌斌看我说话的语气,知道他的话有些过火了,赶紧给自己转弯:“啊兵,我不是说你,你十几岁出来吃苦,也不容易,我也挺佩服你的。”

    我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老谭做了几十年工地了,他也是做工地的时候跟总工程师认识的,他虽然年纪大,没读多少书,但是人聪明,而且还很谨慎,所以工程师看中他。小邓虽然是老谭外甥,虽然是老谭带着,但是他人也勤劳,也吃得苦。你说得对,这个社会做什么事都需要关系,但是关系,只能给你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之上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去努力,而且有时候,关系也是靠自己用能力去挣来的。有的工人还嫉妒你呢,在工地上扶个尺,搞个测量,哪个不会做?难道非得要你这样的大学生?在别人眼里,你不就是因为靠我的关系才到工地上来做施工员么?但是在这个工地上,你做得怎么样呢?还有你跟我说的能力,不是考试能考多少分,不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更不是今天的牙缝还留着昨天的泡面渣,这个月的水桶还泡着上个月的被单。而是你在这个平台上能做出多少事,做得好不好,或者说你在这个平台上有多勤奋,多努力,也能算是你的本事。”

    我看到赵斌斌下意识的用舌头去舔了舔牙缝,但是许久都没有吱声。整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在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堆又一堆的大道理小道理。

    过来半响,也许是听腻了,他抬起头,用手轻轻推了下银镜。用一种带点怨恨,却又感觉无奈的眼神问我:“阿兵,难道我爸妈辛辛苦苦送我读那么多书,就是为了让我在工地上陪这几个大老粗扶尺?难道我那么多姐姐早早退学,省下学费供我读书,到头来,还是让我跟我那几个姐夫一样每天在泥地里爬?”

    我听了赵斌斌的话,也怔住了,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三》

    四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第一次在王总手上接到个工程,由于需要自己先贷资一部分,所以我回到老家借钱,恰好赶上赵斌斌的考上大学,在家里摆酒席办升学宴。趁着空闲,我和赵斌斌一起聊起天,两人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走到了我们的小学。

    这座小学,坐落在一个比较宽阔的小山头上,一排简单的小平房,一共才四个教室,中间夹着三个小办公室,教室的前面就是我们小学时候趁着劳动课用锄头慢慢挖出了的操场,操场的边上,有一个用砖和水泥做起来的乒乓球台,另一边就是一个木做的篮球架,还记得有时候打篮球,如果一不小心篮球就会飞出操场,从山顶一直滚到山脚。

    我和赵斌斌坐在那陈旧的乒乓球桌上,几年天各一方的生活,我的皮肤已经粗糙黝黑了不少,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带上了一副厚厚的眼镜。他问我,接到什么样的工程?我只是简单的跟他讲述着这个行业的辛苦,还有做工程的简单流程:所有的模板作业都是按照建筑图纸施工,每层做完就会按照总工程款百分之八十结账,整栋楼做完,就会付清所有工程款。我说:“无论是亏是赚,我要把这个工程做好,毕竟是第一次,我要做点让别人信任的事出来,而且,对于我自己,我也要看看到底有多大能耐。”

    赵斌斌在一旁安心的听着,他也小心翼翼的问我,事做了,好不好结账。他也会提醒我做事也要注意安全,看得出,即使毕业几年没怎么见面,但是年少的感情却没有因为年纪的增加而退化,曾经只知道嘻嘻哈哈的玩乐,慢慢变得成熟的关心。

    我问他,上大学,选的什么专业。他嘴里吐出两个字:“建筑。”

    “建筑?”我听了这两个字,从乒乓球台上跳了下来,“你上大学,学的建筑?”我惊讶道:“大学还有这个专业?”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赵斌斌也从乒乓球桌上滑了下来,笑着回答我:“是啊。”那语气很轻,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靠,建筑你学个毛啊?把你学费给我,我教你。”我蹦出几句脏话,在我的印象里,建筑就是一群只知道傻卖力气的土包子们做的事,跑大学里去学建筑,不是浪费学费么?

    “大学肯定有建筑行业啊,但是肯定不是去学打模板了。”赵斌斌自信的说,“比如你这建筑图纸要人画吧?钢筋混泥土的材料要预算吧?”

    “这些慢慢的我也可以会。”我说,我始终不能接受一个堂堂大学生去学建筑。

    “那不一样,我们读书学建筑,毕业了是出来当工程师的,肯定跟你们不一样。”赵斌斌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憧憬。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我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到选择这个专业的?这个属于文科还是理科?”

    “我有个同学的哥哥是学的建筑专业,现在在当工程师,每天坐办公室里喝茶,一年工资几十万呢。所以我觉得学建筑一定有前途。”他说。

    我甚至不能理解他说的到底是“前途”还是“钱途”,但是那一刻,我的心也是迷茫。我的眼睛杂乱的望向四周,突然看到教室的外墙上贴着许多名人名言的图画。我指着墙上的两幅画对他说:“你看,周总理说的:为中华的崛起而读书,还有这高尔基说的: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再看看你,就是为了每年几十万块钱的工资而读书的?”

    说完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

    我的笑声还没停,他就说:“你还忘记了一句老话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像我们家这么穷,全家就供我一个人读书,哪里有那么高尚,你看看现在校园里,有几个人是为了中华崛起读书的,有几个选择专业不是看黄金屋,不是看颜如玉的?”

    我们的笑声依然回荡在破旧的校园里,我觉得赵斌斌这话说的也对,至少说得很实在。只是在那瞬间,拉低了读书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原来无论我们选择读书,还是工作,都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黄金屋和颜如玉,只是我们为了获取黄金屋和颜如玉所投资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第二天,就是赵斌斌的升学宴,满座宾朋,亲戚乡邻,还有几个老师,都来赵斌斌家,庆祝这个贫困的山村又走出去了一个寒门学子,那让人无比羡慕的金榜题名,就在我的好朋友赵斌斌身上,我也替他高兴。

    觥筹交错之间,赵斌斌的爸爸端着酒杯来到我这桌。“阿兵,我们来喝一杯,你跟斌斌关系这么好,以后等斌斌毕业出来当工程师了,你们要记得互相帮助啊。”

    我明白,阿伯的那句“互相帮助”并不是真正的“互相”,所以我端起酒杯点点头说道:“阿伯,我每天打模板累死,就等着斌斌早点毕业,到时候你一定要提醒斌斌多照顾下我啊。”

    同桌的几个乡邻宾客也向我起哄道:“以后斌斌出来当工程师了,你在工地上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让斌斌多指点下你,到时候你就轻松多了,所以今天你一定要向你阿伯多喝两杯。”

    看着阿伯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样子,我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阿伯,我们多喝两杯,到时候一定要让斌斌关照。”说完,我端起酒壶将阿伯的杯子筛满。

    《四》

    我和赵斌斌最亲密的时光是在读中学的时候,由于农村学生太少,所以所以从小学五年级起,我们不得不到镇上读书。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各自背着一个星期的粮食,沿着蜿蜒的环山路,从山的外面走到山的里面的镇上的中学去读书,一直到星期五的下午才放学回家。从五年级到初三,我们都是同一个寝室睡同一张床。只是他的校园生活就是教室寝室厕所三点一线,而我则有太多的忙碌,除了上课还偶尔跑到学校前面的水沟里摸鱼,或者去学校后面的山上去钻山洞,甚至在农忙时节干脆不上学,在家里帮忙做事。

    其实,像我这种因为农忙而耽误学业的学生算是幸运的,许多同学都会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而中途退学,所以等到我们读初三的时候,全年级的同学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进入初三,学业变得格外紧张,县一中是我们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所以似乎也成了我们这些寒门学子跳龙门的一个重要跳板。

    “读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校长常常在来班里鼓励我们。

    “考上一中,是我们唯一的途径和目标。”学校的校务领导也常常这样要求我们。

    “当你们走出校园的那一天起,生命的意义已经结束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就是你们在社会上苟延残喘,蝇营狗苟,没有任何意义。”班主任常常在班会上这样说。

    “分,分是同学的命根,考,考是老师的法宝。”这是各科老师在给我们做各种测验的时候常说的话。

    “我们必须要努力,考上一中。”这是同学们常常挂在嘴边,放在心上的一句话。

    这些话,如同一座座山,压在初三的教室里,让整个教室里弥漫一股紧张的气氛,当然,紧张的是赵斌斌这些渴望读书的同学,像我们这类“不务正业”的学生,才不管他什么初三初四,我们只知道,“九年义务教育”的重大任务即将完成了,我们即将解放了。

    针对这种“紧张”与“活泼”的两极分化,校领导和老师们合计了下,将全年级学生分了快班和慢板,由同学们自己选择进哪个班。快班以学习为主,努力努力再努力,加油加油再加油,而慢班,则准备以一种开心,愉快的方式结束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时光,除了正常的上课,学校组织我们春游,采茶等各种玩耍。当然,赵斌斌选择的快班,而我选的慢班。

    从此我更难看到赵斌斌的身影了,他们每天除了正常上课,早晚还需要增加大量的自习,各种课内外作业,各种学习资料在教室的课桌上摆着各种造型的大山,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才陆续回寝室,早上五点多去教室上早自习。原本两天的周末变成了半天,而即使这仅有的半天周末,还要被老师发一堆练习题回家做。

    一个周末回家的路上,赵斌斌一面有气无力的走着,一面跟我说道:“阿兵,我现在每天饭量是原来的两倍了,可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感觉到好饿。”

    我想了一下,跟他说道:“可能是我们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了,所以饭量是会增多,但是我们学校的晚饭不到五点就吃了,而你们还要上晚自习到十一点多,肯定会饿的。”

    赵斌斌嗯了一声,过来一会又说道:“我应该等下晚自习了还得弄点东西吃的。”

    “嗯,是啊,你要回家跟你爸妈说一下。”我这样回答,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多数同学每个星期的零用钱都只有两块钱,有时候就连两块钱都拿不到。几根一毛钱的冰棒,几片一毛钱的辣条,或者有时候奢侈点,来一包五毛钱的方便面,两块钱总是不够花,更何况想买点晚上充饥的食物。

    “我不想说。”看得出赵斌斌似乎有些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我问道:“怕跟你爸妈要钱?”

    “嗯。”他答道:“今年刚好家里做新房子,所以我爸就没有出去打工了,家里没有一点经济收入,我们读初三的费用太大了,补课费,试卷费,还有其他各种费用,每个星期回家都是找爸妈要钱。”

    确实是如此,整个初三这一年,尤其是下学期,各种费用就没断过,“你要读书,这些该用的钱,你爸妈也不会不给你啊。”我说。

    “只要是我读书需要花的钱,他们都会给我。”赵斌斌说:“但是你知道吗?我每个星期回去都是找我爸妈要钱,然后他们就回答“等下去给你借”我看着我爸妈他们那样为难的样子我特别想说这书我不读了,钱不交了。”

    我想起赵斌斌的爸妈也去我家借过钱,我记得他那无奈的脸色,看着赵斌斌此时难过的神情,我只好安慰他说:“你也不要这样说,他们还是想你好好读书,将来挣更多的钱,你现在说不读了,那他原来交的那么多钱不都白费了吗?”

    赵斌斌没接我的话,一面继续走路一面说道:“其实学校考虑到了我们身体这个问题,今天的班会课上,老师跟我们讲了个事,周老师家里养了两头猪正好长大了,学校花钱将猪买来杀了,另外再买些青菜以及别的食物,给我们这些上晚自习的同学晚上九点半钟加餐,但是要我们每个同学一餐补2元钱,现在距离中考还有三十天,也就是要交六十元钱,这个费用由我们自由选择交或者不交,交钱才可以加餐。”

    我们学校的食堂都是由每个学生自己带菜去蒸的,整整五年的住校生活,我们吃的都是干豆角、干萝卜丝,干竹笋,干蕨菜等等,这些没有营养的食物整整伴随了我们五年时光,几乎渡过了我们正在长身体的青春期,住校生活里,别说吃肉,就是吃青菜都是极其奢侈的生活。平心而论,即使是在八、九年前的时候,即使是在我们那贫穷的农村,学校给我们加这个餐,只收两块钱,确实不算额外收费,真心是对他们这些学子们的厚爱,对他们赋予的期望。“你跟你爸妈说吧,这一餐两块钱真不亏,学校都在贴钱让你们补身体,学校也是希望你们身体好,中考考得好。”我说道。

    “我有点不想说,我怕看到我爸妈那为难的脸色。”赵斌斌说完停了一下,“你也不要跟我爸妈说这事。”

    我问:“那你每天晚上饿肚子怎么办?”

    “我想一下,我想我还是需要买点吃的,要有点营养,还能填饱肚子,关键还不能太贵了。”等他说完,我们都沉默着走向回家的路。

    过了两天,赵斌斌又找到我说:“阿兵,帮我做点事。”

    我问:“什么事?你说。”

    他告诉我,他爸帮他在县里买了一整箱方便面,4毛钱一包,准备每天晚上下自习后泡一包方便面吃,但是等他每天晚上十一点多下自习后,学校的食堂已经没有开水了,所以他让我每天下班后用开水瓶帮他打一瓶开水。

    所以在初三临近中考前的一个月时间,我坚持每天帮他打开水,直至我们中考毕业。

    中考考完后第三天,我就用蛇皮袋装了几件衣服,跟堂叔一起去城里打模板,就连自己中考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因为我无所谓,我知道我肯定考不上一中,也不会继续上学,分数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年底,我在工地做了半年事回家才知道,由于距离一中录取分数线还差4分,赵斌斌只好选择复读,又重新读了一年初三。

    《五》

    我记得其实最开始读书时,赵斌斌没有那么刻苦,成绩也并没有那么好,甚至只跟我处在一个水平。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的原因,赵斌斌有六个姐姐,他是唯一一个男孩,所以从小就特别在家里受宠,也被寄予更多的期望。

    十来岁的时候,我们这些同龄人都开始上山砍柴,下河挑水,春天锄草插秧,秋天割谷摘橘,而他却只需要坐在家里看书写字。当我们在泥地里打滚,弹玻璃球,滚铁环,下河游泳时,他仍然只能坐家里看书写字,偶尔偷偷跑出来跟我们一起玩,被他爸妈见到了,总是少不了一顿呵斥。

    也许父母从小对他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我总记得他爸爸那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即使赵斌斌成绩不好,他也要想办法让赵斌斌好好读书。

    在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年的大年初一,我和几个小伙伴去找赵斌斌一起玩,到了他家附近,却听到他家里传来哭声和他父母的呵斥声。

    在我们农村,大年初一,象征一年的开始,不仅要过得开心,还要和气。父母都要提前提醒我们大年初一不要乱说话。平时我们调皮,惹父母生气,他们就会说:“大年初一都要挨打。”或者说:“大年初一,先打一顿再过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在大年初一被打过,但我们总觉得,大年初一挨打是对小孩子最严厉的处罚。听着赵斌斌的哭声,我纳闷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让他大年初一就要在家里挨打。

    我偷偷走到赵斌斌家的窗户边,透过那没有玻璃的窗户向里面望。只见赵斌斌和他几个姐姐一排跪在地上,他爸妈各拿一根竹条站在前面。

    “啪”的一声响,竹条狠狠甩在赵斌斌的脸上,而趴在窗户外的我也吓得打一个激灵。“以后还到处玩不?”一竹条下去之后赵斌斌的妈妈问道。

    “不玩了。”赵斌斌的痛哭着的声音回答道。

    “啪”竹条又是一下,我又跟着打一个激灵,看着竹条所到之出,赵斌斌的脸上立刻鼓起一道鲜红的血痕。“以后还认真做作业不?”妈妈依然狠狠的问。

    “以后认真做作业......”我听到赵斌斌喉咙都有点哭哑了。

    这样一竹条下去,一问一答,也不知如此反复了几次,就见到妈妈的竹条如同雨点一样朝赵斌斌的脸甩去,赵斌斌用手去挡,却被爸爸呵斥不准遮挡,举起来的手又乖乖放下,任凭竹条打在头上,脸上。

    “今天大年初一,早就跟你说了,叫你好好在家做作业,你们跑去玩,所以要挨打,你们要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打你。现在打你都是为了你好。家里这么穷,你不好好读书将来哪里有出息?你们现在怪我不心疼你,虐待你,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就会理解我们的心的,打你都是为了你好......”妈妈完全不顾沉浸在哭声中的赵斌斌,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心,自顾自的将竹条狠狠甩下。

    那甩下的不仅仅是竹条,有她自己的眼泪,还有那望子成龙的心,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怨。

    打完了赵斌斌,妈妈手里的竹条又开始转向跪在旁边的几个姐姐,一边打,一边说:“这大过年的,做妈的打你们,也是要让你们记得,你们只有这一个弟弟,你们一定要供他好好读书。只有你弟出息了,将来你们也有机会跟着享福,平时你们也要多做点事,关键时候也要让着你弟......”

    那雪花片一般的竹条,那嚎嚎的哭声,那噂噂的叮嘱,混合着远处喜庆的鞭炮声,构成了一个难忘的大年初一。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赵斌斌挨打仅仅是因为过年的时候没有听爸妈的话在家里写作业,而是跑出去跟别的小伙伴一起玩鞭炮,不小心将过年的新衣服烧了一个小洞。而他爸妈用竹条劈头盖脑的打得赵斌斌满脸的血痕,让他几天不好意思出门,整个过年那几天,他都只能一个人呆家里听着外面伙伴们玩耍的欢呼声,独自看书写作业。

    在那以后,我们都不敢去约赵斌斌玩,既害怕看到他们父母,又害怕他因为我们而挨打,所以赵斌斌在我们这些小伙伴里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孤单。

    《六》

    赵斌斌其实原来不是叫赵斌斌,而是叫赵彬彬,彬彬有礼的彬彬。

    在农村,老一辈的人普遍的知识比较贫乏,取名字虽然不像古时候那样“猫蛋”“二狗子”的取,但是基本上取名字都是用生活中比较常用的字。比如我就叫赵兵,还有名字叫“军”,还有比如“雨”“雪”“雷”“东”“南”等一些简单,好写,好认的常用的字。只有赵斌斌的爸爸,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取名“赵彬彬”,一个名字取得如此儒雅,谦逊,寄托了父母的无限期望。

    记得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一天赵彬彬突然叫上我:“阿兵,你来。”

    “干嘛?”看着他似乎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慢慢走过去。

    “我想改个名字,你看......”说着拿出纸和笔,认真的写了出来。

    “赵...文...武......”他一面写,我一面念出来。“赵文武,你改成赵文武?”我大声叫嚷起来。“赵彬彬改成赵文武?”

    他看着我惊讶的样子,纠正道:“什么叫赵文武,这个字念斌,我还是叫赵斌斌,发音没有变,只不过是换了个字而已。”

    本来他这个赵彬彬的“彬”字已经足够超出我们的知识范围了,很多同学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都读“赵林林”,现在又冒出这么一个更难认的“斌”字。

    我问他:“你改这个斌字是什么意思?”

    他一本正经,一脸自豪,“这个斌字,一边是文,一边是武,意思是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就是斌,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文武双全的人。”

    我看着他一面说着,一面手舞足蹈的样子,一脸的佩服。

    《七》

    从纷繁的思绪回到眼前,怎么也联想不到,曾经那个想要文武双全的赵彬彬,如今却成了这样一个邋遢的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甚至不能够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

    坐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我们沉默了许久,也静下心来聊了很久。最后我问他:“斌斌,你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打算,是选择努力做下去,还是怎样?”

    他叹了口起,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我还是不做了,这样在工地里待着没有意义。”

    我问他:“以后怎么打算?”

    他说:“不知道,我先回家。”

    赵斌斌就这样离开了我这个工地,临走前,他将桶里泡了一个多月的被单丢了,我也去公司赔些笑脸,送些唯唯诺诺的好话,财务终于将他的工资结了。赵斌斌去买了两身衣服,将又脏又长的头发剪短,还找了个澡堂好好洗了个澡。

    看着他拉着行李箱走进车站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个社会上还有许多他这样的大学生。

    赵斌斌不是没有梦想,他那么勤奋的读书,只是想努力用所学到的东西,做一个工程师,想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他也不是没有动力,一家人对他的殷切期望和鞭策。

    但是为什么一个曾经在一个起跑线上的人,上了这么多学后,却变得如此格格不入。我想这有太多原因。

    有社会上许多跟我这样没读什么书,却通过汗水的努力获得一定成功的人,都他们的一些排斥心理。

    有那些“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思想,让他们迷失读书的真正目的。

    有学校对于学子们一些畸形的教育和鼓励。

    还有家庭那种望子成龙的强烈心理给他们强大的压力。

    这一切无意中都在影响着一个正在成长少年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然后只有这一切才是造成赵斌斌现在这个处境的原因吗?我望着他最后一点离去的背影,苦苦思索,还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候,我们才刚刚上学,我斜跨着妈妈给我缝的一个小帆布包,走起路来书包“啪啪”的打着大腿,极其不方便。只有赵彬彬,因为父母那强烈的望子成龙的心里,早早给他买了个背包,又漂亮又方便。

    有次上学路上,赵彬彬看到我走路的样子,突然说道:“阿兵,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学校吧?”

    还没等我答应,他就撒开双手向前跑去。我迅速将帆布包从肩膀上取下来,提在手里,然后几个快步就赶上了赵彬彬,并将他甩在身后。

    这时,却听到他在后面喊道:“哎呀,不比了,不比了,没意思,比跑步还把书包取下来的,不跟你比了。”

    我得意的笑他:“你不就是因为看到我书包走路不方便,所以才要跟我比赛吗?”

    ......

    是的,也许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社会,学校,家庭,这一切虽然影响到了他,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潜伏在他身上的惰性,贪易避难。一心想做一个胜利者,却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并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赵斌斌回去了,老谭和小邓另外再找到了一个帮手。帮我打模板的两个师傅又带来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听他们说,也是刚读书出来。公司里的领导也在忙碌着准备去学校里招聘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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