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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舅公

    类别:小小说 作者:西厢泪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7/7/4 10:31:00 网友阅读:1160次 网友推荐:2次  字号:   

    在六七十年代,舅公家中是红火的,人丁兴旺,粮食够吃,在当地人眼中是地主级别的存在。当初建房请了先生看,在半山腰上选了个平展的地儿,盖了六大六间土墙房屋,围了个大院子,美中不足的是周围领居隔得远。舅公家正屋上方挂一面铜镜,据说是用一头羊从行商的人手中换的,用来驱邪避灾。两边房梁上红彤彤的灯笼看着分外喜庆,屋中家具都是老把式木匠做的,结实耐用不说还有雕花,漆好几层,用水一擦还反光;家里有一间专门放粮食的屋子,好几个板柜里装的包谷、荞麦、花生、腊肉,地上堆得是洋芋、红苕。屋后一口水井,常年不断,冬暖夏凉,至今还在使用。院子不远,也就四五百米,盖的茅房,鸡圈、猪牛羊圈,快过年的时候,特别热闹,熬麻糖,炒花生,杀猪宰羊。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有他们家的地,长工短工随时都在地里干活,种庄稼采猪草拾柴火放牛羊,没有一刻能歇。舅婆和大姨(生来聋哑)的职责就是做饭洗衣整理家务,一到吃饭时间,最少得摆下两桌,挤得满当当。在这个家,能上桌子吃饭的女性就舅公的老母亲(盖因丈夫又去世的早,为人能干且把舅公培养成了个有用的人)。舅婆和几个女儿只能在灶屋搭个小板凳吃。舅公是很能干的,打一手好算盘,还能识几个字,当的是大队会计,没人不巴结。舅公的洗脸水洗脚水都是舅婆端到他跟前,有时候喝酒了不高兴了还打舅婆。母鸡下的蛋平常只有他能吃,来好客了炒,余下的就拿到山底下的供销社换盐。那时候种庄稼不施化肥,全是烧火粪出的农家肥,地近的就挑水粪淋,粮食产量较低。包谷是主食,过年了才能跟别家有水田的换点米吃。不似现在的人细粮吃厌了推崇粗粮。

    在我几个舅,姨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舅公有点发愁,家里虽说过得去,钱是没存几个,那时候没门路挣钱,重男轻女思想也很严重,他就只送两个儿子上学,认为女儿是赔钱货迟早要嫁人,读书干啥。我二姨人很聪明,又勤快,会讨舅公喜欢,磨了舅公一年多才答应送她读书,免做睁眼瞎;还有几个姨没磨动他,如今四五十岁了,大字不识半个,出远门都不敢,怕被人拐了。上学的几个娃天没亮就要起来走,几里的山路,他们那时候上学,洋芋出来晚上烧洋芋二天早上吃,红苕出来就烧红苕,运气好点带锅巴,一管管到下午放学,时常饿的流清口水,回去的时候几里上坡路都爬不动了,饿狠了就喝路边沟的水,喝上一气赶紧走。哪像我们现在,白面馍馍,面包牛奶都不稀罕。上学穿的是草鞋和布鞋,稍大点他们学会烧炭卖,背七八十斤炭走路下城卖换点零花钱买解放鞋,那时候他们眼里的解放鞋就如同现在我们眼里的安踏、阿迪达斯牌鞋子,遇到下雨天上学,就把鞋子揣书包里打赤脚走,快到学校找个沟沟洗脚再换上,一双解放鞋最少得穿三年。饿了几年肚子加之舅公的脸色,尽管我姨学习比两个舅舅都好,但坚持到四年级就读不下去了,跟我二姨同班一个女娃上学还抄我二姨作业,人家如今在单位上班,看起来比我二姨年轻好几岁。回家干活才让舅公不横眉冷对了。读书的两个舅舅也没好到哪里去,男孩子长身体吃的多,舅公就骂他们是饭桶,我大舅舅为此还在家里写了副字挂在墙上,上联:养儿不算饭食钱,下联:考取功名便顾家 ;横批:叫父心宽。 大舅上到初中考中专的时候,家里遭了土匪抢劫,据我姨回忆说:那些土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打着火把拿着长刀子砍门,一听喊叫声,舅公让妇孺们躲到地窖下,他喊几个长工拿起扁担抵门,急红眼的土匪几下把门砍开了,舅公拿起门口的弯刀(砍柴用的刀具),长工们拿着扁担挥过去,双拳难敌四手,舅公挨了一下子,血流如注,长工们也吓得定住了,其中一个土匪说:你打不过我们,我不杀人,只拿粮食,你要是来硬的,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一番吓唬,捞起粮食跑了。地窖的人听到动静小了,忙爬上来,舅婆把煤油灯点上,看见了舅公身上的血,唬的差点没站住,勉强稳住心神,一叫二姨去倒包谷酒给舅公消毒,二叫舅舅烧个火把到院子旁边扯蒿子止血,自己先用清水把舅公的伤口清洗干净。自这一战,舅舅的精气神大不如前,舅舅考学的是也不了了之,家中元气大伤,长工也走了,家里需要多个人干活。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舅公家的好运气自遭抢劫后似乎用完了,先是大舅考学无望,后是小舅因小事被舅公骂后在自家竹林上吊,接着大姨在无病情况无故下死亡,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舅婆不堪忍受痛苦,一口气没缓过来,二姨说她跟舅婆睡在一张床上,等她睡醒一摸,舅婆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凉了,说道这里,二姨的眼泪止不住:妈要是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好日子来了人不在了,一天福都没享受到。家中的女主人不在了,二姨的奶奶年纪也大了,一切家务操持都落到了二姨和三姨身上,小姨还不到十岁,啥都不懂。屋中不似原来整理的有条理,家中的板柜都空了两个,再也没有存粮了,自舅婆走后,舅公洗脸洗脚的次数都少了,伺候的人不在,衣服得自己洗了。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这几个半大孩子失了半边天。

    熬呀熬,大舅到了娶媳妇年纪了,要是原来,只怕姑娘要排着队嫁给他,如今这家底过门要伺候一大家子不说还受穷,附近没姑娘乐意,舅公拜托在平利的一亲戚,好说歹说介绍了姑娘,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过来个光人。这儿媳妇比较勤快,过门第二年添了个大胖小子,天不遂人愿,一天舅妈带娃睡着了奶头忘抽出来,小孩呛奶窒息而亡,舅妈哭死过去,不让家人碰也不让人埋,舅舅请丈母娘过来才把孩子从舅妈怀里抢走,请阴阳先生看了个地用板子订了个匣子入了土。过了三年舅妈再开怀生了女儿,心底才好受点。二姨也到了找人家的年龄,她长得好,能干活也识文化,村子里想娶她的人有好几个,其中有个小木匠,小伙子标志就是家里穷,人倒是机灵,回回上门帮忙干活,修家具,舅公嫌人家手上没提礼行,劝二姨别答应,一来二去小伙子自己也感觉到了,就不来了。后来一教书先生的儿子来了,回回上门提酒,买点心把舅公收买了,二姨说你舅公就是好吃,我当年要是嫁给那个木匠,现在过得还舒心些,人家现在屋里多红火,我想对二姨说其实她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差,儿女都有正式工作,都孝顺她,二姨夫虽说没好大用,胜在听她话,人一辈子不长哪能事事都顺心意。

    如今舅公八十多岁了,牙齿掉到差不多,舅舅一家搬到山下去了,他独自在家守着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家里除了电灯泡外没有其他电器了,舅公吃饭就用老式瓷缸煮,他自己种了点菜,揪一把和着米或是面条吃,家里的灶好久不用灰尘都好几层,舅舅回来看他才吃的上锅里煮的饭。二姨说舅公把好日子过在了前头,不惜福老了才这么受罪,几个姨孙子都到处跑了,回娘家的时候屈指可数,舅公就守着两条狗,日出又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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