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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跟着我

    类别:小小说 作者:李绮霞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6/11/15 21:56:21 网友阅读:1003次 网友推荐:1次  字号:   

    跟我来,屏住呼吸。

    这是一间黄泥巴糊成的屋子。像是有可怕的东西在他们后面,冷不丁的一阵风从屋内挣破头地挤到残破的木门缝隙间,疯颠地逃离。黄泥巴灰借势挣脱出来四处逃亡,占领了我们的鼻孔和眼睛,鼻涕眼泪不等拷问也不需要情感的变化,主动卸甲光溜溜便滑了下来,粘在脸上伴着灰,干成黑巴巴的咸瓜条。

    别擦。没时间了。

    贴在木门上,细小的木屑刺一般戳着脸,待得时间长一点铁定成了蚂蜂脸。四只眼珠子全挤在缝隙间。屋里幽黑,逃窜的风躲进我们的眼睛里,在眼泪串珠子前,你的身体突然僵住,像我妹和隔壁家胖墩儿吵嘴,吵不过人,激动地血液不流转,冰冻人地躺在地上。

    我立马捂住你快溢到嘴边的话,你的腿软得像坏透的柿子,我死命拽着你离开了黄泥屋。

    我让你立刻用嘴巴咬着右手的食指,然后用食指指着天。这样子最安全。

    你一定看见了,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腿挂在空中,风灌满她的裤管,鼓鼓的,左右摇荡。腿的主人不会缠上你,因为你按我说的做了,这个我可以保证,我试了无数次,才找到这个方法。

    跟我来,别走丢了。

    眼前是放大的大片大片的血红色。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披着黑发穿着鲜红色的裙子站在客厅中间,看见我们就张开嘴笑。我看见她嘴巴里的舌头,捋地笔直笔直的。她和我对视了很久,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在传暗语,我们常常这样子做,隐秘无人得知。

    我让你和我一样把手伸出去。

    女孩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捅破我们的食指,血从小洞崩出来,一颗颗的,滴到了瓷碗里,化成了红水袖。混着女孩的血,成了一碗没有血缘关系的汤。一人一口,灌到喉咙灌到大肠小肠五脏六腑。我们仨变成了姊妹。

    于是我们十指紧扣,围成一个圈,不停地,旋转。好像我们生来就是为了不停地旋转。突然你的眸子出现了光,女孩的眸子也出现了光,连我的也一样,因为你看着她,她看着我,我看着你。

    你一定察觉到你自己的灵魂从你的食指小洞一点一点地探出个小头来,不一会儿就全部都钻了出来,轻飘飘悬在半空中。我一直相信她。她的父母是天上的神仙,而她是为了赎罪来到了这里,只要我们饮了她的血,我们也是神仙。去天上的途径就是不停地旋转,这时候灵魂会从肉孔子里钻出来,像生小孩儿似的。

    别去捞你的灵魂,你够不到。别哭,它有它要去的地方。

    你不再想跟着我?不行的。

    一辆辆重型车在我们眼前刷去,唯一证明存在的证据是我们腿上的泥水迹子,像是把斑点狗皮上的斑揪出搁在腿肉上。一个驼背的老妪驼着一个蓝红相间的麻袋,面带凝色地前行,她的每一个步子都走地格外沉重。而老妪的后面跟着一个背着旧双肩书包的小女孩,她快乐地踮起脚尖踩着老妪的影子,松散的发丝随着步子动荡。一下两下三下。

    一辆重型车在我们眼前刷去,然而又突然急刹车停了下来。老妪没有感情变动地继续她的路程。

    你脸青唇白地问,小女孩呢?

    我指着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抽搐的人团。我记得走过的一个小巷子里,一个男人用麻绳铨住一只黄毛土狗的脖子挂在梁上的一个月牙铁钩里,土狗四肢绷直抽搐,痛苦的眼珠子里布满了一幕水膜。

    你大声的尖叫着,那惊恐的声音剥裂美丽的疼痛。

    老妪心漏一拍似地顿了下来,扭头一看,眼泪塞不住泄了出来,她把麻袋一把扯离她的背,颤颤巍巍地走到女孩的跟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用老树皮似干巴巴的手一个劲地拍女孩苍白的脸。

    “我的孙,你快醒!快醒!”她叫喊着。

    老妪的手不停地在女孩的身体上堵着,她想堵住女孩身体里逃逸的元气。女孩却一滴血都没有浇出来,身体变得异常的白。我回忆起奶奶宰鸡的情景,把一只鸡砍了头,抓住鸡的两只腿和翅膀倒挂着放血,再举起鸡的腿吊着塞进冒着热气的白水汤里搅拌,鸡毛便会散开来,露出白色的皮肉,这种白和女孩的白是一样的。救护的人来了,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向后挥手让人把孩子拉走。老妪一听猛地护着孩子,吃力地把孩子拽起到她的怀里,四处凄厉地吼叫着。

    “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孙,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孙。”

    孩子的手从老妪的腰垂落在灰泥水里,指甲是骇人的紫。

    跟我来。

    不。像茅盾《严霜下的梦》:“我听见女子的歇斯底里的喊叫,我仿佛看见许多狼,张开了锯样的尖嘴,在撕碎美丽的身体。”你也这般喊叫,歇斯底里,但张开锯样的尖嘴的不是狼,是我。

    我也曾经像你一般歇斯底里。

    妈妈曾经告诫我,不要去村子西边那间老泥屋,屋里吊死过一个怨妇。我记得我的食指指着的天空没有一只鸟。

    我的友伴没有爸妈,她常常会自言自语,我觉得她很特别,我总是喜欢和特别的人玩耍。我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雨,窗户没有关,雨水倾进屋子,我们踩着雨水疯狂地旋转,冷湿。

    我亲眼目睹那个女孩倒在我眼前,是我喊住她的奶奶,我一直看着她们,从傍晚到入夜,女孩的紫指甲总是在夜里出现,她掐住我的脖子,我的青筋在呐喊。

    所以,我让你跟着我。我会把你带到你熟悉的床上,用你熟悉的印有双喜字的被子裹住你。你会揪住被子的一角放到鼻子下,不停地嗅被子里的安全感。你还会吸允右手大拇指,尽管它不会产出香甜的乳汁,然后你会像婴儿一样平静地入睡。其实,我常常觉得你吸允手指时发出的声响像极吸食完白粉的人满足的呻吟,但我不会告诉你。

    因为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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