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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边民

    类别:小小说 作者:新用户(ID:187334)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6/6/20 10:46:59 网友阅读:1372次 网友推荐:1次  字号:   

    边 民

    创作的根源;

    巴林曾是辽王朝建都立国的地方,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文明交汇之处,是富河文化的发祥地,也是东北地区进行抗日战争地下组织基地。巴林文化有深厚的底蕴,巴林有说不尽的故事,描不完的锦绣山河。巴林属地于1947年率先得以解放,昭乌达盟盟公署设在这里,虽然后来因需要撤往红山,但却充分说明巴林之地在政治上的明珠地位。1954年成立生产合作社,1958年巴林人响应号召全旗搞生产大跃进,1966年旗属地全面进入文化大革命,1979年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从此巴林属地经济得以全面发展,20世纪90年代巴林人进入会战期,在筑路、退耕还林还草,小流域治理等一系列治理措施,取得一定的成效。随着国家改革发展的进一步推进,中小城镇发展的思路转向农村发展建设,国家大力投资农村,目标是让农村各项建设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农民在家门口发展,使广大人民安居乐业。在农民看来这是千古幸事,几十年在外打拼的巴林人都陆续重返家乡,建设家园,巴林人以自己的勤劳与智慧书写着壮美的篇章。作者以一个微小的缩影反映当代草原人描绘生活,建设家乡的朴素情怀和他们真实的人生侧面。

    远处高耸而圆圆的山头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阳光下耀眼的雪盖形成于上一个秋天,又经历了一个漫长冬季的积累,视觉上是厚重的。虽然春已经到来,但饱蘸雪意的西北风还是让这片平坦的草原笼在无尽的寒意里。

    四月的小晌,潘敏独自走在街上,不时转过脸躲避寒风扬起的沙土,村巷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去年秋天卸在每家院外的红砖跺还直直的立在那儿,不远处十字街口滚动着的一块柔软的白色塑料布随风卷起冲向树梢,转瞬就成了一面呼拉拉迎风乱扯的大旗。几个养羊户的院墙外又堆积了小山一样的草渣和羊粪,潘敏此次不是让他们及时清理的,这在眼下已经是小事,重要的是不久就要开始的村村通道路硬化工程和家家户户土墙、土房的改造。在刚刚结束的全镇十个全覆盖工程工作会上,杨副镇长已经做了全面部署,作为村里这项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潘敏感到前所未有压力。别看现在还是冷的厉害,用不了多久,山顶上的雪一化,那些铺满小山栅子的杏林就会繁花锦簇,冻七、八尺深的大地也很快复苏,潘敏对这个太了解了。眼前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一会议精神传达下去,听听老百姓的反应,早作应对。想着村里的几个贫困户,院子大的有几百米长的院墙,别说其他的开支,仅工钱一项都付不出,搞不好就会出现攀比,工程迟迟动不了,那可就被动了。

    正想着,电话铃声响起,是村里最年轻的男劳动力江祝君,说杀了一只羊,找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喝点酒,潘敏刚想说:哪有时间喝酒!可话到嘴边又改了辙,“还想着,我就不去了,看一会儿有啥事,你们吃吧!”对方诚心请他,见他没把话说死,也就更是诚心邀请。“那好吧,得等一会,我手头还有点事情,忙,你们就进行着,别等我,我随到随吃。”潘敏挂了电话,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听听风声,江祝君今天在请的少不得张家老大、齐老五,陆向恒,江祝君的老丈人、叔丈人,梁辉,今天是星期天,一定还有他的邻居何老师,江祝君的老叔一家人。

    看看赴约的时间尚早,潘敏仔细地勘察了硬化路的路线,哪里有妨碍,哪里要进行处理,也粗略地进行设计,潘敏知道这项工作是工程师的,但假如需要占地还是提早做准备为好。不经意间已经信步来到堂弟媳家门前,四米宽的黑色滑动铁大门,闪出只容一人通过的窄缝,像半眯着眼睛的病人,院子里是被风摔打的一片乱,一只烂透底的破铁桶还在随着风势满院滚。堂弟三岁时堂叔死于意外,堂叔死时年仅37岁,愚囊的堂婶在娘家的指挥下坐山招夫,因后夫与堂婶娘家不和,勉强将就几年,后夫提出离婚,堂婶只有牵着堂妹、堂弟在娘家的照料下度日,堂弟善钻营,不务实,成家以后种养殖兼营,但好大虚荣,十几年间就负债几十万,因为感到不得志,所以和外地来这里承包土地的几个人混在一起,听说他们农闲时就在方圆几十里的山脚、小丘边挖辽代遗留下来的墓葬,因为都是平民墓,也只落下一个瞎忙活,还惹得家族人另眼相看。随后他们又在夜间围猎,生态治理见成效后,野生动物繁殖较快,天完全黑下来以后,他们将摩托车灯换成最亮,围截夜间出来觅食的獾狗、豪猪。最幸运时一气活时间就能抓十几只,拿回来圈养等待买主,被圈的獾狗、豪猪或呻吟或号叫,弄得整个院子空气凄凄惨惨。就在前一年冬至的前一晚,堂弟骑了摩托车带着猎物回来时不幸被一辆二手汽车撞上,因为就在摩托车与二手车相向行驶到三十多米时二手车突然爆胎,失控的二手车从马路中间斜过去冲向堂弟,在惯性的作用下,堂弟在空中冲出十多米,摔在路边沟里,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春节的早上,堂弟在医院告别了这个世界,年方三十四岁,家里只剩下正在怀孕的堂弟媳妇、十一岁的孩子和六十多岁的堂婶相依为命。

    风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刮,几头驴像在思考什么,站在表弟家院墙外向阳的高墙根上,陆向恒媳妇站在刚没过头的水泥门垛边晒太阳。除此外见不到喘气的生物。电话铃声又响起,潘敏见是江祝君的电话,挂掉了,巴掌宽的手机屏上清晰地照出自己的脸,脸上是清晰的褶皱,不比当年了,大眼睛都向外凸,看着让人恶心,头发也渐渐白起来,除了不断换在身上的时尚服装外,一切都是岁月刮划出来的痕迹。收起手机的潘敏抬步赴约。

    江祝君的院子在村子中央,两个十字路口的右侧,刚刚磊起来的前墙还显得有些毛乱,宽大的两扇铁门被风紧紧拥着,院子里仍旧是乱,这不是短时间布摆的结果,潘敏推大门的一刻,一身灰土的江祝君就走出屋门迎将出来,“快来,我们都已经开始了,还真的有事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与他的形象不符,“啊,没事,我先就说过,别等我!杀的山羊还是绵羊?”潘敏脸上露出惯有的笑容,“绵羊,绵羊肉不膻,山羊也舍不得杀,再有几十天就下绒了,这会儿杀了,那可是一枪俩眼儿,”江祝君说完嘿嘿地笑了,这笑声里似乎掺进许多诡异。两人先后抬腿进屋,一股子煮羊肉的膻味扑进鼻孔,外屋锅里还在冒着热气,几个孩子站在锅台边,抬起眼看来人是谁,每张小脸上都沾着黑黢黢的肉沫子。里屋是一张大桌子,团团围了一圈人,因为屋子小,最后一个靠着门口,好像稍不留意就会从窄门里掉出来的样子。见是潘敏,门口的人首先立起来并挪开凳子,里边的人也站起来打招呼。张家老大、齐老五脸上已经有了酒意,张家老大光头上的小头茬上挂满细土,看上去头发发黄,细瘦的红脸上趴着一只肉墩墩的大鼻子,潘敏与张家老大是远表连襟,斗嘴是常有的事情,还没等潘敏看清都有谁,张家老大开口说话了:“真难请,吃肉还不早来,当官的就是能装”。“唉,这是什么话,装就不来了,悠着点儿,别人还没咋着呢,你就胡说醉话了”潘敏紧跟着他的话说。此时江祝君媳妇端着一只碗,因为人还没有全坐下来,左躲右闪,空碗就是递不进来,江祝君接过碗大声说:“都坐下,站客难打发,怎么着,吃好喝好了的可以先撤了,省得人这么挤。”众人笑着坐下了。潘敏随坐随对着张家老大说:“我看老大喝好了也吃好了,要不你先撤,让桌松快松快。”张家老大扯长脖子,眼睛笑成一条缝地说:“还得喝点儿,这才哪到哪,来,你倒上酒,我跟你整一个。”何老师见总是扯皮,接上一句:“让领导先吃上一口,咱们打住心慌了,让他吃点,然后紧撵,咱们先慢慢喝着,领导,你看咋样?”潘敏看了一眼任何时候都庄重的何老师,赶紧说:“好,好,你们喝着,我先吃点,垫补垫补,早晨没吃多少,现在还真饿了,这羊肉真漂亮”。随说随抄起一块羊腿肉,咬了一口。江祝君端起已经喝了两口的酒杯说:“别愣着,大点抿一口”。江祝君的老丈人端起酒杯督促身边的陆向恒和梁辉,至此三个人还没有说话,江祝君的叔丈人见此情景也端起杯子抿一口,以示对侄女婿的回应和对哥哥让酒的支持,江祝君的老丈人刚要把酒送到嘴里,却见江祝君的叔叔还没有起杯,堆满褶子的脸更加紧蹙:“我说他老爷爷,咋不渗汤呢?别人都主动喝呢,你咋就不积极呢,看你都成排骨队长了,抓点紧的,”说着将杯子伸出去碰,江祝君的老叔瘦小的脸上堆满笑,接话说:“亲家,你看我喝的咋样,比一比,谁水平高水平低还不知道,你大点口闷一口我看看,我是队长,你也好不到哪去,最熊也是排骨副队长,”说完嘻嘻笑着端起杯和江祝君的老丈人哐啷碰了一下,两人都喝了一大口,何老师也悄悄喝了一口,只有齐老五端了端杯子,又放下了,眨眨眼,瞄了拿餐巾纸擦嘴的潘敏一眼,随后端起酒杯伸到潘敏眼前说;“来,潘村长,咱俩走一个,”潘敏赶紧端起倒得满满的一杯酒,酒杯刚离桌,酒就撒出来,他赶紧将嘴撅起凑上杯口,哧溜一口将冒尖的酒吸到杯口下,埋怨道:“这酒倒得端不起来,先犇个尖儿,酒这东西,喝了不瞎撒了瞎,来,咱俩碰一个。”齐老五又一次将被杯子尽量够得的远一些,两人的杯子发出轻微的响声,潘敏是把自己的杯子放低,用杯沿轻磕齐老五的杯身,这一举动引来一阵沉默,随后潘敏立起身将杯子里的酒一下倒进喉咙里,然后反转杯子对着齐老五,张着大眼随和地说道:“我先干为敬了!”齐老五也举起杯一饮而尽,酒场的热情一下高涨起来,齐老五显然是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边往杯中倒酒边说:“潘村长,你说咱村里老百姓打在富民卡里的钱是不是一样的,我咋就感到我家卡里的钱不对数呢?”潘敏一下就听出话里的意思,不文不火地说;“大体上是一样的,种子补贴、农业补贴、取暖补贴,这扶贫的钱有的有,有的就没有,低保,你这样的就更没有……。”“我是说,别人卡里有五百不知名目的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进来的。”齐老五婉转地说,同时用立刻就需要答案的眼神看着潘敏,潘敏仔细听完齐老五的话,接口说:“这一天的事情很多,什么时候发生的的事情都忘记了,这还需要找村里的报账员再问问,也许这钱还不是全有……”。此时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齐老五见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又不便深究,也只有找到最合理的证据再兴师问罪。于是阴沉很久的红脸上强堆上一点笑,举杯率先打破桌上郁闷的空气。此时何老师擦了擦油腻的嘴兴奋地说:“春暖花开就好了,潘村长可知道啥时候村里修水泥路,那时候咱就可以像城里人一样遛弯,乘凉了。”潘敏的情绪一下被何老师的话激荡起来,轻抿一口杯中的酒缓缓说到:“我们每个街道都修水泥路,每个胡同都硬化,修完水泥路后还要在路两边铺一米宽的水泥砖,路两侧还要绿化,主要街道还要安装太阳能路灯”。何老师听了激动起来:“真的要办的这样好,那比城里还差啥!这真好得不得了。”红布一样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江祝君的老丈人、叔丈人以及他老叔也用含混的语言表示这是一件好事,陆向恒翻着白眼珠子似乎在做着最深层次的思考,他是前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养猪户,经历了养猪行业的大起大落,四十几岁的年龄过早地白了发,一副看透世事的面孔,当桌上稍稍平静后便抓住间隙一只手拿着筷子轻敲着底部散落着肉屑的蓝边碗,另一只手煽动着解开扣子的迷彩马甲发表自己的看法:“依我看,有些事情也不切合实际,国家投入这许多钱,目的是让农村好起来,但凡事情有一利就有一弊”,这不同的声音吸引了大家,潘敏和何老师更是疑惑地望着他,陆向恒见自己的话有诱惑力,就慢条斯理地剖析道:“路好了,但是道窄了,咱秋天拉秸秆进家,原来可街筒子多宽,两车相会能勉强通过,修了路,绿了化,安了灯,这车咋过?”何老师首先将坐直的身子瘫下来,潘敏也将抄起的筷子伸向另一侧的拌甘蓝咸菜。一直没有说话的梁辉好像怕别人抢了这最容易反驳的理论,提高公鸭嗓说:“拉啥秸秆,禁牧宣传三令五申,生态建设刻不容缓,那几头牲畜早该处理掉了,就算不处理一只羊弄好了三头二百,弄不好就是百八十元,嘞嘞一年弄不了几个子儿,有那个不如合适儿打打工,东家还敬着,犯得着跟国家政策过不去。”噼里啪啦一阵子将桌上的话全打翻了,梁辉仿佛胜利的公鸡,无形中的尾巴翘上了天,左脸上小时候被驴踢的印记深深陷进去,嘴的左角似乎因激动时不时抽动一下,陆向恒不再说什么,或许是因为禁牧与自己养猪无关不需辩驳,或许是认为梁辉的话说的无懈可击,只是将眼珠子翻几翻,暗自瞧瞧别人的反应。潘敏慢慢嚼完嘴里的咸菜,看了一眼何老师说:“这拉秸秆都好办,可以放在村外自家的场院里,也可以装窄点拉家去,多跑几趟怕啥,现在都是机动车,也费不了什么时间,禁牧是国家政策,国家也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这也不是什么禁牧,而是季节性休牧,从清明到小暑正是青草生长期,过了小暑将牲畜撒到山上吃青草也能吃饱,这地方十年九旱,即使全年放牧,牲畜吃不饱,回来不也得喂嘛!再说看这形势,散撒也没多大利润,上次我们出去考察,看人家那牲畜养的,就是有利润,人家在全国是农业大省,全省的牲畜头数竟然是咱的好几倍,咱一看牲畜贱了,仨瓜俩枣卖了,人家成车拉回去育肥、改良,牲畜贵了,咱们上项目,跑贷款上人家那里买牲畜养材,好钱全让人家挣了。”桌子上静的听不到咀嚼声,何老师听着不住地点头。江祝君的老婆以为桌上缺了肉,端着一盘子热腾腾的羊骨头抢进屋来, 江祝君赶紧站起来接在手里,他老婆匆忙瞄了一眼桌上的人,害羞似的抿着嘴退回到外间屋去了。江祝君把老婆新端上来的羊骨头摆在凉骨头上,嘬嘬手指上的羊肉汤,一边坐一边招呼大家吃热的,江祝君的老丈人、叔丈人以及他的老叔都有了酒意,不是拿错了筷子,就是端错了碗。

    四月的天,虽然外边仍是残冬的景象,屋子里却首先感到春天的逼近,阳光透进屋子,照到何老师的后背上,照到潘敏的左大腿上,照在梁辉的右小腿上,潘敏感到阳光的强度,不时将腿挪到桌下。江祝君的后老婶腆着肚子,红着脸,迈着外八字的步子从外间屋挪进来,她是从西屋的桌子上酒足饭饱后过来的,因为已经来到中午,家里的十几头羊该喂草了,她怕自己的老头喝多了干不了活,把所有的差事都强加给自己,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是在人后将自己的男人调教好,关键时只要一个眼神,或干脆一露面自己的男人就知道怎么回事,果然江祝君的老叔不再端杯,也不再和别人调笑,不一会就眯着眼睛找自己的外衣,悄没声地走了。江祝君的老丈人望着他的背影嘿嘿笑着说:“这家伙,还是老伴管事,老伴刚站这儿,吓得溜了”,说这话时明显已见他喝多了,江祝君的后老婶巴不得能在这一大桌子男人面前露露话,她冲着江祝君的老丈人说:“咋地,老家伙有想法,这是我们两口子默契,你想磨叽啥,别以为谁不知道,你老伴管你更是一溜一溜地,就你这熊色,晚上回家不知咋挨骂呢”,江祝君叔丈人见事不妙赶紧帮忙说:“哎,别人咋样先别说,你今天可是把老爷们吓跑了”,江祝君的后老婶早就防着,见真的来了,不慌不忙地说:“打仗亲兄弟啊,谁裤腰带没扎住把你给露出来了,帮你哥掐架,你还帮他啥,怨不得你嫂子总骂你哥,原来你在偷摸搞事,这年头儿,找吃找喝,还有找骂的,可真是奇了怪了。”一顿混杂地数落,哥俩都说不出有力的话,何老师端端肩膀,看着屋角,潘敏见女人要撒泼的样子,赶紧插一句:“别说过了,到此为止,”江祝君的老婶看了潘敏一眼续续地说:“我根本没惹他们,是他们自找的,下回再遇这头儿,我骂的你们哥俩把脑袋塞到裤裆里去,今天看好人面子,咱不计较了。”一面说着一面转到外间屋去了,哥俩还想找点面子,在潘敏眼色的示意下停住嘴巴。潘敏端起剩下的半杯酒说:“今天小江把咱们找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小江人不错,来和大家干一个,然后咱们吃饭,酒喝多了伤身体。”一边说一边将半杯酒倒进喉咙里。大家咂着嘴陆续干净自己的酒。潘敏端着半碗二米饭为难地说:“这砖墙的砖是国家白给了,原来说也白给垒上,现在又让咱自己掏工钱,你们这些户都不在乎,院子大的光工钱就得两万多,像钱宝昌这家伙,一家三口享受低保,老婆疯疯癫癫,常年吃药,到哪里去整这么多工钱。”何老师接话说:“国家给了砖,又派车给拉到跟前,自己掏点工钱按说也不过,不应该有什么想法了。”陆向恒接话说:“何老师,像你,行,国家每个月给你好几千工资,一个月一个秋,多点少点不在乎,像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弄不好,一年白干还倒拉饥荒,潘村长你说是不是,这工钱虽然不多,但大苦春让谁家拿出现款都是瘪子,谁家有困难这村里应当帮着想想办法,我敢断言,钱宝昌这两万多工钱村上肯定替想办法,你说是不是,现在这人,不肯出力,总想让国家救济的还是不在少数,一说四十多岁年轻力壮就要求低保,不嫌磕碜。”齐老五再也坐不住,辩解道:“谁都可以申请低保,我家妇女常年长病,虽然有医保,但也不能常年住院治疗是不是,孩子念书哪年不得两万子,仅靠我一个人的收入这日子真难过,我四十多岁申请低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潘村长,你说钱宝昌和我比,我是不是比他难过,只是我人要强,没把家整的要散摊子,我为家争取点宽裕生活,反倒成了我不要脸了。”潘敏知道齐老五和陆向恒打不起来,只是斗斗嘴,所以挥挥手说:“这都不是事,别瞎呛呛。”江祝君的老丈人和叔丈人各端了一杯水退到火炕边上吸溜吸溜喝茶去了。张家老大守着一碗二米饭,既吃不到嘴又不放下地坐在凳子上前后晃荡,江祝君则扒着碗里的饭,红着眼珠子听着几个人的谈话,时不时看看已经凝结白色油花的半盆羊骨头,回头夹一筷子甘蓝咸菜放到碗里。两个不大不小的孩子不知何时钻上火炕无所顾忌地闹起来,潘敏撂下手中的杯子,与吃完饭半天的何老师对视一下起身告辞。张老大嘴里含着饭只知点头说不出话。出了门,潘敏与何老师并行在街道上,潘敏半醉地对何老师说:“何老师,我羡慕你们,两袖清风,教书育人,一生的成就,不像我们,没名没分,上挤下压,哪件事弄不好都惹得老百姓叽叽咯咯,不让你吃好睡好,还得着啥说啥,行他不行你,放两句粗话,他说你骂他,不说粗话,有些事制止不了,现在的政策是一切为民,老百姓往往拿着不是当理说。”何老师解劝道:“干啥都不容易,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像我们,现在的孩子难管,不严管,学生家长、学校领导说你不着调,甚至怀疑你的能力,着重管有时又会惹上麻烦,轻了找学校领导或上级领导告状,重了索要伤害赔偿。管理有时会冲动,于是就劝告自己,不要冲动,别跟自己的职业过不去,别跟自己的微薄收入过不去,渐渐地也改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做法,哎,啥样孩子都有,仅靠一种管理方法是不够的。”

    潘敏抬起醉眼看了看远处灰黄色的天空,秃山的雪盖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晶莹,村里寥落的白杨树被风按得抬不起头,几只灰色的鸽子刚刚飞起,又在强风下斜着落下去。两人顶着风斜到一处墙根,风在墙的阻击下更响,潘敏接着自己的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堂弟一死,家里断了顶梁,堂弟媳妇三十多岁守寡,还有六十多岁的寡妇嫂子,最小的才十来岁,堂弟媳妇又不说走嫁的话,她们可得生活,我出面帮着申请低保,别人说我有私心,尽顾着自家亲戚,何老师你说,这话从哪里说理去,还有人说我堂弟或者没行善得了报应,就算是这样,活着的人咋也得像样活不是?钱宝昌也是,前几年下矿井一个月就挣七八千块,不干正经的,东一股子西一股子瞎拉拉,整的老婆怀疑这怀疑那,现在精神了,他人白天黑夜不得安宁,也垮了,一家三口人就守着十亩八亩地,院子和走人家差不多,综合评比他不享受低保咋办,有人状告说钱宝昌出来宣扬,一年各项补贴就超过一万多元,宣扬的人说:乖乖,好人家一年才纯剩多少?能不能好处全往一家子去!这都是一些特例,何老师你说,放在你管这些事,是不是看现在,不能再究历史。”何老师点着头,仿佛在使劲替潘敏找这些事说的太对了,也太难缠了,该怎样对付的理由。潘敏似乎并不需要任何人替自己出主意想办法,说出来就是为发泄,只要有倾听者,像何老师这样的倾听者最合适,以这样人的素质,自己多说少说他都不会抖落给别人,自己说话时他不会截断自己,让自己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说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也能够挖掘得到。这就助长了潘敏要说的欲望。直到口干舌燥还不满足,于是拉着何老师家去,潘敏家在村子头趟街从西头数第四家,十年前拆干打垒土房三间,盖起现在四间跨度八米的大砖房,后来院里又添了数间功能性用房,院里脚下又铺上了红砖,在农村这也算楼瓦亭台了。“眼见奔五的人,折腾到现在这样也凑活了。”和老师这样想着就被潘敏热情地让进屋里,潘敏老婆出自农村殷实家庭,从小受到较好的传统教育,待人接物也与普通人家女子有别,何老师抬眼扫视所能见到的,物品摆设齐整,一尘不染的玻璃、镜子。屋里温暖舒适,似乎还透着一点香气,几盆名贵的盆栽毫不拘谨地长着,客厅侧面墙上是一件刺绣品,用米黄色的框子装裱起来,上书“家和万事兴,”这让何老师感到有些别扭。美过容的女人格外注意自己的仪表,脸上透着白嫩与自信,细腻丰满的手不亚于医院里白衣天使的手,八分满不浓不淡的茶在绘有清淡小花的玻璃杯里静默着。“来,喝茶,何老师,”潘敏充满自信的脸上放着光。何老师端起茶轻喝一口,这里的一切似乎唤醒自己某一方面的潜在的气质,俗套的一面让自己感到自卑,这一情感从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潘敏酒意在消散,但攀谈的热情依旧在,他转身又为何老师斟上茶,自己也倒满,坐在沙发的边沿上,身子前倾,强筋迸出的手在眼前做着姿势地说:“何老师你也知道,去年冬天,应政府号召,组织妇女在晚饭后跳广场舞,村上买音响,没地方跳,我找江祝君他后老婶,这娘们儿嘴没把门的,总还是能嚷嚷,能霍腾,她把自家房前场院倒出来,光溜溜的土地,震天的低音炮,很多妇女都下场参与了,还说这是好事,有的妇女误了八下也要赶去,而且从始至终,每次都要淌两身汗,有的说连高血压药都停了,我还暗自高兴呢,哪想到,不到一百天,那娘们不知受谁指使,到参加跳舞的人家要电费去了,说场子白使,搁着也是搁着,音响是村里的,这电费我不能白背,不多掏,每人十元就行。陆向恒的媳妇首先就变了脸:‘要这样说,我以后不去了,先没说掏钱,要说掏钱我还不去呢,黑灯半夜图啥,这钱我是不掏,你觉着不公你就找村里去。’一顿数落,江祝君他老婶没电了,从那起好端端的广场舞停了,这就得等路修好,广场建好再说。照这样看,有了广场,也免不了叽叽咯咯,这一天的,真是愁死人。”潘敏脸上蹙的现出所有的褶皱,以表现出什么办法都没有的神情。何老师初次听到这故事,早就笑的没了语言,他真的没想到,江祝君他老婶竟然这样搞幽默。见何老师笑的摘下帽子的秃顶上都出了汗,潘敏也扑哧笑了,笑里是万般无奈。潘敏的媳妇走过来,坐在潘敏的身后。软语到:“这一出一绺的事情多着呢,你啥时候为他着想得到过回报,不说别的,李家寡妇日子那样,我在村中说合着,村里才同意给她从民政弄出一千元过年钱,随后陆向恒媳妇就捅咕李家寡妇到镇政府去问到底给多少钱,疑心我们捞得比给她的还多,这是些什么事,我去问李家寡妇咋回事,李家寡妇说被别人利用了,对不起我们,你说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听见锅炉上的水在报鸣,潘敏的老婆起身走出去。外面的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何老师也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潘敏也没有执意挽留。潘敏的老婆赶出来笑着说:“何老师走啊,多前不到家里来串门,你这也不是串门的人,不像我们东家长李家短的胡说,今个儿你来,我们没拿当外人,多说少说别往心里去,哎!谁有难处谁知道。”何老师一边将一把撸毛线帽紧紧裹在秃顶上,一边感到自己真正当了一回出气筒。

    镇里小侯用车拉着杨副镇长来村里时,大秃山上的雪盖早就化作青溪汇入长流不息的乌兰白其河,轻轻的河水蜿蜒而下,在平坦的草原上凿出一道或深或浅的沟槽,几十户人家整齐地排列在巴掌大的一块沃土上。杨副镇长是催促潘敏抓紧让各户施工来的,潘敏没敢把实际情况告诉杨副镇长,大多数村民还是支持赶紧施工的,但在极少数人的鼓动下村民开始观望,有人说这施工费应该国家给掏,因为好端端的泥墙至少还挺三十年,好好维修着五十年也不饶,瘸老残瞎垒了砖墙也没用,现在孩子都念书从城里不回来,农村渐渐都没了人,修修道路得了。潘敏一时不知道这工作该咋做,村民愣是看不出来时局的变化,国家下大力量投入农村建设,农村渐渐变成花园式居所,优越的自然环境会让农民及农民的后代安居乐业,每想到这里,潘敏的心就激动不已。杨副镇长走后,潘敏首先使用牵头法,人无头不走嘛!江祝君的叔丈人是一个突破口,梁辉的二哥是一个突破口,江祝君的叔丈人施工费就得两万多,但是他地处村子最西头,几年前他就要将挨着他院子的一分空地归为己有,如果现在将这一分空地给他,让他牵头垒墙,他一定干,梁辉的二哥扯着两个孩子附近小矿混日子,虽说钱不是多,但意识还是比较超前的,主意拿定,他骑着摩托车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齐老五、陆向恒和村里几个难共事儿的站在农家店的东南角发表评论,齐老五鼓动说:“这不是那么回事,原来说国家全管,现在又要自己出工钱,国家其实已经做了规划,这钱不知在哪一处截留了,国家的打击力度还是不大,遇有贪污不法的,直接枪崩,看谁敢,我天天看新闻,又有一批高官落马,咱这是山高皇帝远,不信来查查,这镇上剩不几个。”陆向恒见齐老五越说越没谱,插进话说:“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社会没的比,种地有补贴,长病有医疗,连烧煤都给钱,你说话不能没鼻子带眼,你说有的钱富民卡上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在哪一次不够给的资格,一种可能是你家谁在背后使卡支过钱,我姐家大姑娘十六岁,家里给的钱不够上学瞎消费的就偷偷把自家富民卡上的一千多元都支了,等我姐去支钱时,没了,还赖人村上的报账员把钱顺走了,结果一调单子,全出来了,一审,孩子干的,随后把孩子撸一顿,又赶紧给报账员赔不是,你看这事整的,要我看,你心里有疙瘩你自己慢慢解,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听出你就是对潘村长有误解,我看犯不上。”齐老五一见陆向恒这样说,也无话说,转身悻悻地走了。身后是陆向恒天上地下一通神讪。

    潘敏的预料果然不错,第二天梁辉就替二哥把院墙扒个精光,江祝君的叔丈人也没等过了夜就将所有的土墙推倒了,随后潘敏找了砖瓦匠动工垒墙,当整齐的红砖墙摆在人们眼前时,张老大、江祝君的老叔、江祝君和老丈人都先后推倒土墙,和砖瓦匠订合同排动工日期,潘敏这时只顾往里调尾欠的砖,全村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修路的机械也赶来凑热闹,横七竖八的把个亘古未动的土街翻了个个儿。燥热的天气里杨树叶像用气吹过似的长,没几天一棵棵大伞样的白杨上数不清的叶片已将树冠编织得密不透风。潘敏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午休干脆不存在了,黝黑的脸上那双大眼更加突出,嘴唇爆裂呈灰白色。眼见中午了,几家剩余的砖还没调运完,江祝君的老丈人来电话,没好气地说:“潘村长,这地还有没有个主啊,你们拉砖愣是压我地,那是水浇地,人口救命田,再说地已经种上了,活生生给压两条大沟,你们咋这么眼硬呢?”潘明一听气炸了肺,大声吼道:“现在这人咋了,我昨天说好,靠地几家地方窄巴,今天拉砖,你过个一两天再种,免得闹得叽叽咯咯,还得给你们解决,你这家伙倒好,偷摸种上,现在来憋我,憋谁象眼?”那边也不依不饶地提高嗓音说:“国家分给我的地,我半夜种你管得着吗,人家能往院里拉砖,他们几家咋就不能,熊人啊!”潘敏一听没个正经话,吼道:“就压了,你能咋着,又不是青苗,一趟车印也减不了产!”说完将手机狠狠地按死,脸气的煞黄,几个倒转的人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呼呼地干活。江祝君老丈人气的大骂不止,赶上中午江祝君去陪着喝了两杯,酒壮熊人胆,下午跑到几里外的镇政府,只知这里是管潘敏的地方,也不知找谁,在走廊里转了几遭,见没人理,越想越气,站在二楼上破口大骂:“潘敏以势欺人,仗着是村长,欺负我这老农民,胆子不小,我就不信没说理的地方,我们辛辛苦苦劳动,是给国家作贡献,别说村长就是镇书记来也得让我三分不是,哈!真是反了天了,小崽子,谁都敢欺负,我当小队长时,你还穿开裆裤呢……”见有人悄悄开门看他,他更撒起泼来:“拉砖垒墙是好事,我们也支持,但也不能尽着别人,可我一个人造造,一说压地白压,当年奸臣曹操围猎误闯农田,还割发代首呢,这真是瞪着眼满大道落落,纯粹祸害活人种。别说你,就是……”见一个穿着整齐的小伙子向他走来,他即刻停住,小伙子将他领进杨副镇长的办公室,杨副镇长笑着立起身请他坐,干干净净的办公室,整齐的沙发,他一时不知该坐哪,小伙子悄悄退出去了,杨副镇长和颜悦色地说:“咋啦,潘敏工作做得不好吧,这家伙这些日子整熊了,我总是告诫他工作讲方法,你看咱咋整他?”江祝君老丈人强挤出一丝笑脸,将紧绷的瘦腿放了放松说:“以我年轻时的脾气,我一准用把石砸碎拉砖车的大玻璃再说话,我给了潘村长多大面子,他还给我较上了劲,他是给我说了让我晚种一两天,我也答应来着,可齐老五说……,反正潘村长这事整的不对。”杨副镇长听出话中的意思,是齐老五鼓动江祝君的老丈人耍熊,江祝君老丈人现在已经挂到架子上了,只有自己让他下得台来才行,想到这儿笑着说道:“你老哥岁数也不小了,对是是非非也该有个清晰的判断不是,潘敏这家伙我来收拾他,让他给你道歉,让他给你赔产,还有啥想不开的跟我说,吵吵巴火地咋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老哥你说呢?”杨副镇长几句话说的江祝君老丈人很不好意思,再加上经过一阵子闹腾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赶紧说:“杨副镇长开颜透语一席话说到我心里,都是当营子人,没啥过不去,我不用潘村长给我道歉,刚种上,一点也没啥损失,你就不用给潘村长找难题了,这些日子也真够他呛,没黑带白天地整,搁谁谁受得了,今天是我不对!”哎,杨镇长故意说;“这可不行,当官的没做好工作要受到批评,这是原则问题,再整不好镇党委就撤他潘敏的职。”江祝君的老丈人一看是要闹大,赶紧抢说自己的不是,许愿以后不再受别人鼓动,直到杨副镇长将他送出办公室的门,他还在替潘敏说情。当他蔫头耷脑回到村里时,街头巷尾已经议论他的大闹镇政府的事,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赶紧逃回到家里。他胖老婆刚从江祝君家赶回来,一见面就是一顿骂:“回来了,喝几两猫尿,来能耐了,有话不会好好说,骂了整个镇政府,丢不丢人,成啥了,咋没从镇政府二楼跳下来,瞅你那熊样,撅着眼子干一辈子还没混出人样,压你一点地你跳腚不下来,长这么大你办过一回显眼的事吗。”女人边骂边哭,大一声小一阵,引来邻居解劝,就在江祝君的老丈人家一团糟的时候,潘敏也正坐在杨副镇长的办公室里与杨副镇长交流,潘敏红涨着脸说:“我怕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提前就把可能压地的事给他们说了,他倒没说什么,他老娘们儿别看胖得像个猪,办事还是挺透露,一口八个说没啥事,别说没出苗呢,就是有了苗子又能压几棵,再说都是大家伙的事,有啥过不去的,杨副镇长你说,江祝君他老丈人活了五十多年越活越窝孤,现在整我个啥也不是,这根本不是他整的了的事,这是有人在背后捅咕。”潘敏显出激动,杨副镇长怕他情绪激动不好做工作,扶了扶黑边眼镜说:“潘村长,咱都是党员,都怀着一颗做好工作的心来做每一项工作,你是群众的贴心人,这大家也都知道,你们不像国家公务人员,有丰润的工资,有固定的假期,你们事情又多,又得不到优厚的待遇,每遇到换届还得想出招路对付那些无利不起早午间,做事没原则的选民,既然咱已经选择了这工作,这咸的淡的都得听,吃亏也就吃点,不过对过分的家伙我们也得使用一些工作方法,以免有些工作难以向前推进,有些人就是明知是好事也要整事,在他想来整事就是要确立自己在民众中的位置,这明摆着是怕自己吃亏,你就得秉着一颗公心,多想事情,咱们也要多沟通多联系,别让民众对咱做过的好事有情绪。”杨副镇长的一席话掷地有声,潘敏心悦诚服地告别杨副镇长,骑着只有两个轮子健康的摩托车赶回去了。后晌江祝君的老丈人蔫鸡鸡地找到潘敏道了歉,这才安稳。

    村里的工程呈胶着状态,国道两侧的绿化却是出奇的快,大车小车运树苗,男女工人从早到晚地忙,齐刷刷的树苗就是生态的卫士,来来往往的农村人显出从未有过的精神头,树栽好了,水浇好了,就等着它们展出绿叶,展现生机。潘敏正在看施工队给钱宝昌垒砖墙,梁辉气囊囊地下了摩托车走过来说:“潘村长,你说砖不够先在齐老五他爹的砖垛上拉,随后缺的再给他补,我刚拉一车,齐老五就不让了,乱骂一通,还开四轮子头把我家没垒完的墙给拱了了个豁子,吓得施工队到别人家去了,你看该咋办。”潘敏说:“这是在作啊,没王法了,这种事直接找派出所,法律解决。”梁辉随后拨通派出所电话,不一会派出所来人了解情况,同时对潘敏说:“你村张老大拔了国道边上的一棵树苗,我们也正好一起调查。”潘敏领着派出所小黄来到张老大家时,张老大正和长了一副豆芽腿的老婆、未出嫁的姑娘垒砖墙,见是派出所的人来了,心虚地不得了,小黄刚一问话,张老大知道事情不好,把自己做的错事和盘托出,那天去集市回来,要到村口时,见栽的树苗正好可以做铣杠用,于是费了好大劲才拔下一棵,“这不在这吗,”张老大随手扯过一个带白色铣杠的铁铣指给小黄看。小黄见事情很顺利,就坐在一摞红砖上认真地做了笔录。小黄刚转身去接电话,潘敏就一手背着,微驼的的背直起来,右手指点着张老大说:“看看,净整自己吧,这是国家行为,监管力度多大,那树是包栽保活的,谁出现问题要问责,谁敢小看这些事情,刚才小黄说了,你这就是方圆数十里的典型,要对你实施经济制裁,现在土产商店里卖的铣杠好使又便宜,这笔罚金得买多少漂亮的铣杠,够使你一辈子的了,哎呀,你这人!”张老大豆芽腿老婆囔囔叽叽说:“这可咋整,越没钱,越贪事,她姨夫,这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这家子人没你照着都活不起,瞅他那熊色,遇事一点能耐都没有。”“行了,别说了,这次谁也帮不了,往小里说这是违法,往大里说这是犯罪,叫老大进去都不知啥,你这一天也不说着他点儿,再不改,有你叫不出的那一天。”潘敏气呼呼地说。张老大四肢无力般地站在一边,脸上是灰色的无奈表情,肉嘟嘟的大鼻子完全放松地拉下来。潘敏停了停,缓和口气说:“事已至此,好在惩治一下就过去了,以后长记性,好好干自己的。”老大像得了特设,脸上强堆得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一边儿愣着的未出嫁的姑娘猛地醒悟了什么似的转身抱砖去了。潘敏转了身和小黄安排下件事去了。

    齐老五院子较浅,全村独一无二的蓝色铁门,潘敏像领军的先锋般推门进去,派出所小黄紧跟其后,向阳的院里堆积着破破烂烂的农机具,只有勉强通车的过道,见潘敏领着派出所的人来,刚从西仓房出来齐老五的媳妇歪着脖子,扯着粗哑的嗓子说:“进来吧,狗拴着!”这是给齐老五使动静,此时潘敏与派出所小黄已经到了院子里。齐老五闻声而出,见是潘敏。而且身后是着装的小黄,于是他上身向后倾着,老远就听见鼻息,潘敏似乎已经听到齐老五身体里血液在沸腾,感受到他抵抗意识的强度。潘敏还没等小黄坐下来就说:“派出所来就是调查你和梁辉间的事,”齐老五即刻做出反应:“我们之间怎么了,我没有违法,那是分给我父母的砖,说谁拿谁就拿,熊人也得看看”,小黄严肃地说:“今天来就是要调查你们之间的纠纷,要求你实事求是说明当时的情况,属实一下报案人当时的陈述,这要求你配合。”齐老五不再说什么,因为他懂得什么是辩论,什么是陈述,笔录是在较为简单的一问一答中进行完的。潘敏是在小黄问完最后一句话起身的,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他感到窒息,如果没有杨副镇长的劝慰,他又会数落齐老五一顿,让这个总在背后捅咕事的家伙露出来,好好与他掰扯掰扯。

    出了齐老五的门,小黄走了,潘敏盘算到哪一处转转,村子里的院墙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一个全新的农村即将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乡亲们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极高,但齐老五式的人还需用事实教育。天上铺排一层淡淡的云,这云是一层神奇的纱,从北天而来,会蔓延到将艳阳遮住,铺满所能见到的天空,那洋洋洒洒的雨丝就会催生出草原无尽的绿意,农牧业不久就会展现出无限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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