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厚端着像盆一样的碗大口吃面,鼓着腮帮子说他喜欢阿桑。阿桑,一个已经死去,不是那么出名的歌手。其实我知道,他不是喜欢阿桑,她是喜欢阿桑的歌,也不是有多好听,是因为她有首歌叫叶子。他唧唧歪歪一直在我面前说他喜欢阿桑,不过是提醒我记得,他曾经的女人叫叶子。提醒我有什么用呢。傻逼。
阿厚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之所以叫阿厚,因为肉厚,一米七四的个头,一百八十斤的肥肉。对于他的肥,我嗤之以鼻,他不屑一顾,高冷的说人梁朝伟也一七四,我说,人家叫梁朝伟,你叫魏三厚,能比吗?
那个无间道火到爆的年代。我用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件黑色皮夹克,我披着夹克露出膀子把手比划成枪的样子指着阿厚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我是警察。阿厚咧咧着大嘴憨笑,你什么警察,你就一混混。恩,我确实是个混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混混。逃课,打架,好学生不干的事,我都干,家长们对我们恶而远之。我和阿厚都是家长们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他们指指我,面面相觑,给自己的宝贝意味深长的说,千万不要学他啊,他是坏孩子,小流氓。他们又指着阿厚斜着眼给自己的宝们告诫,千万不要和魏小宇一起玩,不然就变成像魏三厚那样的胖子。我直至现在也不明白,家长们到底是什么神逻辑,和我做朋友和体重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我高瘦的身材衬托的他们都成了矮胖子?哈哈。我似笑非笑。
最后才发现,我们不过是同道中人。同学们不喜欢坏孩子,也不喜欢胖子,我和阿厚能有友谊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没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恩,我们都是被人们抛弃的可怜人。
同学们总是不喜欢俩种人,第一种是比他们弱的弱者,一种是比他们强的强者。叶子不是弱者也算不上强者。叶子是第三种人,她是清高到不想和那些乌合做朋友的人。叶子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旅行。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安静,宽敞。这是最后我们三成了朋友,她脸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告诉我和阿厚的。
习惯了孤独,一个人也可以狂欢吧。
到底是怎样和叶子成为朋友的,好像也记不太清楚了。或许是因为某个吃饭的时间,大家相遇在走廊,莫名的相视一笑。又也许是应了物以类聚那句话,她同样也是孤单的人。
总之,以后的时光里,在我和阿厚以后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叶子的女孩。她不是美好到一塌糊涂的女子,但绝对是见了便很难再忘掉的女子。魏小宇喜欢就静静看她,看她甩着马尾收拾东西,看她认真画画的样子,看她偶遇他的目光时瞪大眼睛问‘你干嘛’的样子。她喜欢她的眼,总透着一股子宁静的温柔。什么时候起,魏小宇陷在了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可是魏小宇喜欢叶子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恩,这件事确实我谁也没有说,这是我的秘密。我曾经设想过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的时候的样子,或许会在她听得到的地方大声重复我爱你这三个字。女孩子总是有虚荣心的,她们乐意享受这种作到死的浪漫。我会送她玫瑰或是香水,会和她散步,会做尽所有浪漫的事。当然,这是我幻想里的恋爱。事实上,面对着喜欢的人,我变得笨拙起来,我不敢看她眼睛,我不敢送她礼物,我甚至不敢把爱这个字说出口。我只想待着她身边,感受她的悲喜和欢乐。
叶子是有爱人的吧,她是因为早恋才到我们学校。
最后我们成了朋友,听她说她的故事,她和她男朋友都是e校的学生,他是优等班级里能上清华北大的好好学生,她是普通班里拖后腿的艺术生。他爱学习,她爱画画。彼此相爱。这种天理不容的孽缘注定被扼杀掉,老师们狂轰乱炸的找她谈话,先是疏导,下来批评,最后冷嘲热讽。她依然坚定。可是当他的母亲气势汹汹的来找她,指着她鼻子气急败坏骂她不要脸狐狸精的时候,她的心里颤动了一下,自己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何苦背上那样的名头。站在她身边的他无动于衷。最后,他告诉她,他不是软弱,只是爱他母亲。恩,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也真是醉了。
逃避不见得是件坏事,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其实说到这里,我还没皮没脸的暗喜了一下。感谢那个孝顺的好学生,才能让我遇见叶子。
她转到了我们学校,于是,就有了我们和叶子的故事。
叶子有一天,这么问我,如果她身边都没有人了,我会不会也逃走。我斩钉截铁说,不会。这大概是我这个混混这辈子说过的最认真的话,我也会做到,我不会离开她。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这个世界不怎么公平,我也不需要所有的东西都等价交换的。
叶子每天都会给我和阿厚从校外带早餐,我和阿厚是住宿生,住宿生平时出不了校门。虽然我这个混混例外。但自从叶子说她要给我们带早餐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有翻过学校上面满是玻璃碴子的围墙。我喜欢看着她提着早餐,笑吟吟的走到我和阿厚座位上来的模样。
阿厚那个傻子总是老远就去接过叶子手里的早餐和叶子并行走过来,我大吼,阿厚你个死胖子,世界都不和谐了呢,阿厚憨笑不说话。傻逼,我骂一句。叶子的早餐一周不重样,但喝的东西却一样。永和豆浆,中杯,不加糖。她说她喜欢原味,加了糖,那就不是豆浆了。我笑笑说,加了糖,还是豆浆啊,你个死脑筋的姑娘。
平安夜,是叶子的生日。当我点燃第十七只蜡烛的时候,叶子突然哭了。我心疼她,可我没办法安慰她,心里骂了千百次那个因为备考忘了叶子生日的王八蛋。我鬼使神差的把她的手攥在我手里。这不是我第一次碰女生的手,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惊慌。最后她沙哑的嗓子许愿说,她要变成好学生,能考上港大的那种。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句话还真准。
叶子生日的第二天,阿厚黑着眼圈来找我。我说你这死胖子熬通宵想充熊猫啊。阿厚这次例外,他没有咧着大嘴憨笑,眼睛定定看着我。说,昨晚上你拉叶子的手了,我看见了,你是不是喜欢叶子。我突然间的无所适从,在他面前我习惯了充老大,我是个爱面子的老大。魏小宇撒了个这辈子最不想撒的谎。魏小宇不喜欢林叶子,昨天是因为蜡油滴到她手上,帮她擦净而已。
阿厚又乐呵起来。我却悔恨起来。我真的不如阿厚,阿厚可以给承认他见叶子第一面就喜欢她。而我…
最后,叶子和那个好学生分了手,却成了阿厚的女朋友。我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和没遇见我们时的叶子一样,一个人。在这个狭小的民办高中里,我经常遇到叶子和阿厚,他们偶尔牵手,偶尔并排走,偶尔拥抱。怎么觉得心里阵阵刺痛。
时间过得飞快,考高过后,好学生和坏学生都毕业了。
岁月就这样老去,湮没我们那些年轻时的懦弱与放肆。
那年夏天,叶子要去南方。
阿厚送她,我也去了。
那是我在她生日之后第一次真正的面对她。那天她穿着黑色长裙,淡淡烟熏妆,眼眸明朗,很美。我笑笑说,为什么要去南方,连喝豆浆都不加糖的人习惯得了清一色甜食?叶子顿了顿,没说话。那天微风,让我这见不了风的沙眼止不住流泪。火车开始鸣笛,叶子绕过我抱了抱阿厚,便转身进了车门。人很多,不管我怎么努力再也看不到她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叶子的信息。手心已被汗水浸湿,我慌乱的打开手机。
她说:她不喝加糖的豆浆,是因为魏小宇喜欢原味。
阿厚骂我混蛋,这是他第一次骂我,真是反了,小弟怎么能骂大哥。
阿厚说,那次过完生日之后,叶子去找阿厚,让阿厚问问我,我是不是喜欢她,如果喜欢就在一起吧。
阿厚用他粗壮的胳膊搡我,我差点栽倒轨道上。我回过头给了他一拳,用尽我全身力气,骂他傻逼。
伟大的读者,你们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作死的人,爱到舍不得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