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交流QQ群:131705431
  • 文苑首页 >> 青春 >> 文章正文
  • 梦忆青春

    类别:青春 作者:酷峰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8/3/29 16:28:56 网友阅读:1761次 网友推荐:7次  字号:   

    《梦忆青春》

    作者——酷峰

    十七岁那年,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中学毕业后打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我充满好奇,充满幻想。我想用我的青春,用我的激情,来了解这个在我眼里即神秘又美好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阳光,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我去的地方很远,离我家有两千多里地。那是我舅舅的弟弟回来招工,说是挺能挣钱的。父亲见我在家没有事情可做,整天逛来逛去的,问我愿不愿意去。我没加思索就答应下来,我在家也挺烦的,也想出去见见世面。于是父亲带我见了见那位招工的舅舅——是一个又干又瘦又矮的小老头,不过他待人倒是挺亲切的,让人见了就愿意和他交流,愿意和他说话。听说他也是挺小的时候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城市讨生活,不过,看他脸上的皱纹,也能想象,他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的罪,吃过不少的苦。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妈妈给我包了猪肉馅的饺子,把我的被褥和洗漱用品装在编织袋里——那时候买不起行李箱。因为是第一次出门,吃饭的时候妈妈还偷偷的落泪,还说要不咱就不去了罢。我可没有那样伤感,害怕,我还特兴奋的。妈妈把一百块钱缝在我的裤衩上,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父亲嫌她啰嗦还骂她,让她闭嘴。我到挺高兴的,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对未来的打工生活充满无比的憧憬。那一夜,星星也快乐眨着眼睛,我家的小黄狗也兴奋的叫个不停,他们好像在祝福我一路平安,一路顺风。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上,我背上沉重的编织袋的行囊,来到舅舅家。过了一小会儿,来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拉着我们十几个人到达一个镇上的小车站。说是车站,倒不如说是一个人的售票点。一个五十多岁的叔叔,付钱买票,等了有半个小时,我们匆匆上了一辆客车。当时我不知道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反正我的心里挺好奇,挺高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天空灰暗,还有几颗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没有风,偶然有犬鸣和鸡叫,从经过的村落里传到我的耳朵里。一会儿,东方发白,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大大的,红红的,光芒一点也不耀眼。透过车窗望去,让人产生许多遐想,许多希望。每个人都有新的愿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好像我们把所有的愿望,所有的想法都寄托在这新一天的阳光上。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车站下车。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听大一点的出过门的人说,这个城市是德州市,最著名的是德州扒鸡——听说,扒鸡,可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也没有听说过,真想买一只扒鸡尝一尝。

    我们一人背一个编织袋的行李,由岁数大的领头,匆忙忙向火车站方向走,看起来就像一群乞丐在城市里晃悠,和车来车往的城市形成巨大的反差,挺可笑的。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生活和城市人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差距挺大的,我都不敢想。看着城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我感到自己挺自卑,挺渺小的。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反正,我感到低人一等。

    到火车站广场的时候,小文(人名)不小心把一个卖水果的妇女的水果筐弄翻了,苹果洒落一地。小文是我的一个表哥。其实我在他后面都看到了,是那个卖水果妇女故意往他身上碰的,不怪小文哥。

    小文慌忙赔不是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完了。我的苹果摔坏了,不能卖了,怎么办吧?”妇女恼怒的叫道。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她中等个儿,短头发,还有些卷儿,看起来有四十来岁;脸上也不知擦得是粉,还是白面,特白;描着眉,小眼睛,看起来有些霸道。她的中指和食指有些发黄,估计是抽烟多留下的颜色。她说话时,嗓子还有些哑。小文连忙俯身捡拾苹果,说道:

    “别着急……别着急,我帮你拾起来。”

    妇人狡猾的冷笑。

    “拾起来就完了。我这苹果一摔谁还要?”

    掉地上的苹果一点事儿也没有,她分明是要讹人。旁边的五生看不惯了嚷道:

    “咋的,要讹人不成?”

    五生是小文的哥哥。他个头不高,瘦瘦的,有三十岁左右,身体灵活,爱打架。他当过兵,会点武术;他也是唯一带着老婆打工一个。他老婆是个四川人,来这边走亲戚,让五生拐跑两年,生下一个男孩。因为比五生小十岁,看起来还像个小姑娘,羞答答的,挺漂亮。她站在五生的身旁,也看着那妇人不顺眼,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

    “我们给你拾起来就好了,苹果,一样卖的!”

    我们七手八脚把苹果拾起,放到篮子里。五生的老婆小燕,向我们使眼色,意思让我们快走。我们刚要离开,那妇人不干了,怒道:

    “要走?不行。”说着,一把揪住小文的衣服,拦住我们的去路。

    五生一瞪眼,放下行李,冲到妇人面前,说:

    “我们帮你拾起苹果,此事就算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你还不依不饶,你想咋样?”

    妇人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冷笑了笑,说道:

    “咋样?要不你把苹果买下,要不拿些钱来赔。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不成?笑话。”

    她还是揪住小文的衣服不放。五生刚要上前拉扯,不知啥时候过来五六个手拿短钢管的人,把五生围了起来。其中一个说:

    “想打架吗?拿钱……拿钱,不拿钱不许走。弄坏了东西想走,挺好?”

    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我有些害怕,可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那个妇人故意把水果筐碰到小文身上的。现在,找我们麻烦。我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人心可畏呀!看来社会和学校不同,人也和学校的不同,最起码,学校不会发生这种事,也不会有这种人。我是不是把社会看得太完美了,把人想象的太好了,要不,我第一次出门就遇上这种事情,晦气。五生刚要动手——他是不怕事情闹大,可小文是个怕事的人,一看事情不好,忙说道:

    “有事好好说,不要这样嘛!我们初来乍到,要不,我给十块钱,行不行?”

    “什么?十块钱。这些苹果我花五十进的货,都不能卖了。那五十元,走人,要不你就买了。”那妇人冲着那帮拿钢管的人使眼色说道。那帮人会意妇人的意思,都慢慢退到一边去了。五生气得脸色都变了,可被小燕拽到一边,也不知小燕对她丈夫悄悄说了什么,他的情绪稍好了一点儿,不那样冲动了。

    小文的脸色特难看,可没有办法,眼前的情况不拿钱是不会让走的,也只好认倒霉罢。经过一番的讨价还价,最终还是以六十元钱买下那些苹果。那妇人眉开眼笑的接过钱,快步消失出我们的视线。她心里会高兴的想,这帮农村来的傻帽,不坑你们坑谁,我又发财了,十天不用干活也够本。唉,什么人呀……

    要知道在农村,六十元钱不是个小数目,够一家人花半年的。小文欲哭无泪,假装笑脸,把苹果分给大家吃。我们都接过这特贵的苹果,谁都没有说话,都把苹果慢慢装到衣兜里,因为大家不知说些怎样的安慰的话来安慰小文,只能用沉默表达内心的不平。身在外面,不得不忍字为先,况且我们还要赶火车呢。

    我们在城市里什么也不知道,就连在城市要饭的乞丐也不如,最起码他们不会受到这样的欺负,因为他们穿的破,懂得城市人的狡诈与不友好心理。城市的人也不招惹他们,因为,他们没有钱。我们就不同了,出门打工多多少少要带些钱的,而且都没见过世面,一看就是又傻又憨的乡下人,怎能不是出心不良的人的目标呢。望着若大的广场,有车有人,那样平静,那样井然有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人,都匆匆忙忙办自己的事儿,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想,也没有人关心不是自己的事的,他们都有自己要办想办的事情,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多事,怕找麻烦上身罢。

    我们抓紧买票,走进候车厅。因为五生说,坏人不会进入候车厅找事,那里面有管事的警察,坏人怕警察的。等到我们这趟列车进站时,我紧张的要命,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也不知道火车是啥样的,更怕自己被他们甩下。所以,我紧紧抓住文哥的后衣襟,他到那里我到那里,寸步不离。剪完票,我们奔跑着来到站台,玩命的挤上了火车。不一会儿,火车开动了。因为车上人太多了,我和几个老乡只能在车厢的接头处站着。人,真是太多了。

    这趟列车是青岛通丹东的普快,我们要在一个叫本溪的城市下车。

    我不知道这座城市在哪儿,更不知道我到了干什么工作,反正有这么多的亲戚,这么多的老乡,反正挺能挣钱的。这趟列车载着我对未来的希望,对美好生活向往。我望着窗外的树木,房屋,工厂,沉默着,思考着。我的未来将从这趟列车开始了…….

    (待续)

    一路上经过天津,山海关,秦皇岛,我还在沈阳站看到别人说的坦克楼了。到达本溪站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下车的人不是很多,我们挺顺利的就出了查票口,看见舅舅,和一个高高个子的人,向我们挥手,示意他们在等我们,叫我们过去。

    远处能看见山,也能看见山上的树。天气有些寒冷,又刮着风,所以,路上的行人稀少。我感觉有些冷,而且还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还时不时的向窗外张望,铁人也会感觉劳累的。不用问,他们(打工的老乡)和我一样的疲惫,一样的需要休息。舅舅微笑着一一和我们一一握手,然后把五生——他的侄子,介绍给高个子男人,后来,和我们寒暄了几句家常后,见天色黑暗下来,就自己回家了。

    高个子男人有五十多岁,长头发,不过还有些白发夹杂在黑发中间,挺不协调;脸上有许多皱纹,黑黑的,看上去挺吓人;眼睛充满血丝,深藏进眼窝,但还挺有神的;说话一口东北口音,倒挺热情;穿着高档的衣服与鞋子,看起来挺有钱。他热情的和五生打招呼,热情的和我们握手,然后,让五生带领我们跟在他后面,向我们打工的工地走去。

    我们走在这陌生的城市,时不时会吸引行人回头观望,他们是好奇,是疑问,可眼睛里充满蔑视的目光,好像在心里说,哪来的一群连乞丐都不如的人呀!我们可挺好奇,眼睛这里看,那里瞧,好像再有一双眼睛也看不够——我们才不管别人投来什么样的目光呢。一切都是那么新颖,一切都是那么好奇,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我们没有时间顾及别人的目光,顾及别人的蔑视,我们快乐的跟在高个子老板身后,时不时还不停的用手指指那儿,指指这儿,高兴着呢。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工厂的大门口,老板说这是全市最大的工厂——本钢。里面的火车轨一趟一趟的,时不时有蒸汽火车通过。我感觉挺吓人,每次过铁轨我都是飞快的跑过,别人就不同了,他们有的还停下观看,五生喊跟上时,才急急忙跑到队伍的前面。

    工厂真的挺大,我们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住宿的地方——是工厂的最西边。工厂有许多分厂,最显眼的,是那高高的烟筒冒着的黑烟,和大铁架子上的管子里喷出的白色热气,不过,还有更烦人的,就是不一会儿会有一辆蒸汽火车从厂区鸣着汽笛通过。听老板说,本溪市是全国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也就是本钢的污染,可,本钢厂也是辽宁省数一数二的工厂。他,感到在这工厂里干活,自豪,骄傲——挣钱好挣!

    唉,我们住的地方很糟糕,是一家建筑安装公司院里的三间北房,里面用木板搭起的地铺,上面铺着草苫子,南墙和北墙刚好把我们安排下。公司的南面没有墙,是一条用混凝土浇灌的排污河,里面不停的流淌着污水,直接排放到公司西面的太子河里——本溪市最大最干净的河。太子河的水碧绿碧绿的,从北缓缓地流向南面。河面很宽,它是本钢的天然屏障,所以工厂在西面没有修建围墙,但,在不远处的桥上设有检查岗楼,检查来往的车辆行人。

    公司的门岗上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和蔼可亲的老头,站岗。他给我说,我们的老板姓魏,以前在这家安装公司打工,是个木匠。干的时间长了,和经理,职员搞得关系好,就包公司的活干,这样,他能赚不少钱呢。那晚我和门岗老头聊到吃晚饭,我挺开心,感觉老头不错。晚饭是大米饭和土豆汤的菜。大家都有些不习惯,因为在山东老家常年吃馒头,很少吃米饭,吃多了米饭烧心——不习惯也要吃,不然,就要饿着,没人管你。

    我躺下一觉到天明,连个梦也没有做,我太累了。当邻铺的王传把我推醒,我还朦胧的听到有人在喊:

    “起床了,起床了。都几点了,快点,快点。晚了就没有饭吃了……。”

    匆忙起来,匆忙忙吃饭,匆忙忙上工。这时,天还是黑色的,有几颗星星在天空无精打采的挂着,它也疲惫了。于是,我们开始了第一天的劳动。

    我们干的活,是在输煤通道下面挖建房的地槽。初春的季节,本溪的天气还很冷,用铁锨根本挖不动泥土,还要用镐头慢慢的抛。此中的劳累,此中的辛苦无法用语言言表的,一个字,累,太累。抛到一米深,还有冻土。干吧,不干也不让吃饭。我们这群劳工就像劳改犯一样,在魏老板的连筋(就是魏老板妻子的妹夫)的监视下,一天一天的抛着冻土,有时还要挨骂,可我们也不怕他,总不能把人累死罢。

    魏老板的连筋姓李,是个真正的社会混子,什么下流话他也会说,什么好话在他嘴里冒出来也特难听。不过,每到晚上他会讲些黄色笑话,逗我们开心。我们听了也会哈哈大笑,这给我们单调,劳累的日子,多多少少带来些许欢笑,些许快乐,也挺好!他领人,安排工作真有一套,一点也不窝工,一点也不多用人,简直是活生生的周扒皮在世,太狠了——他是瓦工出身,十几岁就干瓦工,难怪他把活吃得透透的,也难怪魏老板花大价钱找到他领工。他,是个有才的下流的混混,不过,干工地建筑的,正经的头头干不来——这一行,什么人都有。

    我和邻铺王传挺聊得来。他喜爱读书,是个落榜的高中生——他差二分没有考上大学,要不是他父亲早年去世,家里太穷,他会和母亲说去复读——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他有信心,也挺自信的)。现实很残酷,他选择了打工挣钱,他需要养活妈妈和上初中的弟弟。不过,王传的长相挺丑,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身体不是很强壮。有时候我俩一聊就聊到十二点,我敬佩他的知识渊博,人品高尚。他在这个圈里混,不该,他应该去找更好的工作。他也想过,可,干什么工作呢?没有关系,没有门路,也只能出苦力了。唉,生活,真的弄人…….。

    十几天的劳累,十几天的流汗,终于可以打垫层了。那天下工,五生建议庆祝,喝酒。大家一拍即合,买酒的,买菜肴的,好不热闹。我们也太累了,不过,那晚的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高谈阔论——理想,未来,女人,金钱……。每个人都喝得不少,每个人都想用酒精排解心中的苦闷,心中的辛酸,喝多了就不想家了。我没有喝过酒,那晚,也喝了不少,也醉意浓浓说了不少大话,和一些不靠边际的狂话。我们一直到十一点多还没有睡意,李头(我们把魏老板的连筋叫李头)不耐烦的催着睡觉。他还骂了几句,不过我们没有理会他,就当没听见,还继续着喝酒,谈天。

    突然房门开了,走近几个警察,这下把我们吓坏了,说三道四的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寂静的很。李头惊讶的注视着警察站起身问道:

    “请问,你们有事吗?”

    其中一个警察看看李头,认真的说:

    “你们这里有个叫许波的吗?”

    “有,是我老乡。”是李头把许波领来干活的,他也是个瓦工,技术也挺不错的。许波刚来没有几天,不过,他每晚都出去,也不知去干吗。

    “哦,对上号了。他涉嫌嫖娼,被我们捉了,另外,他还打伤了人。明天去领人,交罚款,医药费。”

    “好,好。”李头有点懵,忙拿出香烟,递过去。“抽烟……抽烟。”

    “谢谢。不用,记着明天去所里领人。”

    说完他们退出这间满屋子飘着臭脚味,汗臭味,酒味的房间,走了。

    李头傻傻的站在那里,脸色难看。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叫他这几天别去,别去,不听。现在好了,逮住了,又要罚钱。这小子……唉!”

    说完愁眉苦脸的钻进被窝。李头琢磨着怎样和老魏要钱,毕竟许波没干几天的活,虽说是自己把他带来的,可也不能把钱支过了——又不是一个小数目。李头现在真的没有心情管我们了,我们听到这些后,情绪高涨,甚至可以说是兴奋。

    我们大家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

    “哈哈……哈哈,逮住了。有意思,还罚款…….哈哈哈。”

    “看这小子不像好东西,贼眉鼠眼的,没来几天,天天往外跑。是找小姐呀……..。”

    “呸,打枪也不看时候,撞枪口上了吧。哈哈哈……哈哈。’

    “找女人…….这一枪,值钱了,千把块,没了。傻帽一个。”

    ……

    ……..

    “睡了,睡了。别叫了,明天谁不起,我揪他耳朵儿。”李头恼怒了。他还骂了一句我们难听懂的话。

    我们带着醉意,带着笑意,带着希望,也带着疲惫,慢慢的睡着明天心里想的梦……….入睡。

    第二天上工前,老寇叫嚷着说把二百块钱没了,他还不停地在包里找啊,找的,急得他都快哭出来了。也是,就这些钱,都丢了,以后有个头痛,感冒啥的,没钱咋能行呀!再说,他都五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太好,没有钱,不行,真的不行。

    老寇没有老婆,不过,他挺聪明的,又善良,还会瓦工活。只不过年轻时,家里穷,兄弟们多,娶不起媳妇罢了。他挺自卑的,总是感觉自己低人一等,说话时也不说上句,让着别人;做事也是一样。可,别人也总是拿他取乐,嘲笑他,讥讽他,总是拿男人女人那点事儿刺激他。他总是默默笑一笑,沉默着。在我们乡下,没有老婆是低人一等的,走到什么村,也让人嘲笑,取乐。也不知道在城市里,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五生见老寇真急哭了,掏出十五元,放到吃饭的桌子上,说道:

    “别找了,找不到了。这样,我们大伙每人拿十五元钱,够你的了。”

    五生挺有号召力的,大伙愿不愿意的也都纷纷掏钱丢到桌上,看来有人情味!我也拿出二十元钱,我同情他。

    细细想想,就是许波偷得钱,但是没有证据,也不好找他理论,他又被抓,只好自认倒霉罢。老寇感动的流泪了,手都有些颤抖。说道:

    “谢谢,谢谢大家!我……我不能要,不能!”

    “你就拿着吧!”五生把桌上的钱塞到他衣袋里。“等你发了工钱,请大伙喝酒。”

    大家也都安慰他。老寇也就默认了,把钱收好。这时,李头骂骂咧咧的叫上工,大家匆忙带好安全帽,拿上铁锨,镐头,开始了一天的劳累与煎熬——干活。时间过得太慢了——天上还有几颗星星,也在疲惫的,懊恼的,不情愿的眨着眼睛。它,也劳累了,它也想休息。

    魏老板是不愿出钱领人,但碍于李头的面子,不得不拿钱把许波领回来,因为他还指望李头给他操心,给他挣钱呢。李头也确实有能力,把我们使唤的筋疲力尽——我们心里恨死他了,希望他马上在我们面前消失,但,我们必须听从他的指挥,谁让他是我们的头头呢——我们都敢怒不敢言。

    这天,老魏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我们干活的工地,指着我们几个年轻的小伙,说道:

    “老侯,你看看,这几个小伙子,你随便挑。哪个都行?”

    那个叫老侯的男子,认真的看看我们。最后注视着我,用手指着,说:

    “就他了。他,看上去挺老实的!”

    “行,行。”老魏回答。“你,李利。过来。你小子有福,把你选上了。”

    我疑惑的走过去,看了看老魏,又把目光落到老侯身上。问道:

    “是叫我吗?”

    “咋地。我叫你不好使?你小子,有福!以后,你就跟老侯干,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不听话,就把你换了。”魏老板笑笑,说。

    “哦。”

    我答应一声,跟着叫老侯的中年男子去了钢筋棚。也就是和他认识之后,我才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老侯的名字叫——侯立印。他老家是山东平原的,十几岁时和姐姐逃荒到哈尔滨三棵树,后来,姐姐在那里成家了。老侯在姐姐那里生活了两年,因为和姐夫吵嘴,自己一人来到本溪,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到三十岁才经人介绍,在本溪找上老婆,这才安定下来,好好生活。老侯个子不高,瘦瘦的身子,卷发,满脸的麻子,而且长得挺丑,但是,他挺有本事的——他会瓦工,钢筋工,木工,还在本钢上过班,只不过自由惯了,受不了束缚,后来下岗不干了。他人挺和蔼的,没有坏心眼,也可能他受苦受气惯了,不想别人像他那样遭受不公罢,所以,对人特善良。

    可以说,他是我来到这城市的贵人。我在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学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不做坏事情。

    “你叫什么?”老侯问道。

    “李利”

    “多大了?”他看看我。

    “十八岁,去年初中毕业。没考上,打工了。”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哦。”他指着一些钢筋,说。“这是什么?”

    “钢筋。”我笑了。难道我连钢筋也不认识吗,也太小看我了,我在心里嘀咕。

    “多大的?”

    “不知道。”

    “这是什么设备?”他指着一个大机器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你好好学吧。”他是认真的。“老魏不舍得花钱,只找了我一个钢筋工,他至少要找两个。真抠门,让我带一个学徒工——就是你。知道不?”他抱怨着。“你有福,又不误挣钱,还能学东西。好好的学!老魏省钱了,这老滑头。”

    我连连点头,忙说:

    “是,是。我一定听话,好好干。”

    虽说钢筋工也是体力活,但也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一定要按要求按规范去干,我感觉也挺难的。还好,不像干壮工那样劳累了,更听不到李头的叫喊,骂人了,玩一玩老侯也不会说我,真好!工友们都羡慕我,说我有福气,还让我请客呢。我也心中高兴,感觉自己遇到贵人了,要不然,我还干着苦力活,整天累得要死。老侯——是我的贵人!

    一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按先前说好的,早就要发功资了,可老魏却迟迟不提,他是不想给钱。我们可不干了,做牛做马的干了一个多月,累死累活的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嘛。不给,哪能行呀。五生和小文是我们的主心骨,因为他两个是二舅舅的亲侄子。是老魏找到二舅舅,让他去山东老家招工的;再一个就是,老魏和二舅舅,他们两家还是邻居。

    “魏老板,明天发工资吧。”五生问。“我等钱花呢!老婆天天嚷着要钱。”他给小燕在二舅舅家附近租了一间房,让小燕住下,说是方便。“手头挺紧的,要不,先给点花着。”

    “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老魏也是没有钱,“过几天,就发下去,这样了,干活!”

    又过了两天,老魏还没有动静,不过,他老婆到来过几次,听说是向经理要钱的。老魏也要过几次,让经理骂回去了,不得已只好叫老婆上阵了——这些都是听门岗的老头说的。老魏的老婆比老魏小很多,也长得挺标致的,细细的身段,白白的皮肤,美人一个。这次也没有要到钱,把老魏两口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地跑,不停的找,也挺不容易的。

    我们可不同情他们。这天,五生和小文把我们聚到一起,商量着罢工。说不干活,就不干活了。不管李头是叫骂,还是说好听的,都不管用,我们就是不出工。他也拿我们没办法,谁让老魏不给钱呢。一天,两天,我们吃了玩,玩了吃,把个魏老板急得像猴一样团团转。每天十几个人的吃喝,不少的开支的,也要个百元罢——他不急才怪!

    这天,魏老板两口子来到屋里,老魏老婆拿出账本,难过的说:

    “发工资了。发了工资,大家马上上工吧!”

    我们高呼着,喊叫着,拿着自己记得出工表,排好队等着叫名字(这是我们来到这座城市后,第一次感到找回尊严的事情了,我们特高兴)。

    魏老板的老婆文化挺高,写的一手好字,所以她管账,老魏也没有那脑子,也不细心。一一叫着名字发下去,叫到我时,我激动不已,我自己挣到钱了,以后不用吃白饭的了。发了不少,有四百多块——那晚我就给家信心,我把钱寄回家,让父母早些知道我挣到钱了。

    我们高兴了,老魏快哭了,因为这钱来之不易…….。听说,听说——老魏老婆和经理睡了一觉,才把钱拿到手,要不然,一分也不给。谁让经理是个好色之徒,谁让老魏想当老板,想多挣几个钱呢?有时,我倒挺同情他们的,老魏有老魏的难处,有他的不容易。生活是个百味瓶,什么滋味你都要,品尝品尝。

    我们罢工到此为止。老魏以老婆的身子为代价,换来金钱,是高兴,是痛苦,是无奈,是对经理的仇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人,也是那个人,只是,人间的事不同了。

    (待续)

    这天收工后,我买了酒,肉,还买了些礼物,我想答谢我的师傅,老侯。天气不错,春暖花开,有时刮过一阵风,里面会有浓浓的槐花的清香;风吹到脸上,暖暖的,柔柔的,带着迷人的香气,进入身体,惬意。春天,好美!

    我在侯立印的带领下,顺着铁路向兴安村走去。还好,没有通过的火车,只是夕阳的光芒照在脸上,眼上,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进了村子,东拐西拐的,来到一个南北的小胡同里,走到尽头。侯师傅说道:

    “到家了。我至今还租房子呢。”说着,打开一家用木板自己钉的大门,推车带我走进去,打开房门。“因为是租房,我……我们也没置办好的家具,见笑啦!快坐,快坐!”他是怕我笑话他,所以解释着。

    我望着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靠窗户的弹簧床外,另外还有一个吃饭的圆桌,就没有什么了。外屋只有一个烧火用的灶台,和一些放在灶台旁边的煤炭;外屋的空间不大,来回走人是可以的。老侯热情的招待我,沏茶,倒水,拿瓜子,又用电锅烧上水;他高兴,愿意忙活。我们有说不出的亲近感,不光我们是老乡的原因,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有一女儿,还在上初中,现在还没有回家,老婆打工也没回来,他只好自己忙着炒菜,做饭,还不停的和我谈话。可是,他心情是愉悦的,好像家里好久不来客人,来一个,把他高兴坏了。

    一会儿,他女儿回来了,老婆也回来了。他忙着介绍:

    “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妻子。妻子是干房瓷的,就是给墙上刮白粉,是让屋里看上去好看的那种工作。不过,没有我挣得钱多;孩子念书也不太好,还大手大脚的,不听话,说她,还和你吵。”

    一听说她,老侯的女儿不干了,瞪着眼,撅着嘴嚷道:

    “我…..没有…..好不好!”

    他老婆挺热情,问这问那的,忙这忙那的不闲着。她挺瘦小,脸色有些病态,皮肤到白皙,也许是常年用化妆品的原因吧。这个村子不是她的娘家,是拧不过老侯,才搬过来的。她说老侯傻子一个,放着不花钱的房子不住,非要到这里租房,活受罪,没有办法。看她一脸愁容,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只得说些愉快的话题,让她快些忘掉这些不愉快。

    吃完晚饭,天色很晚了。老侯让我住下,我俩睡在闲置的一间屋里。我也有些醉意,我问他为什么要住这里,还是租的房子。他躺着,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叹息道:

    “我这一生受过太多的苦:挨饿的年代,我跟随姐姐逃荒逃到哈尔滨的三棵树的地方。那时候,我俩饿得昏倒在一个村子人家的家门口。是这家好心的人家,可怜我们,给了碗粥喝,这才没有饿死,冻死。后来,这家主人还收留了我们,我俩才不至于再过着流浪乞讨的生活,才算安稳下来。后来,姐姐为了报恩,嫁给了他的儿子,还有了两个娃娃。生活,过得还算安稳,平静。”

    ‘有那么一年,姐夫在赶车的时候,从车上掉下来,让车轱辘把腿压断了。从那时起,他就时不时的发脾气,动不动就骂我白吃白喝的,是无用的人。我忍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懂。可是后来,姐夫也许是因为生活压力的原因吧,经常和我姐吵架,有时,还动手打我姐。我看不下去了,和他打了一架,坐车出来了。我知道,姐夫是因为我,才会和姐姐动手的,我也只能逃出这个家,他们才会回复平静的生活。我爬上南下的火车,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的,反正,我离开了让我厌烦的,难以呆下去的家——就算要饭也是快乐的,也比待在姐姐家强很多。我来到沈阳,在一家理发店当学徒,老板很苛刻,也不让吃饱饭,还叫我洗他一家人的衣服,甚至连内裤也要洗。我受不了了,三个月就不干了。后来,跑到本溪车站旁边的柳树底下,不吃不喝呆了两天。有人说市建筑公司招工,我强打精神报上名,还干上了钢筋活。真好!’

    ‘接下来的几年,我都在本溪市晃悠,干过很多的活,也做过生意,还好,做生意没有赔钱,万幸。后来,经人介绍,和你师娘结了婚。总要成个家吧,总不能一辈子盲流下去吧——还是成家好。我父母,姐姐,没有参加我的婚礼,更没有给过我钱,那时,我特难受的。有了女儿之后,她娘家人和我闹矛盾,整天挑拨我和妻子的关系。妻子,和我整天的吵架。家,不安宁;日子,不好过呀。’

    ‘我决定离开,离她娘家人远点,要不然,我们夫妻就要离婚的——我又没有啥能耐,穷打工的一个,人家凭啥跟你受苦受累。我们搬到兴安村了,房东也是山东平原的,老乡。这房子就是我给他盖起来的,也少要了不少工钱的——房东对我也挺照顾,有什么事情,我都找他商量。我在本溪没有一个亲人,有时我挺孤单,无助的。我想家,想我的父母,每逢五月初五,十月一,年——我都会烧些纸钱,送给父母;我也想我的姐姐——她过得好吗,姐夫还打他吗。可我,一直都没有看望过他们,没时间是理由,没有钱是真的。’

    “我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变老。我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妻子,女儿,什么都没有。所以说,我要捍卫我的家庭,说我耍小聪明也好,自私也罢,我多花钱也要离她娘家人——远远的。”

    老侯呜咽着,不能自己。我感到了他的凄凉,无助,孤独的心,时常会滴血,时常会流泪。他在他乡,挺不容易,摊上事情没有人真的帮助他。我,思考着,痛苦着。我想帮他,可不知怎样帮;我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我,听着,听着他的心声,慢慢的……我俩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我发现小燕在给我们炒菜,我纳闷,问道:

    “五生哥!嫂子怎么做饭呀,她不在家带孩子吗?”

    “你嫂子,以后给我们做饭了。”五生兴高采烈的,说,“我和老魏说好,不是以前的做饭的不干了嘛,就让小燕来了——还开工钱,还不用租房子。这样能省不少的开支——孩子,你二舅看着里!放心。”

    我赞成这样做,竖起大拇指,赞道:

    “一举两得,好得很!我们的饭菜也可口了,也有钱赚。庆贺!”

    “庆贺!一定要庆贺。晚上我买酒,大伙喝酒。”

    五生就是爱喝酒,什么也离不开酒。喝酒的人豪爽,他就是这个样子。

    输煤道下面的小屋建完了。老魏又接了公司的一个厂房的活,很大的厂房。自从他老婆和经理睡过后,他,天天喝酒,天天愁眉苦脸的,还经常去酒店找小姐过夜——他本来就爱女人,现在更疯狂了,更不考虑后果了。看来自私的男人无耻——自己花天酒地,老婆出轨就接受不了,痛苦,烦闷,想不开了——什么人呀??

    天有不测风云。他心情不好,把恼怒之气撒到我们身上,整天对我们骂骂咧咧的没好气。也许,他的情绪影响到王传了,一连几天,王传心不在焉。我让他休息休息,可能他太累了罢。王传就是不肯休息——他每晚都会数数自己的出工表,他的表情像是在数钱,挺认真的。他也生怕自己少挣钱,强打精神干活。

    这一天,还没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突然有人喊: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有人掉到坑里去了,快……快……把人拽上来!”

    离着近点的先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把推水泥灰的车子拽上来,然后,轻轻地把掉下去的人拖上来。

    “是,是王传。王传掉下去了。”

    王传痛苦的呻吟着,人们不敢挪动他。有人喊道: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把李头找来,快,快点!”

    小文飞快的把李头拽了来。李头看了看,到工地办公室打电话。他的脸色也变了,也生怕出什么大事。

    人,送到医院后,老魏,老魏老婆带着钱赶到医院,问这问那。经过检查,生命并无大碍,可是,小肠被水泥车砸断了,需要手术。这可不是小事情,老魏和李头,他老婆嘀咕了半天,决定把二舅舅找来,给王传的家人发个电报,让他的家人马上来。二舅听后,赞同说:

    “马上。马上发。”

    王传的大爷和他母亲赶来,签字,手术。手术很顺利,只是花费让老魏夫妻俩感到头疼。为了让公司报销,老魏,老魏老婆天天找那个经理说好话。那个经理在没人的时候,暗示老魏老婆,只要和他保持关系,就可能把所有的花费记到公司账上。老魏老婆思前想后,决定继续他们的不正当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后,那经理就经常约老魏老婆去酒店开房,对此,老魏也心知肚明,只不过碍于金钱,没有办法,只好在心中默许了此事。可是,他心中总是不快,总是充满仇恨,总是有道不完的痛苦,诉不完的愤怒。

    你说这经理,都儿孙满堂了,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看来他的老脸都不要了。有几个钱,不知道姓啥了罢。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王传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期间我们都拿着礼物看望他。他的气色不错,我还逗他说:

    “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取笑我?”王传微笑,一点不生气。

    “出了院,你还回工地干活吗?”我没加思索的问道。

    王传一脸无奈,苦恼的笑笑,沉默着。我才意识到,我的话戳到他的痛处了,他心里也不知有多难过呢。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无力的说:

    “不干了,再也不想这地方了。我在家,还要休息半年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干体力活。”

    “没有事的。医生不是说,恢复好了和好人一样嘛,肯定没有问题的。你,就好好养着吧,别多想了!”我连忙说道。

    “也许吧。”他一脸惆怅。

    这时旁边的工友示意我走。我,拍拍王传的手,深情的说道:

    “好好养着,别想那么多。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拜拜!”王传挥挥手。

    “拜拜。”

    王传没多久就出院,回家了。

    这天,工地没有活,放假了。小文哥,带我们去“花园山”公园玩,我们前呼后拥的可高兴了。自从来到本溪市,我们这些乡下人就没有,或者很少出厂门,一是对市里不熟悉,二是害怕找麻烦——有小文在德州车站的遭遇,我们大家心里有些恐惧——城里人太坏,不像乡下人善良——还是少逛游的好。

    花园山位于本溪市的东南——解放路尽头的偏东南。门口有售票处,进入公园内必须买票。文哥对此处的地形挺熟悉,他带着我们转到公园的北面,走到个隐秘的地方,这里可以进入公园。我们翻墙进入公园里面,当时心里是兴奋的,是高兴的,不用花钱就可以进入公园玩——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点也不感到耻辱——看来,人性是脆弱的,容易改变的。当你得到一丁点好处时,就高兴的不得了;如果,受到一点点委屈,受到一点点不公,就会心理不平衡,就会痛苦,难过。人,就是这样子的。

    公园的景色确实不错,各种的游乐设施;各色的花草树木,还有分布在山上的,山下的,半山腰的各式各样的亭子;还有山泉水缓缓流入人工开凿的小渠里;还有各种动物:孔雀,老虎,狼,最活跃的就数猴子了……。公园里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呀!

    不过,小文带我们来,要叫我们见识见识他讲的事情是真的。他带我们逛完公园的个个角落,最后,带着我们去了隐秘的后山的松树林里。在那里,我看见一对一对的情侣在树下,在人很难发现的地方亲吻,抚摸……。在隐秘的树下,丢弃的避孕套,卫生纸,到处可见——我就纳闷了,公园的管理员也不管一管,唉。文哥让我们在高处的亭子里用租来的望远镜,观察刚才走过的那一片松林,他让我们仔细的看一看——还问,发现了什么没有……。

    “看到了……看到了。在那棵树下……嗨,还挺用力的。”老寇这么大的岁数了,也好奇的拿着望远镜观看。也许他发现了像文哥说的那样的事情了,惊讶不已。

    大伙纷纷抢着望远镜,你看,我看,都兴奋不已。

    “可不是嘛!还换姿势呢。”

    “还没有完事,这男的挺厉害的。”

    “给我,给我,我看……..可不是吗。”

    我也好奇的夺过望远镜,仔细的寻找。真的,我发现在一棵隐秘的松树低下,有一对情侣正在做着夫妻间晚上该做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可不是吗…….还真是的。”我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着。

    其实,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在晚上,或是在下雨天,或是在放假的时候,总是拿男人女人的那点儿事情,取乐。结过婚的人,把那事情说得那样神秘,那样美好,那样让人想人非非;我们小伙子们,让他们忽悠的晚上难以入睡,翻来覆去的幻想其中的快乐,有人还在睡梦里遗精了。再没事可谈时,就喝酒,打牌,消磨时光。哪有什么理想,哪有什么目标,每天除了干活累得要死,就是睡觉,就是…..拿这些事儿,找乐。

    小文有些自豪,大笑着,说:

    “我真没有骗你们吧……..。走了,走吧。我们去一洞桥买东西……..走了,别看了。”

    在走到车站广场时——去一洞桥必须经过火车站。老寇发现了一个在广场角落乞讨的中年妇人。出于好心,老寇把自己的面包给她吃,还给了她二十元钱。那女人激动地要哭,眼睛里含着泪水,感激的说不出话来,默默地,深情地,细心地注视着老寇。老寇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出于怜悯之心,可怜她而已,仅此而已。我们从一洞桥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那妇人身边,她突然抓住老寇的衣服,说要跟着我们走,让我们收留她。老寇惊讶,我们也惊讶——会不会像德州车站的事情一样呢?妇人见我们疑惑,马上说:

    “我是好人,不坏,我只想让你们带我走,给我一口饭吃。我从家逃出两年了,到处要饭,今年身体又不好,快饿死了。我看这位大哥心好,给我吃的,我想,跟着你们去——收下我吧。”

    老寇一言不发,他挺老实。小文聪明,打量着妇人,怀疑的问:

    “这样。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他打我,就是我丈夫。他经常的打我,往死里打我。我娘家已经没人了,我们也没有孩子——他就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和村里的寡妇好上了,想把我赶出家门。我再也不想回那个魔鬼似的家了,不想,永远不想。”

    说完,泪水哗哗的流下来,抽泣不止。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考着。小文悄声对老寇说:

    “叔,要不……要不,你把她领回家。有个伴,以后也好生活呀!就是……。”

    老寇注视着蓬头散发的妇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高兴地把嘴凑到小文耳边,小声说道:

    “我看行。”

    我们不管是啥结果,领着那妇人回到宿舍,小燕还为她做了顿好吃的饭让她吃。在路过商场的时候,我们建议老寇给妇人买一身新衣裳。老寇花二百多块钱,给那妇人买了一身衣服,要知道,在平时,他抠门的才不会花这么多的钱呢!他是高兴的。这事情,还要感谢小燕为老寇他们牵线搭桥——是小燕做的红娘!

    妇人打扮起来,穿上新衣服,倒也漂亮,年轻。老寇看了,合不拢嘴了,傻笑。他也没有心思干活了,白捡个媳妇,高兴,就连上厕所也是哼着歌的。

    没过几天,老寇和那妇人就回山东老家了。

    春天快要过去了,夏天,就要来到。山上的,河边的,树林里的各种的鸟,有叫上名来的,有叫不上名来的,都快乐的鸣叫,欢快的飞翔。就连太子河里的水,也更清澈,更明亮了。

    生活,有了希望,也就幸福了。

    (待续)

    夏天悄悄的到来,树木穿上浓浓的绿装;太子河里的水也变得暖洋洋,偶尔有胆子大的会跳到河里游泳,可是我不敢,河水的流速让人看了胆却,恐怖;人们也换上夏装,轻快的走动,工作,时髦的女人穿上了裙子吸引人的眼球。夏天,还是夏天好。

    我们修建的是本钢冷轧厂,南边的大厂房,工程质量要求非常高,每打一道圈梁都要停工几天。这天,我们又放假,我没有事干,无聊,就去侯师傅家玩。

    他正在修理家里的工具。我帮忙,干着活,聊着天,不知不觉已到晌午十二点。侯师傅直起腰,感觉到累了。看看我也是满头大汗,笑说:

    “不干了,今天家里肃静,我们喝点?”

    “好,好的。”师傅愿意喝,当徒弟的应该迎合罢,我起身,往外走,招呼着。“我去买酒,买肴。”没等他说话,我已经走到门外了。在胡同里,我还听到他在喊:

    “家里都有,不用出去买!回来!”

    我飞快的走向小卖部,根本没有理会师傅说得话,在一起吃饭,哪能让师傅破费的道理呀。我心里想着,走着。

    “哎呀。疼死我了!”

    一个姑娘被我狠狠地撞倒在地上,疼的叫喊着。

    也怪我,心里光想着不让师傅破费,匆匆忙忙的,根本没注意胡同拐弯的地方有没有人通过。我连忙上前,把姑娘扶起,道歉说:

    “对不起,怪我太匆忙,把你碰倒了。没事吧?”

    姑娘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白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揉着脚,抱怨着:

    “干嘛这样匆忙,把人家撞倒了。现在好了,我就是脚疼!哎呀…….你说你?”

    “痛得厉害吗?要不,去医院看看!”我惭愧的,关切的说,“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了。”我有些委屈,辩解着。

    她没理我,还继续揉着脚,看来把脚扭伤了。我傻傻的站在原处,也不知说啥是好,只傻傻的站着。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道:

    “你不是本地的罢?我没有见过你?”

    “我…….我是山东的……..来这里打工,今年第一次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了。”我又解释着。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她低下头继续揉脚,可能脚挺痛。“听口音你也是山东的。我也是——我家——是,平原的。我在这里读书。”

    其实,我早就听出她的口音是山东口音,只不过,我光顾着害怕了,不敢问。我看着她不停的揉脚,又问:

    “没有大碍吧!你这脚。去医院吧!也不远的?”

    “没有事,放心吧。”她说话的语气——火药味小很多。她又抬起头看我。“我,不讹着你。放心吧!”

    “真对不起!谢谢你,谅解我。”

    她站起身,走动了一步,笑笑,说:

    “我们是老乡嘛!你是哪的?”

    “我,德州夏津的。我们离着不太远!”

    “我知道,不用你说。”她又走了几步,看来,脚还有些疼,比起刚才好多了。“你来这干嘛?”她问。

    “在我师傅家,干活。我师父家就住在胡同的北头第一家,就是。”我解释着。

    她又笑了,笑得挺甜。她不是看我了,而是注视着我,仔细的注视。她说:

    “那是我小姨家的房客。房子就是我小姨的,租房子的,也是我们平原的。老乡!”

    “哦。”

    “你跑掉了,我也能找到你了。”她好像在开玩笑,又挺认真的说。“不过,看你挺老实,不会跑的。”

    “我哪能跑掉呢!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看着她笑的挺开心的。

    也许我们都身在异乡吧,也许我们都是山东老乡吧,也许,我们都是同龄人吧。我们感觉挺亲近,我们的距离从陌生很快上升到亲切,我们的谈话也感到了彼此的亲切,消除了敌意,没有了防范。她又拍打着身上的土,说道:

    “你,来这城市干什么工作?你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吧?”

    “我在家不知道干什么活,来到这里才知道干建筑活。挺累的,不过挣钱。出来不就是挣钱的嘛!”我说,“我今年才十八岁,去年才不读书的。”我看了看她。“我也没有想到,这么累,把人都累死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即灿烂又阳光。诧异地问:

    “什么?你十八岁?十八岁是吧?我也十八了,哈哈,我们同岁呀!”她忘了脚痛。“你说,你真是十八岁?”

    “是的,如假包换。不信,有时间,我把身份证拿给你看。”我是认真的。

    “我才不看呢,我信你。你说活累,哪能不累呀!你岁数也不大。”

    我对这位姑娘挺好奇,想多了解她的信息,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想知道。”

    “不告诉你。”她甩甩脚,微笑了。“你呢?”

    “我叫王利。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嘛!不说算了。”

    “霍晓莹。”

    “什么?”我假装没听见,气她。“叫什么?”

    她真生气了,大声叫道:

    “我叫——霍……晓……莹,听见了吗?霍元甲的霍,知道吗?我可会武功!哈哈…..哈哈。”

    “对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问我。“你——是几月的生日,能说吗?”

    “能说。九月初六。”

    “啥?再说一遍。”她非常惊讶,又好像没有听清楚。

    我又重复着。“九月初六。我的生日!”

    “什么?”她更惊讶了,但是,表情喜悦。“九月初六。我——也是——那天——我生日。”

    “是吗?”我也惊讶,又有点兴奋。“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她看看我,我看看她,都笑了,几乎同时说道:

    “我们……是……同年….同月……的生日吗?”

    她又说。“我,一九七七年的,那,你是?”

    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

    “我…….也……一样………。”

    真不可思议,就是苦苦寻找也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罢——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的人,相遇见了。

    我们的距离更近了,几乎像好朋友一样,完全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

    “我在本溪机械化学校读书。今天是周末,来小姨家拿东西,不巧,撞见了你。嘻嘻!我们居然还是一天生的,缘分!”她边说边又注视我。

    她笑了,我,也笑了,就连天上的白云也笑了,好像在给我们有缘相遇而祝福。

    “是呀,缘分!太巧了。”我也说。

    我感到从没有过的激动,我高兴,我快乐,我多么希望时间总是停留在此时,此刻。我们相遇,真是上天的安排,缘分!

    “我要上我小姨家了。我,走了。”

    说着,她移动脚步,看起来有些瘸,不过,不是太明显。我的心莫名的碰碰跳动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道: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她回过头,看了我一会儿,微笑着说道:

    “会的!我每个周末都会来小姨家的。如果…….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会见面的!”

    她说完,一瘸一拐的走向另一个胡同。我呆呆,站在原处许久许久,看着她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同时,我细细回想着她刚才说的话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和霍晓莹顺着铁路向南走。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前面的山被开凿的一大块一大块,光秃秃的,特难看——山的一边没有了树木、小草,偶尔还可以听到雷管炸石的巨响声。好好的一座青山,被人在脸上狠狠划上一刀,留下大块大块的伤疤,没有生机,真的特难看,就像人没有肉光剩一具骨架一样。可是人类从不思考,从不停止,好像要把山的血,山的肉全部取走,用完——从不心甘,眼里只有眼前的利益,那还管山的感受,山的情感呀。

    霍晓莹望着光秃秃的山坡,忧伤的说道:

    “你说,我们总不停的开采,不停地炸山。不是铁矿,就是石头,一个一个,从不留情,全都利用,全部卖钱。”

    “这就是地球给我们的资源嘛!”我说。

    “你知道吗?我们的脚下,几百米、千米的地方全都是空的。”她生气了,“我们,这座城市,下面全都被挖空了,注入水后,就是只大船,有山有水有楼的大船。”

    “什么呀?”我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煤矿工人说的。”

    “是吗?”我又问。

    “真的。”她停住脚步,“我们的地球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抽它的血,割它的肉,甚至连它的毛发也不放过。等它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会不会把它的骨头拿来榨油呢?”

    我笑了,前仰后合的。

    “笑话,怎么可能?每个国家都会合理利用资源的。”

    “你笑?”她是认真的。

    “不是笑。这事情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每个国家都有一个部门管理的。我们还是让自己生活的好些吧。”我又说。

    “我看环境方面的书籍看多了吧。也许,是我的神经太敏感了。”我们继续前行,她边走边说。“对了,我的那本《机械制图》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不过,有些地方不太懂。”

    “我可以教你的。”她笑笑。“这几天,我要用的。”

    “晚上我还你。”我看看她,“还有别的书吗?”

    “还有一本《家》,你看吗?”

    “看!也挺好的。”我答道。

    我们是因为书,因为都爱写作才走的越来越近,我甚至在心里喜欢上她了。我渴求老天给我力量,去爱她,可我没有勇气。我知道,我是一个农民,一个打工者,用师傅的话说,是个氓流。她是那么天真,那么纯洁,那种带着稚气的话语,让人感到亲切。我喜欢,我好像喜欢上她了——真的。

    “你看过琼瑶的书吗?”她问。

    “看过。讲得全是爱情故事,《匆匆,太匆匆》,《却上心头》,我都看过。还有,最感动的就是《窗外》了,看完后,我都哭了。”我激动了。

    “我也看过《窗外》,挺感人的!”她答。

    “你说我们如果有……《窗外》的故事经历……多好。”

    “会吗?”她似问似答。

    美好的东西,特别是美好的爱情,每一个年轻人都会渴望,都想拥有自己的美好的纯真的爱情。我和霍晓莹也是一样。

    “你说呢?”我反问道。

    我们相对而笑。

    “如果结了婚,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我。

    “我哪知道?”我是真想知道的。“要不,我们……试一试!”我开玩笑,不过,真想是事实。

    “不理你!”她看似生气,不过挺开心。她微笑着说,“别开玩笑了。如果像《围城》里写的那样,还真不好!”

    她思索着。

    “不知道!”我拉了一拉她的手,“什么《围城》、‘围墙’的,不知道。”我注视着她认真的表情。“我渴望……哈哈…….。 ”

    “你笑!是——一本书。钱钟书写的《围城》,”她打断我,“特有名的书——你,不知道!”

    “奥!这样,”我真没有听到过书名,更没有看过了。“能让我看看吗?”我问。

    “有时间拿给你看!”她骄傲着说,“我也是借的,不过,我可以转借给你。”

    其实,使我更喜爱文学,更喜欢写作,是认识霍晓莹以后。她借给我许多书看,有时还和我讲写作的好处。于是,我痴迷于写作了。我知道,我爱上了她,也爱上了写作。可是,我总是挺自悲的,总认为自己没有文学细胞,写的东西不好,甚至有时把自己的心血烧掉——我,只是一个——师傅说的——氓流。我不该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不该有这样那样的梦想——我没有时间,更没有好的文笔——我更不该有向往中的爱情,因为——我,连吃饭穿衣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何谈梦想,何谈爱情呀!可是,我渴望,我想拥有!

    霍晓莹每次都鼓励我。每次见面,我都看到了希望,有了新的动力,不变的梦想——写作的梦想。和晓莹交谈,我感到有无比的快乐,无比的能量在流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我在心里相信,梦想通过努力会成为现实;爱情通过大胆的追求,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的感情在不断的升温,在每一次见面后,都会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我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我的情感也在不断上升,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我频频见面。有时,我感到庆幸我认识了她,我傻傻的想,我们会恋爱,会结婚,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梦想…….。

    我们还去了一次——“本溪水洞”玩。

    “本溪水洞”——是本溪市最有名的景点,霍晓莹对我提及过几次,每次都说愿意去玩。我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自己也想抛开单调的劳动散一散心,于是,我瞒着工地上的所有人,包括师傅,我和霍晓莹乘车去了——“本溪水洞”游玩。

    真的,太美了。那里,是人间的仙境。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空气清新。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鸟,在树上,快乐的飞。

    …….

    我们先进入旱洞,感觉挺黑,不过,走一会儿会有景点,会有灯光,有石像,还可以在景点照相呢!旱洞大大的,高高的,我好像看不见洞顶,不过仔细的细瞧还会看到湿漉漉的山洞顶部的石头。霍晓莹惊喜的又指又叫——她好高兴,我也陶醉其中。

    到达旱洞的尽头,就是水洞了。我们要乘船才能进入水洞,每一条船都有工作人员驾驶船只,里面是不让拍照的;每一条船,只能乘载五人;船,有手滑浆的,也有机动的。泉水不停的缓缓的从洞的深处流出,我用手伸到水中,是温暖的,放到嘴里的水珠是甜甜的。

    水,是从山洞里不停的流出来的。那么,山洞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两个都不知道了,为此,我还开玩笑说“水是从天上来,是织女牛郎的眼泪落到山的心里。”她问我,真傻!

    工作人员划船前行。先是宽大的洞,各种各样石钟,石柱在灯光的照射下,好美,好美……。时不时会有小小的水滴从洞顶的石头上,石钟上,滴到缓缓流动的山泉水中,慢慢前行的小船上、人的身上。有一股凉凉的阴阴空气从洞的里面冒出来,不过,吸入肺里却感到凉爽许多。

    水洞越来越小,越来越窄,直到只能让小船停下时,直到手指抚摸到山的心脏时,里面还有小小的洞,还有水从看不到尽头的洞里流出来。可以想象,不能进入的山洞还有很长很长。我陶醉其中,霍晓莹也陶醉其中。工作人员划船返回,我们又一次欣赏如画般的洞府,如果我会画画,我一定拿起画笔,画下美丽的水洞。

    …….

    也就是从水洞游玩以后,我发现,不,不,是感觉——感觉到霍晓莹更加喜欢和我在一起,很明显的喜欢我,爱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感觉的到。只是,没有说明罢了。

    (待续)

    那是快立秋的一天。天,阴沉沉,灰蒙蒙,好像要下雨,可微风轻吹着,天气还算是好——不是太炎热。我们没有出工干活,也没有出门玩,都呆在那三间迷漫着臭脚丫子味的屋子里:有几个打牌的;有几个下象棋的;有几个躺在被窝里听音乐的;我躺着看一本高尔基的——《童年》。

    虚掩着的门被门岗老头推开了。他的脸上充满惊喜的神色,眼睛在不停的寻找着,急急的说道:

    “王利在吗?门口有人找!快点呀!”门岗老头说完后,转身退出去了。

    我马上起身,穿鞋,心里不停在想:谁会找我,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人会找我,会是谁呢?我疑惑的走向大门,远远看见一个打着灰色伞的姑娘:短短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额前还留着发海;上身穿学生服,下身的蓝色牛仔裤,看上去是新买的;脚上是白色的运动鞋,看出来也没有穿过几次。

    是——是霍晓莹,我惊喜望外。我万万也没有想到她会站在这里,我的脚不听使唤了,我呆呆的立在大门内,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万个想,一万个意外,也不会是她呀!

    她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我,精心画过妆的脸上露出微笑。她用手指一指我,笑说:

    “你看你!”

    她大笑了。她的笑声把屋内的工友惊动了,他们本来就好事,现在更是好奇了。多数的工友在宿舍门口张望——霍晓莹的笑声惊动了他们。

    我这才感到自己的尴尬,我穿的太随便了,太难看了,衣着不整。

    “你等我,我换衣服!好吗?”我说。我怎么会想到是她呢。

    霍晓莹笑笑,点点头,意思是说行。

    我飞快的跑回屋,拿出我出门时才肯穿的,在我看来最好的衣服和鞋子,穿戴好,向文哥借了些钱,向外跑去。大家好奇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话,我根本没有时间回答,因为我心里急躁,顾不上回他们的话。我越是不理会他们,他们越是好奇,追着我来到院子里看。我根本不在意了,我惊喜若狂,跑到大门外,温情的说道:

    “莹,你找我!有事情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傻笑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无语了。

    “不过,我只是感到意外——你来找我。你是第一次来我住的地方。”我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

    霍晓莹没有回答我,她看见院里有那么多人,用钉子似的眼光盯着她看,脸红了。她低下头,用低低的声音说:

    “你们这里的人真好事!我们边走边聊吧!”

    “好吧。”

    我回答着,和她并肩向厂门口走去。至于,我那些老乡的议论,我是听不到的。

    “今天,我有时间,我们去登山吧!”晓莹边走边说。“我希望你能陪我!”

    她握着我的手,我紧跟着晓莹,争取和她平肩走。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我好紧张呀!我慌忙说道:

    “好呀!我……恭敬不如从命。只不过,我没有带雨衣,水,和吃的。”

    晓莹拽一下我的手,笑笑,又用那只手指指背包,柔声说道:

    “我都想到了,都在我的背包里!”

    “是吗?”我问。

    “是呀!不带齐全,你不说我……。”晓莹白了我一眼。

    “我们去——‘花园山’?”我又问。

    “我想……我们去…….‘平顶山’!”

    “啊!”我惊讶了,“那可是本溪市最高的山呀!又那么远,”

    “我知道。”

    “太远了!”我迟疑了。

    “不远就不去这样早了。”莹回答道。

    “也不知道啥时候会下雨。”我声音很小很小的嘀咕着。

    没想到她听见了,有些不高兴,停住脚步。问道:

    “你——!不想去吗?”

    我感觉到她在生气,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嘀咕,忙赔笑,说道:

    “不是的,我……非常……非常愿意……愿意……..和你一起,一起玩…….一生在一起……我愿意!”

    晓莹笑了,笑的非常灿烂,非常幸福。她忙说:

    “你,又逗我。好了,走呀!”

    莹又拽着我的手,快步的边走边聊。我们跨过一道一道的铁路线,很快,出了“本钢厂”的东大门。因为不知道上山路,我们只好打车来到‘平顶山’的山脚下,按照司机师傅说的那条最近的登山路上去。

    我在工地上看“平顶山”时,挺近,好像就在眼前,可真正来到山脚下却是很远——要有好几十里的路程。有句话,是这样讲的——望山跑死马——意思可能是说——山,看似近,距离却很远。

    上山的小路弯弯曲曲,我和晓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上爬。路的旁边种植的全是松树,一直到达山顶,全是。

    “有人在追我,你信吗?”

    晓莹好像是故意的,看她满脸的笑容就知道了。我一边走一边喘气,不假思索的说道:

    “有人追,正常。”

    “跟你说正事,不是开玩笑。”晓莹是认真的,“他是我们班的,老家在铁岭……。”她不知为什么,停住了,不说话了。

    “你,喜欢他吗?”我问。

    “我说不上来,没有感觉。但是,他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她停住了,思考着。“我挺烦的。”

    这时,天下起了小雨,晓莹从背包拿出雨衣让我穿上,她自己打开了伞。我观察她,是个细心的女孩,什么事情都考虑的挺周到的。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

    “他长得挺好吧?”我挺痛苦的问。

    “嗯。”她回答。

    我们都沉默了,各自想各自的心事,只有雨滴不快乐的落下,它也忧伤了,烦躁了,时急时缓的落个不停。我们没有停,继续往上爬。

    半山腰还有一座庙,进出的还有人在烧香,许愿。我们也进去。我点上香,插入香炉,虔诚的跪倒在地,磕头,许愿,许久许久……。

    “好了!走吧!我是不信神的。”

    晓莹拉我起身。我这才从幻想的景象中走出来,我是真不愿意回到现实中来,因为,我幻想的景象中,和晓莹走进婚礼的殿堂,我们是恋人,是夫妻。……。

    到达山顶时,天已经晴朗,太阳也露出害羞的脸庞,不过风还没有停,吹到脸上,有些凉意。来这里游玩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年青的情侣居多。这个地方,倒是个挺浪漫的地方。站在平平的山顶的大铁架底下,俯视下方,整个城市尽在眼底,包括远处的绿色的山。我,心里有一种胜利的情绪,自豪、愉快,这种目空一切的感觉,真好。大铁塔旁边,有一个碉堡。和平年代,它只能孤独的平静的睡在那里,它总是忘不了当年战争时期,它在此处的重要性,和当年的辉煌战功。

    我们凝望城市的高楼如此之渺小;我们俯视大大的“本钢厂”尽在眼中——冒着黑烟的烟筒的烟和凉水塔的白色水蒸气,融为一体的景象;那么小,那么小的厂区——在下面是那么的大;我们发现弯曲的太子河从本溪市的北面流到西面,又向南流去;我们凝视远处一座座绿色的山,是那么的小,那么的遥远。大铁塔下面的悬崖陡壁,我感到害怕。我吸一口气,问正在凝视远方的霍晓莹:

    “你……害怕吗?我……有点儿……怕!”

    “我也是。我听说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赶走恐惧——大声喊叫。我们试一试!”晓莹说。

    “哎……哎……我上来了……。”我听了晓莹的方法,大喊着。

    “哎……哎……哎……我……也上来了……。”晓莹也大喊。

    我们都笑了,笑声也传向城市,传向我做工的工厂,传向群山。

    我突然停止,呆呆的凝视着眼前的美丽的晓莹,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凝视。晓莹被我看傻了,惊讶的问道:

    “喂……喂……你怎么了?说话呀!”

    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我想把心思表达,但话到嘴边却因为害怕又咽回去,脸好像在火上炙烤,火辣辣的。在狂跳的心脏的鼓励下,我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喜欢——你!”

    晓莹怔住了,脸上充满了惊喜与慌张的表情,不说话了。我说出来倒感觉轻松了许多,于是,我胆子大起来了,把双手放在嘴边,对远处大喊着:

    “霍晓莹,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知道吗?”

    我更轻松了,我的胆子也更大了。我抓住晓莹的手,什么也没说,把她搂抱到怀里。起初,她有些反抗,后来她那软绵绵的身子紧紧贴着我的心脏,她的手也同样紧紧搂抱着我。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更能感觉到那硬硬的乳房压在我的胸前,还能感觉到那急促的呼吸声。我,也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激动的情绪使我的胆子越来越大。我吻住她的唇,轻柔的缓慢的吻着,心里还在想:就是晓莹把我推开,打我,骂我,我也要说出来,也要吻她!

    晓莹并没有推开我,相反,她把我搂抱的更紧了。她闭着双眼,陶醉着,迎合着我的亲吻。我吻她的唇,吻她的鼻,吻她的耳,吻她的眼睛、额头,吻她的颈。她亲切的激动的喘息着……感受着……我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风,忘记了太阳……唯一没有忘记的,是急促的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的空气。

    一切过的那样快,一切又是那样的让我陶醉!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如此冲动的如此深情的拥抱女孩,亲吻女孩。我没有想到我是那样的大胆,那样的不顾一切的想亲吻眼前的女孩,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都感觉到肚子咕咕叫了。我们还没有吃中午饭呢。晓莹打开放在地上背包,拿出方形的铝制的两个饭盒:一个里面是米饭;一个里面是炒鸡蛋。她拿出两个小勺子,递给我一个,温情的说道:

    “吃吧!我们的中午饭!”

    我也确实饿了,也没有推辞,接过小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她笑了,有点儿害羞的说道:

    “慢点。你,看你饿的样子,好笑!”

    我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停下勺子,也笑了。

    “不好意思,我……不好意思!”我说。

    吃过饭,我们相拥着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聊天。她问我为什么喜欢她,问为什么今天色胆包天。我得意的笑笑,我用柔情的语气说道:

    “其实,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是缘份;其实,我早就在心里喜欢你了,只是没有胆量说出来。今天,老天给我机会,我当然要把握好,要不然,我们会擦肩而过的。我的……我的……我……是冲动惹得祸……你,生气了!”

    “我……没有……只是……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男生吻……只是,感觉突然。我还没有心理准备……你……就……。”

    她吻了吻我。

    “你……爱我吗?”我明知故问。有时我也感到自己挺坏的。

    “嗯!”她认真的说,“最近,我挺烦的——不知咋地,那人一追我,我就会想到你,我不明白。挺烦的。”

    简单的回答,说明她的心里有我。她拥入我的怀里,就像绵羊一样温顺。

    “其实,我为你还写过一首诗,叫《暗恋》。”

    “真的吗?”她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和笔。“能写下来吗?”

    “当然。你,让我想一想。”我思索着。“想起来了!”

    晓莹把日记本递给我。我打开满是香水味的本子,写道:

    暗恋

    渴望

    吹一阵风

    送去

    我对你的思念

    渴望

    下一场春雨

    湿润

    你没曾打开的心田

    渴望

    变成一只蜜蜂

    飞进

    飞进你含苞待放的蕾中

    可是

    你那久久不开的心田

    只好

    只好让我默默的

    暗恋…….

    /

    我们到达山脚下时,以是接近傍晚。霍晓莹乘公交回学校,我步行到工地宿舍。回来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我不作答,只是微笑,无论他们怎样,我只是微笑。最后,以我买酒买肴,请大家吃饭,此事才算作罢。

    可是在他们眼里,此事是那么神秘,那么让他们不可思议。我的长相并不是那么出奇……。

    (待续)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有机会就会见面。太子河的河边;学校的小树林;厂区的铁路边——都留下我们的身影。我们的爱,已惊人的速度升温,不可思议的达到热恋的程度;我们的爱,只差那根红线没有穿越了,晓莹有时也会暗示我,可我没有。不是我不敢,不是我不想,只是我不忍心,忍心这样把一个女孩……我只能说,太爱她了。

    我和霍晓莹的事情,不知咋的,让师傅知道了——我们自以为挺保密的,可还是让师傅知道了。他把我叫到他的家中,和我谈心。我们两个从中午一边喝酒,一边谈心,一直谈到下午五点多钟,我才醉意浓浓的走出他家门。

    侯师傅强行让我断了对霍晓莹的念想,不让我们有任何的来往,原因很简单:我们不合适。

    师傅喝多了酒,眯着眼睛,说道:

    “晓莹她是学生,毕业后有正经的工作;咱,咱们就不同了,社会下层的打工者——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风来雨去的。不配,你们不合适,你断了这种念想吧!别把人家姑娘伤害了,自己几斤几两,咱,要明白。”

    我无言,师傅的话毫不留情,好像我们不分开,他就不会善罢甘休。他接着说:

    “房东也知道了——就是晓莹她二姨,我那个平原老乡。她非常生气,指责我,非要我管一管。我说也是,晓莹七难八难考上学,挺不容易的,你就给她一条生路吧,不要继续下去了。”

    侯师傅恳求着,我还是沉默着。我们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呢?难——真的挺难。

    难道爱情需要门当户对,难道爱情需要出身。她是学生,我可以等,等她毕业,等她工作以后,我们…….因为她是学生,我才没有和她……那样。我们在一起快乐,我们愿意在一起,可是,让我断了和霍晓莹的来往,太难了吧!师傅,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在心里想着,一言不发。

    “听师傅的,算是,师傅求你。”侯师傅恳求着说。

    我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喝酒。

    最后,我痛苦的流着泪水,答应了师傅的请求。我心里难过,喝了很多的酒,醉了,就连怎样回到宿舍,怎样难过的睡去,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收工以后,我去霍晓莹的学校找她。我走上了桥——这座桥,我走了无数趟,都是去找她谈心的,可我以后来到这里会不会伤心呢?我不知道。我望着太子河的水,急急的流向南方——也不知道河的尽头是什么河——更不知道,这每日每夜流动的水是从哪里来——河水很多,很急,从没有在这座桥的两边露出过河床来。如果,从此处跳入河中,我的灵魂会被水送到天堂吗?我无比的痛苦。

    此一去,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下决心要和晓莹分开了。

    晓莹还是那样高兴的跑下宿舍楼。我们并肩来到常去的小树林,晓莹深情的抱着我,说道:

    “想我吗?我想你!每天都想见到你,我爱你!”

    说完,她吻我,我也疯狂的亲吻着她。泪水,不争气的眼泪,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她感觉到了,她惊呆了。她推开我,惊疑的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

    “没有什么,我…….是感动的。”我擦干眼泪,回答。

    她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幸福、快乐,充满了一个女孩对爱情的渴望与陶醉。她靠在我的怀里,又说:

    “我还真没有见过,感动会掉眼泪。”看来她并没有多想。

    “我会。”

    “对了,你又写诗歌了吗?”她问。

    “写了几首,不过,我感觉不太好。”

    “能拿给我看吗?”她问。

    “那当然,我的…….什么,不是你的!”我强忍伤心。

    她撇我一眼,牵了我的手,幸福的说道:

    “那是!要不,你,现在,背一首诗吧。”

    “你……..让我想想…….就这首吧……。”

    我想起刚写的一首《因为爱,我选择离开》,于是,就大声的背起来:

    因为爱,我选择离开

    身在异乡

    无比无助,无比孤独

    我在师傅家遇见了你

    如禾苗遇见了春雨一般

    心情温暖

    谈天,诉说未来

    无比的快乐

    笼罩了满是花朵的山…….

    你是学生

    而我是一个

    ——孤单的打工者

    我们相爱了

    谈着没有结果的恋爱

    每个星期天

    你我都会去书店

    看书,谈天,谈梦,谈未来

    可未来——未来

    我的未来在平顶山上 摇摆

    最终,我们要分开

    分开没有结果的恋爱

    因为我不想伤害

    伤害你美好的未来

    ——我,只有 选择离开

    /

    ……..

    ………

    这些文字的组合只是我心情的外部宣泄,它在我看来不是诗歌,也不像诗歌,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高兴时,它的组合是快乐的,欢快的;我痛苦、忧伤时,它又是伤感的、悲痛的组合在一起,表现我当时的心情。我有时候痴迷于这些文字组合的游戏中,因为我喜欢,就像人每天都要吃饭,要休息一样——必须的。可是,我的这些在我看来是恶习的事情,晓莹居然喜欢,就像她喜欢我的人一样,喜欢——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我那里也不好,没有漂亮外表,没有高尚的修养,没有文化。她,不可思议的爱上了我,可是,我下决心要和她分开。一切,在不情愿中,说分手了。

    “什么呀?这么伤感。我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多好。干嘛写些分离的诗呀!”她不解,“你今天,不高兴吧!”

    “其实……我找你有事要说……..。”

    我真的说不出口。我怕她的伤心,那样我更伤心难过。之前想好的话,现在一个字也用不上,说不出,脑子乱乱的,只有伤心,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事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晓莹疑惑着。

    晓莹感到奇怪,因为我以前从不这样的。我真的说不出口,也不知说出来地球会不会爆炸,她会不会发疯——我想。既然说不出口,就不要触碰那根导火索了。我还是编一个可笑的事情,取乐吧。我勉强微笑,望着泊油路上的远去的行人,深沉的说道:

    “其实…….其实……我想…….和你上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个,大脑不听使唤,出口之后又后悔了。这样也好,最起码是快乐的兴奋的话题,不带一丁点忧伤的情绪。

    “你——真坏!”她幸福的害羞的笑声里,并不带一丁点儿真生气的样子。我知道,她的心里有我。

    “好吗?好吗?好——吗?”我故意逗她,可我的心里正在流淌出伤心的血液。

    晓莹只是笑,并不回答,也不生气——此时此刻她好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最快乐的人,我真不忍心让这美好的心情消失。可是,我们就要分开了,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她把身子靠在我怀里,更紧了。她闭上眼睛,听我的心跳,感受爱的味道。我的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很晚才回宿舍。既然说不出口,那就不说,那就不见面吧——我下定决心不去找她,断了这份纯真的情感,虽然我痛苦,她也痛苦。但是,这种钻心的痛楚是暂时的,以后,大家都会把彼此慢慢忘记,也会有新的快乐的生活的。

    以后,我真的没有去找她。我的心里想她,虽每夜梦中都会有她,可是决心已下,断就断了吧。

    生活的美好记忆着;生活的痛苦,同样记忆着。

    这天收工回到宿舍,小燕出去买菜还没有回来,甚至连米饭也没有蒸好——只是用水淘好,还放在大盆里呢。李头看后,有点着急,还骂骂咧咧的让五生去找小燕。五生放下铁锨,匆匆出去寻找。

    一个多小时后,五生骑着小燕经常骑得自行车回来。脸上满是汗水,急急忙忙的对大家说道:

    “小燕不见了,可能走丢了。大伙都去找吧——这车子在厂子东门口的墙角处,发现的。”

    小文听后,也挺吃惊,也挺着急,毕竟他们是叔伯兄弟。他忙说道:

    “生哥,我们去什么地方找——大伙都去!”

    “去火车站,菜市场,一洞桥…….。”五生看来也没有目标。

    大家匆匆忙忙的去找,三个人去一个地方,俩个人去一个地方……但是,大家都是无目标的找寻,一遍一遍的找寻。天色很晚了,还没找到,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纷纷回到宿舍,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能去什么地方呢?”

    “也许,回家了吧。“

    “不可能,这边还有孩子呢。”

    “是不是,和生哥吵了句嘴,躲起来了。”

    “不会的,小燕没有那么小气。”

    “哪——去那里了?”

    ……..。

    五生滴水未进,大家也没有吃饭,带着很多的疑问,很多的可能,睡去。第二天清晨,大家都没有出工,都早早的去寻找小燕了;李头也没有说啥难听的,毕竟找人要紧。

    一天的寻找,还是没有结果。人,去哪啦,真的急死人了。五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来昨天晚上一夜未眠。现在,他比谁都着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人说报警,但,五生不让,也只好作罢。

    又是一夜难眠。夜色很美,月亮很圆,但是,人间的我们却是难已入眠。

    又是一天的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大家心情急躁、不安。五生更是急躁、不安,他已经三天不进食了,面容憔悴,眼睛深陷进眼窝里,人也好像瘦了一半。又有什么办法,慢慢的等待吧。

    这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晓莹来找我,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找她。我只好拿小燕的事情找理由,说现在乱死了,没有时间去。晓莹虽生气,但也没有说什么埋怨的话……聊了会儿天,她就回学校去了。

    第四天吃中午饭时,门岗老头急匆匆来叫五生接电话。五生几乎跳起身子,飞跑到门岗,抓起电话就喊:

    “喂…..喂……是…….是小燕吗?”

    电话那头传来哭声,接着是小燕的声音。

    “我——想——孩子。”

    “喂……喂….你,在哪里?”五生惊喜,但又带着牵挂的语气说。

    “我——想孩子……想孩子。”五生只听到这些,电话断线了。

    五生飞跑到屋里,语无伦次的说道:

    “快…….快…..快,大家……去车站…….火车站……..小燕……..在那里……我听到火车机车鸣笛了。”

    大家放下饭碗,急忙跑到火车站附近寻找。我们在车站找一遍,又一遍,不见小燕的影子,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小燕是平安的,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大家就放心,五生更放心了。

    那晚,五生请客,可大家谁也没有多喝。发生这种事情,谁的心里也不高兴,更没心思喝酒,可是,五生却喝得不少。他想好了,他要带着孩子去四川——他断定,小燕回四川了,他必须给孩子找回妈妈。孩子,可爱的,可怜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孤单的孩子,是不幸的孩子。

    东方刚刚发白,大家每人都给了五生一百块钱,说是去四川的路途太远,多带些钱有好处——穷家富路嘛!山东人,遇到事情,人情味挺浓的。

    五生谢过大家,去四川寻找小燕了。

    是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可是,如果两个人分开了,受伤害的永远是孩子——为了孩子,好好的过吧!

    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自从小燕来工地做饭,公司的会计就看上小燕长的漂亮,、标志,动了色心。他经常给小燕拿些小孩子穿的衣服,又有时候给小燕买些新衣服和鞋子,还帮助小燕买菜什么的。一来二去的,和小燕的关系非常好了。我想——要想钓到大鱼,必须投下鱼饵——他就是抓住女人的弱点了,坏,太坏了。

    这天下午,他发现小燕去菜市场买菜,(在他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了。)就把小燕骗到家里,和小燕发生了关系,还把小燕经常骑的自行车丢到厂区东门口的墙角处,制造小燕失踪的假象。他想,他是想金屋藏娇。

    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山东人挺团结的,不找到小燕誓不罢休。他暗中观察着我们,他感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他害怕了。想来想去,他只好给小燕些钱,把小燕送走,这样,他就不会暴露,不会有麻烦上身。

    小燕因为惧怕他的恐吓,不得不回四川——因为她无处可去。小燕舍不下孩子和五生,上车前偷偷给门岗打了电话,后来,小燕发现那人还没有走,因为害怕,挂断了电话,上车——她,真的害怕,害怕那个斯斯文文的恶人,再会伤害她,欺负她。

    自从这事以后,那公司的会计就没有回过公司。后来,听说他通过关系调动了单位,不敢再回来了——这些我们是不知道的,如果不是门岗老头说,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他害怕了,害怕我们不放过他,害怕要他的命,间或者把他打残废。如果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他这只大色狼的。

    坏人做了坏事,总是心虚的。

    我细细的想:人的一生可以贫穷,可以富贵,可以蔑视别人,可以帮助别人,但是,绝对不要做让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的事情。

    五生走后,我们没有了主心骨了。也不是非要他主事,主要的是他为人豪爽,会武功,爱打抱不平。当地人因为他,也不敢和我们有过节,也不敢欺负我们。

    小文在我们中间是算最聪明的了,可他胆子小,怕事儿。现在,我们这帮人有什么事情,也只有找他了。

    一天晚上,李旺(我邻村的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鼻青脸肿的回来很晚。回来后,趴在床铺上大哭,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似的。小文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哭泣着说被许波打的。原来,上午干活时他和许波吵嘴,许波因为五生走了,谁也不怕了。他激怒李旺,让李旺晚上一人去太子河的小树林,单挑。李旺不服气,去了,却被许波打的鼻青脸肿,哭着回来。

    小文气坏了,带领大家去找许波,可没有找到。又找李头理论,扬言要把许波狠狠揍一顿。李头吓坏了,怕把事情弄大,不好收场,忙说道:

    “快,带李旺去医院治疗。小许子回来后,我不会放过他的。你们……也不要乱来——医药费全算我的。快…….快……快去!”

    李旺本来没有大碍,皮外伤,李头这么一说,我们带李旺去医院检查,也好。总共花了二百多块钱,这——当然要算到李头身上了。

    许波第二天没有出现。他连被褥也没来拿——我们估计是李头不许许波回工地的。李头是害怕我们和许波打架,添乱子事儿,更怕的是,怕许波吃亏。

    看来,人性是脆弱的,善变的。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

    (待续)

    霍晓莹又来找过我几次,我都已工作忙,工作累为借口,回绝着她的爱,但我也在深深的伤害着晓莹的纯洁的内心,伤害着她对我的情谊。我是不是太残忍,是不是太无情?可是我下决心和她断了这份情,就不能心慈手软。可是,我的心里有多痛苦,有多么的不情愿,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天,也会原谅我的无情的,因为我对晓莹没有恶意,是为她着想,为她好——我,只是一个盲流,一个打工者,一个没有前途的人——最起码,师傅是这样认为的。

    我望着气恼的晓莹离去的背影,流下伤心的痛苦的眼泪;天,知道我此时的感受。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喊道:“我爱你,爱你,霍晓莹!你知道吗?你知道的,你不会怪罪我的,是吧!我,是为了你好呀!”

    以后,霍晓莹再也没有找过我,她好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彻底从她的记忆里清除掉了。有时,我总是奇怪的渴望她的出现;我想她,我是真的爱着她呀!我盼望着,一天,两天,三天…….。我就是贱骨头,人家找你,你冷淡人家;人家不来了,你却又想见到人家,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行。爱情,说不清,道不明。我也是一样。

    也许,霍晓莹从此将是我记忆中的一道风景——美丽的风景,纯洁的感人风景,是值得用我一生记忆的风景——永远抹不去的风景!

    本钢冷轧厂的厂房完工了,老魏如愿的把工程款从公司经理手中打到银行卡上。公司以后没有活可干了,老魏也包不到活了,我们,只有失业,只能回家了。

    这天上午,老魏和老魏老婆高兴的给我们发完工资,老魏老婆还多留下二百块钱,让我们中午喝酒用,然后自己一人回家了。而老魏却没有回家,他跟我们开了会儿玩笑,说些祝福的话,还风趣的祝我们回家顺利,说明年有活还叫我们来。我们高兴的答应着。说真的,老魏夫妇也挺不容易的,不管咋地,他们一分钱也不少,把工资都给我们了。在我眼里,这就是好老板;那些不发工资,处处找茬,总想克扣工钱的老板,大有人在呀!值得思考,是真的需要思考的。

    中午时,老魏把公司经理一人叫上,去酒店喝酒,说是答谢。公司经理高高兴兴的开车去酒店,他心里也美滋滋的——毕竟两全其美嘛!老魏老婆风情万种;老魏对他毕恭毕敬。他快飘飘欲仙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老魏把那位色狼经理捅了好几刀,自己也没跑,直接去公安局自首了。听说,色狼经理的小命保住了,可双腿却终生残废了。

    以前,我挺蔑视老魏的,认为他不是男人,为了钱让自己老婆和别人上床;我更认为,他生活的窝囊,窝囊得什么事情也忍受着——软弱无能,没有男人的血性,不阳刚。

    现在,我的看法变了。虽然老魏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做的事确实大块人心,(这件事情虽跟我们无关,但,色狼老板确实可恶。)因为色狼经理理应遭到报应——他太不是东西了,就应该惩治他。老魏真男人——我们大伙都这样认为。

    大家第二天都要回家。一想到家,大伙兴奋的高谈阔论,买这买那,毕竟离家快一年了——大伙都想家。我要晚走一天,我要答谢侯师傅,我必须答谢他——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包括怎样做人。我对大伙说晚走一天,让他们先行一步,可大家不放心,牵肠挂肚的说这说那,就是不放心我。最后小文关切的说道:

    “你自己不行,要走,也是一起走。我不放心。我们还是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你们都不愿意晚走一天。可我有事情要办,不得不晚走。我能行的,哥!”我说。

    “你就是倔强,总是不改倔强脾气,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小文为我好。

    我想了想,拿出自己挣得两千块钱,递给小文,说道:

    “要不,小文哥,你把钱先带回去吧!这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好不好?”

    小文见拧不过我,只好接过钱,无奈的说道:

    “唉,你爸妈让我照顾你,你就是倔强呀!这样也好,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大家收拾行李去火车站。我早早的出门,买上重礼(在我看来是重礼,因为,花去我不少的钱呢。),来到侯师傅家。我心里感激侯师傅,也敬重他。没有他,我学不到技术——虽说也要劳动,可比起壮工来要强太多太多了;没有他我不会从开始干到最后——如果让我一直干壮工,我会累倒,会回家的;不认识他,我……我不会认识霍晓莹,不会有人生最最美好的恋情。

    一想到霍晓莹,我的心隐隐作痛,心里在流血——伤心的血。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也许,她早就把我忘了,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开过,凋谢了,不记得了——因为明年,花朵还会再一次开放的。

    侯师傅一见我,喜出望外,不过,又有些惊讶。他放下手中的活,忙说:

    “王利!你还没有回家吗?”

    “没有呀!我是特意来看望您的!”

    “快进屋,进屋!”侯师傅忙活着。

    我们聊了会儿家常,侯师傅突然叹道:

    “你不恨我吧。”

    “您是说…….?”我疑惑了,根本不知道师傅说啥。

    “唉,就是,你和霍晓莹的事情。我至今感到对不住你——你是好孩子,听话!我不让你来往你就不来往。你,对我挺好的,也尊敬我,拿我当师傅看,我高兴!”

    我强装微笑,认真的说道:

    “我从不怪你的,师傅!你是我的贵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不听你话听谁的呢?必须听!我和霍晓莹认识是巧合,也是缘份,分手是缘份已尽。我顺其自然吧!再说了,我们相差太远了。”

    我心一阵一阵的酸楚在涌动。

    “这样好,这样好!”师傅边倒茶边说。“你——明年还来吗?”

    “我会来的。有你在,这里,我来!”我说。

    “那,明年有活了,我给你写信!”

    “好的。”我认真的说。

    我留下我的地址,起身,告别了师傅,匆匆忙忙的回宿舍。我回头示意送我出门的师傅回去。我看着他的瘦小的背影,感慨万千——他一人身在异乡,见到老乡那么亲切、热情,可见,他对故土的眷恋与怀念。此时,我的眼圈红红的。我知道他和妻子不是一条心,他们两个人的工资自己花自己的,多数是师傅月月花光,可是不这样,日子不能过下去——他已经渐老了,只能忍受妻子的无理要求,维持这个家庭的平静的生活;如果闹翻,他将一无所有,甚至连女儿也会失去——忍受着过吧——是他的座右铭。唉,一人在外,不易!不容易呀!

    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和霍晓莹又相遇了,相遇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以为这一生再也不能遇见她,我曾多少次想象再次相遇的情景,我从没有想到,会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遇见,也许这就是缘份吧。我的心里从没有把她放下,我曾几次想去找她,曾不顾一切的想带着她逃跑,逃到没有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但是每次都是理智战胜激情,我,没有勇气。这次相遇,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是我们的缘份未尽。

    她背着个背包,好像是去学校;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好像好久不曾开心过;她遇见我有些惊喜,好像禾苗遇见春雨。我们呆呆的注视着对方,许久许久,直到一个骑自行车的行人经过,才缓过神来。还是晓莹开口: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的!”我惊喜,没想到她会邀请我。我沉思一会儿说。“我,明天要回山东了。”

    “什么?”她挺意外的。“你——要回家?”

    “嗯。”我边走边说。“工地没有活,也快冬天了。”

    “我知道一家饭店,挺好的。我们去那里吧!”她建议,用深沉的目光瞥了我一眼。我不理解是何用意。

    “好的!”我低声说道。

    我们很快来到兴安村的那家饭店。这是一家不大的大众饭店。晓莹开了一个单间,是靠南面有窗的单间。因为快到中午,她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大高粱”的酒。她神秘的微笑使我不解、困惑;她从来不喝酒,这次拿酒,使我的内心不安,忐忑。她打开酒,给我倒满,自己也倒了半杯,举起酒杯,说道:

    “来,为你送行,干了!一定要喝干净,杯中的酒。”

    她一口气灌下杯中的酒后,不停的咳嗽,看来她是第一次喝酒,还是一次喝了这样多的白酒,不难受才怪。我心里难过,不想和晓莹分开,却要分开;不想离开,却要离开。我举杯,一饮而尽。酒是辣的,但没有辣去我的伤;酒是苦的,但没有盖过我心的痛苦。我此时才理解古人描写分离时的苦楚、伤感时,为什么会提到酒,借酒消愁吧。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我也是这样。

    “吃菜吧。会好受些。”我说。

    我们不停的吃菜肴,一会儿,她才停止咳嗽。可是,她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给我倒满。她有些醉意的说道:

    “其实,我知道了,是二姨找到侯师傅,让你不和我来往,不见面的。二姨劝我,我不听,我还和她理论。”

    “后来,二姨没有办法,就偷偷找到你师傅了……我不知道你那里好,反正就是喜欢,喜欢和你在一起——跟着感觉走嘛。每天,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有你在,我生活的有动力。我不想和你分开。”晓莹的声音是颤抖的。

    她凝视我,哭了。我无语,沉默着。可是我的心里多么难受,多么痛苦,也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我,感受着。我落下痛楚的泪水。

    “可是,”晓莹又说道,“你真的不理我了。你说你,那里好,长得丑,个子又矮,你,还不理我…….我每天都伤心…….想去找你,可,你不理我…….你哪好…….我,就是喜欢你……管不住想你…….。”

    我不说话,有点醉了。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呢?我又给自己倒满酒,晓莹也喝了口酒,接着说:

    “我恨你,恨死你了……可是,我又管不住自己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在一起的快乐——多好!多愉快!”

    “我也想你!”我终于开口了,“可是,你是学生,我……打工的。我们……不合适…….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真的爱你。”

    “就是因为你师傅劝说你,你就不理我。你明明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你,是为别人而生活吗?”

    面对晓莹的质问,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我还不如一个女生勇敢。但是,人生是不如意的,是曲折的——又会有多少人不管现实,而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呀?我低声说道:

    “将来你有正经的工作,我没有。我们不是一个层面的。”

    “难道爱情要讲层面,要讲工作吗?”她又质问我,“你懦弱,你无能,你为别人想……你的幸福呢?”她想激怒我。

    我低头喝酒,无语。

    “我爱你,我敢爱,你呢?你敢吗?”她又说。

    我只是喝酒,不想说一句话,不想解释什么。

    “我明年就毕业了,要工作,要恋爱——爱你,不行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二姨还通知我父母,让父母劝说我,和你断绝来往。可,我不想,我就是忘不了……。”

    晓莹的泪水如夏天的暴雨,涌出眼睛。我这才知道,她看上去为何如此憔悴,如此没有精神,原来,她比我还要难过,还要痛苦。

    “是我的错。”我喝口酒,安慰晓莹说。“我不好!我让你受委屈了!”

    “也不全怪你。是二姨,是她阻止我们——也不全是她的错,是人的观念的错。”晓莹抬起头,望着窗外。

    “我们合适吗?”我说,“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是自己说了算。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好不好?”她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我。

    “如果说,”我说,“我们继续发展下去——我,不敢想——我,苦恼……。”

    “你就是懦弱,怕事;是吗?”她问。

    我点点头,不说话了。我无话可说。我心里在想:我怕什么,我是男孩子。我是为你好,为你的未来好。我把你拖下水,你还会上学?还会有好的工作?傻晓莹,你会明白的!一定会!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人性是自私的。如果说,爱情的本身就是得到,就应该是带着自私的色彩,那么,没有任何人会把自己心爱的人拱手相让,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自己得到的利益白白送给别人——我太傻了吗?

    我是不是太傻——我自问自己的心。傻子会有好报吗?我,不知道。

    我喝了很多的酒。什么时候走出饭店,我不记得了。我,朦朦胧胧的住进酒店的客房,朦朦胧胧的被人把我弄上床,朦朦胧胧的被人脱光衣服;迷迷糊糊的有人亲吻我,我疯狂了。

    ……..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客房的床上,全身赤裸。我的头很痛,我用手不停的拍打着。好长时间,我才缓过神来,穿好衣服,这时才发现在床边有一封晓莹的信。我打开,仔细的读着:

    利:

    不要责备我把你灌醉。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不后悔,从不后悔。那是我自愿的,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你给了我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我不能忘记你,我要把你记在我的心里,永远,永远……。

    我不希望你自责,我也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的承诺,更不要你负任何的责任——你,记住我就行了。

    如果我们有缘份,我们会在一起的。

    昨晚是我们值得记住的日子,所以,我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了身西服,就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希望你穿上。

    你说是五点的火车。那时,我会去车站送你的。记住我!

    我去上课了。

    晓莹

    我看见放在椅子上的崭新的西装,我什么都明白了,晓莹是故意的——故意把我灌醉。我飞快把被子拽到地上,发现雪白雪白的床单上,有一块爱情的鲜红的血迹。我全明白了。

    泪如雨而下。

    …….。

    我乘坐的是‘丹东——青岛’的普快列车,因为是第二站,所以,候车室的人不是太多。时间已过三点,我穿着晓莹给我买的西服,眼睛不停在人群中寻找。没有,她没有出现。我不安的走向广场,仔细的在广场上寻找她的身影。没有,我焦躁不安。

    四点已过,我再次寻找,还是没有。“她不会来了。”我想,“她是不来了。已经四点多了,她不出现,就不来了。她也许有什么事情不来的。也许吧……。”我自我安慰着,可我的心总是平静不下来。

    五点钟了,她还没有出现。

    这时,大喇叭里已传出叫乘客检票的通知。我失望了。我又一次仔细的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影子,但是,还是没能寻见。我更加不安,更加烦躁了。

    大喇叭又一次传出叫检票乘车的通知。我只好背起行囊,排队,准备检票,乘车。在快到检票口时,我发现晓莹急匆匆的身影,她从队伍的最后一人走过,向前寻找着,很快的寻找着。我惊喜若狂,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心脏好像要从体内蹦出来。我挥挥手,向她示意我在前面。

    我飞快的跑向她,紧紧把她拥入怀中,激动的说道:

    “我以为……以为你不会来了,不来了!”

    周围的人投来不解的目光,我好像一点儿没有感觉到。我们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可是,好像在此时,此刻,此地,我感觉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

    “有些事情要办,来晚了!”她说,“给,给你。”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日记本,“这个日记本,你,好好保存呀!”

    “谢谢!一定!”我接过本子,吻住了她。我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你……明年,来吗?”她推开我,问道。

    “来,一定来!有你的地方,就有我。”我亲切的说。

    “你去吧!我不买站台票了,”她依依不舍,“记住——我等你!”

    这时大喇叭又传出检票乘车的通知。

    我,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挥手。她站在原处,微笑,只是微笑……。

    我流着泪水,检票,乘车。火车,缓缓地开动了——火车分开了我们的身体,它能分开我们的爱吗?能分开我们相爱的心吗?不,不能,绝不能的。我深信。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仔细读她的日记。日记是我们相识时开始写的,里面写了我们的故事,写了她的想法,她的感受,写着我们在一起的快乐;还有,里面还把她和家人的抗争,和小姨的争吵、怄气,也统统的写进去了;写着她不愿意和我分开,和不愿意分开的原因…….。

    我看着,看着…….无声的哭起来了。不知不觉,我靠在玻璃上,睡着了。那夹在日记本里的,在车站刚刚照的快照——晓莹的照片,滑落出来。

    (待续)

    走进家门的一幕使我惊呆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更没有想到父亲会得肺癌。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年轻时就有腰痛、腿痛的毛病,每年冬天疼得下不来炕,因为这样,母亲每年冬天都会把炕烧得热热的,好让父亲减轻疼痛。现在,父亲又是肺癌,真是雪上加霜,这日子不好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妈妈没有在家。父亲一人躺在炕上,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把咳上来的痰吐到头上的红盆子里,有时痰里还带些血丝。他面容憔悴,没有血色;眼睛深陷进眼窝里,无精打采的;脸上没有多少肉了,高高的颧骨就像两个小小的拳头在脸上镶嵌着,本来圆圆的脸现在变成了长方形的了,很不好看,很不协调。父亲见我进屋,喜出望外,想起身。我连忙拦住他,我注视着父亲憔悴苍白的脸,不解的说道:

    “不要动。爸爸,你这是怎么了?我春天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我快要哭了。

    “孩子。”父亲无力的说,“我得病了——病的不轻,前几个月才查出来。”

    “什么病呀!会成这样子。”我不解的问。

    “都这样了,”父亲又是一阵咳嗽,“我……我就不隐瞒你了,我是肺癌晚期……。”他眼圈红红的。

    “什么?”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肺癌?我听错了!是吗,爸爸?”

    “没有错,孩子。”父亲落泪了,“真是肺癌晚期。我也不相信,可是,医生不会骗人。”

    我全身抖动,呆呆的站立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躺在炕上的父亲。我强止住眼泪,不让泪水流出,因为父亲在不停地流淌泪水,我不想再给他的精神增加压力,让他更加的伤心,更加的难过。

    “医生说无药可治了。”父亲又咳,“我没有多长时间了,也不花那冤枉钱了。”

    “我妈呢?”我从牙缝里强挤出句话,然后转身擦拭眼泪。

    “她赶集买菜了。”父亲也擦拭眼泪,“刚走一会儿。”

    “为什么不输液?”我问。

    “没有用的。”父亲动了动身子,“我吃药的。再说了,我腰腿痛,你说,我医治啥病的好。”父亲又咳,“就这样,等着……等着吧…….。”

    “再说了,有几个钱……你,”父亲还不停地咳嗽,“都大了…….我想给你娶上媳妇呀!我想把钱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呀!”父亲牵挂着我,害怕他去世后我不能成人,“我……不能让你不娶媳妇就死去…….那样,我不甘心……。”

    这时母亲推门进屋,看到我在床边坐着,脸上挂满喜悦的神情。不过,她脸色难看,身子也消瘦了许多,眼睛里也布满血丝。她眼里含着泪花,也强忍悲痛,说道:

    “小利,回来了!妈妈,想你……。”

    “妈!”我擦一擦眼睛里的水珠,站起身。

    “咱们包饺子。”母亲激动,好像有了靠山似的,“包饺子吃,好吗?”她看一眼无力说话的想要休息的父亲,说。“包饺子吧!”

    我长大了,我可以挣钱养家了,父母一天一天的见老,我应该有能力撑起这个风雨中摇摆的即将破碎的家了。这一年的历练使我吃了不少的苦,让我懂得了生活得不容易,人活着不容易。我能感受到,父母亲的目光中多了很多的期待,很多的渴望,他们从心里想让我支撑起这个家,只是没有明说出口罢了。可是,我怎能不理解他们心中的所想呢——我是他们的唯一的儿子呀!

    父亲疲惫了,合了合眼,好像要睡觉的样子,不过,他还是说话了:

    “孩子离家这样长时间了,就包饺子吧!他在外面也很少吃到的。”

    “爸爸,你困了就睡会儿吧!我和妈妈包好了。”我看着想要睡觉的父亲说。

    “好的!”父亲看起来比刚才高兴了许多,也没有刚才那样悲伤了。

    父亲很快睡着了。也许他是真的疲惫了,或者是我回到家他高兴,他那盼儿归来的心情放下了。他,累了,需要休息。母亲拍拍我,示意我离开。我们走进厨房。我问母亲:

    “爸爸的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快秋天了吧。那时候,只是咳嗽,也没当回事,就在村卫生室输液。几天后,不见好,小李(村保健员)让你爸去县上检查。”母亲长叹一声,“查出是……肺癌晚期,县医院不能给动手术,让去省城的大医院…….。”

    “去了吗?”我问。

    “去了!医生说做手术也不能保活多长时间。”母亲又落泪了。

    “为什么不做呢?”父亲没有动手术,我不解,又问。

    “你爸不做——如果做——他就马上死。他说,得的是没有治的病,开了刀,也不能多活几年的,还不如留着钱给你去上媳妇呢!”

    我低下头,无言。我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难过的味道多了些,喜悦的味道无处找寻。结婚是人生的大事,可是也大不过生命呀!我想父亲是一个高中生,应该知道此中的道理的。但是,他选择放弃治疗使我不能理解。都说生命最重要,可是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有时候金钱要比生命更重要,更值得人们为了达到心中的心愿而放弃生命,积攒金钱。

    “依我的意思,把你叫回来。”母亲边和面边说,“可是你爸不让,我也不想叫他着急,就没通知你——你回来也做不了主。你爸自己有老主意,他自己说了算——我也不敢叫他着急,我们就依着他吧——已经这样了。”母亲的神情很无奈。

    “爸爸就这样,等着吗?”我问。

    “没有好办法了。吃点爱吃的,也吃着药——熬日子吧。没治的病……。”母亲擦了擦眼泪说。

    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是因为没有钱的原因,父亲才不肯动手术治疗,他怕动了手术后也活不多少时日。再说动手术的花费不小,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钱,还要借钱的,他是有心事放不下呀!有人开玩笑说,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我现在感触很深。我低声说道:

    “也不能这样受着呀!”

    “没有办法。我俩也商量好多时日了……现在,他只希望……。”母亲泪眼看我,“希望,看到你成家。能喝上喜酒——是他唯一的心愿!”

    “嗯。”我应了一声。我心里麻木,不想多想事情,也不想给他们添乱。

    “现在,有一家姑娘愿意。”母亲把面盆盖上,“就看……你,愿不愿意了……现在就可以见面——是我托你二婶子帮忙介绍的。”

    “嗯。”我心不在焉。现在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比你大四岁吧——我也不太清楚,是你二婶子说的——邻村付家的,大了些,不过那边说了,可以马上结婚,不用登记的。”母亲解释着。

    “你的意思呢?”我缓过神来,看着母亲切着猪肉,说。

    “我看行。再说,马上就可以结婚的。”

    “嗯”我又应一声。

    “在一个,”母亲放下手中的活,“你父亲也没有多长日子了,也能了却他的心愿。”母亲看着我,好像希望我马上答应下来,“就是……你……如果愿意,这几天,就可以见一见面。”

    我无言,沉默了。

    “女孩,听说长得挺俊,你能看上的——我们找啥样的呀…….唉…….都这样了……。”母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我听。

    我继续沉默着。我想,我想让父亲活,我想让父亲多活些日子,可,可是,我,我无能为力,我无力回天。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霍晓莹。

    一家人吃过晚饭,父母催促我去睡觉。我也确实想睡上一觉了——这突然而来的打击,这父母渴望的目光,这不知所措的乱麻似的事情,把我弄得脑子乱乱的,把我想好了的计划全都给打乱了——我在火车上也没有休息好。我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于是,我钻进被窝,马上睡着了。

    我不知怎么了,那晚,我梦见霍晓莹了,梦见和她在一起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月圆的晚上。我和晓莹坐在太子河的边上聊天。空中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谈笑人间的快乐和痛苦,可月亮总是微笑,她不像星星那样——费心人世间的乱事情感,她永远快乐的等待心上人的到来……。太子河的水总是急急奔向它想去的地方。不过,月光却喜欢的温柔的不停的爱抚着流水,青山,我们,和灯火通明的城市。远处,时不时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近处,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射着马路,和马路上的车辆与行人。我把写的诗歌不停地背给晓莹听。晓莹静心的听着,有时还问我:

    “这是你写的吗?”

    我总是认真的回答:

    “是的,你不相信吗?”

    “我信!”她靠在我的怀里,“那,你的梦想,是当诗人了!”

    “也是,也不全是。”我说,“作家,是我真正的梦想——还有,要挣钱呀!”

    “祝你梦想成真!”她祝福我。

    “梦想成真吧!给我力量吧!”我大声呼喊着,“我能成功吗?”我好似问她,又好似问自己,“我没有念过书,家里也没有条件,只是一个‘出生牛犊不怕虎’呀!”

    “你努力了,就会成功,我——信你!”晓莹鼓励我说。

    “我不像你,读完中专,可以找到一份好的像样的工作!”我叹着气,说。“我,穷打工的,说白了,就是要饭的。”

    “你看你。我现在还花家里的钱呢!你已经自食其力了。”晓莹靠在我的怀里,依偎的更紧了。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爱意——她是我的,永远都是。

    “唉,我想读书,太笨了,读不好,也没有机会上学了,只能出苦力了!”我无奈的说道。

    “那也是……那也是…….不过,你正大光明的劳动,正大光明的挣钱。你自己用汗水挣来的钱,不丢人,并不低人一等呀!”她这样说,这样想。我挺高兴。

    “我还是先想一想,怎样多挣钱吧!”我望着天空。

    “你不写了吗?”她惊讶,疑问的说道。

    “还写,写好写坏都要写——只要我有时间,有精力。因为,我,喜爱吧!”

    “那,我是你第一个读者!”

    “我愿意——叫你看!”我挺高兴我写的乱乱的文字有人喜欢看。我又问她,“你的理想是……。”

    “不太大,当工人呗——机床工吧!因为我学机械制图的嘛。”她回答。

    “也挺好,一定能实现!”

    “为啥?”她用不解的语气问。

    “因为目标太近,容易嘛!”我回答,“不像我的——遥远。就像月亮和地球,一个字,远——遥远。”

    “只要努力,一定行。凡事,你只要付出,就会有成果!你,一定行!加油呀!我帮你。”她鼓励我。

    “借你吉言!谢谢你了。”我说,“也许……是这样。但是,梦想挺美好,现实挺残酷。”

    “给。”晓莹从衣兜里拿出两块蛋糕,自己吃一块,给我一块。说真的,女孩子就是细心。

    “其实。”我边吃边说,“我最怀念上学时,无忧无虑,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多好!我,现在干活累得要死,心里还想着什么梦想,什么诗歌的。想,我不能放弃,我要努力呀!累——真的很累。”

    “哈哈,现在知道了……哈哈!”她好像在取笑我。

    “你——笑我——我让你笑我!”我咯吱她。她一边笑,一边躲着我。

    我逗着她,她开心的笑着。我们好开心,好快乐;我们谈论未来的生活,谈论着梦想;有时,我们还小心的谈起我们的没有说出口的爱情的话题;我们望着明亮的月亮和满天星星,谈论嫦娥与牛郎的故事——我们向往着,我们感动着。我也在心里渴望着能和霍晓莹走到一起,我们——我们一起携手完成,完成我,我们的梦想。

    ……..。

    我被尿憋醒,可我好像还在梦中一样。我回味着美好的感觉,真的不想从梦中醒来,可梦境总是那么,那么的短暂,那么的留不住,睁眼全无。现实总是不如梦境中美好,现实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与烦恼,而你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我起身,穿了衣服,去院子里入厕。

    我想到了霍晓莹,心里痛痛的,不安的情绪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在院子里不安的来回走动。我想到,我和晓莹已经那样了,我们说好明年一定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说已经是没有夫妻名分的夫妻了,她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她在那里等待着我,她在心里已经默许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了,可是,我却要辜负她的情谊。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安的在院子里继续走动着。

    “我不能负她,她对我是真心的——不能负她呀!”我想到这里更加不安,“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心里不停的呼喊着。

    我又想到了父亲。

    落泪,无奈,失意,伤心。我在院子里继续不停的来回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公鸡不停地打鸣了,才拖着疲惫的不安的伤心的身子,回屋睡下。

    直到听见母亲在外屋不停的抱怨,我才醒明白。这时,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但是,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听母亲抱怨着。我不想起床,我真的不想起床。

    “你说,这叫啥事。”母亲抱怨着,“什么事情都给个请帖。”

    “你就别说了,好不好!”父亲无奈,“也就是随个礼呗!给他。”

    “以后呢?放个屁也下帖,让人家写礼钱吗?”母亲不安的生气的丢掉红纸,“你说,去吧,不是心里意思;不去吧,也不好。唉……。”母亲叹着气。

    “那就去吧!”父亲也一脸无奈的表情,他咳嗽着说。

    “写多少礼钱呢?写少了不如意;写多了,咱都这样了……再说了……也不是心里意思。”

    “写四十吧!”父亲说。

    “唉……什么事呀……这点事……就叫随礼,他们穷怕了吗?”母亲继续抱怨着。

    “你就不能不说话,行吗?现在的风俗就这样。”父亲想打断母亲,不让她再抱怨了,“你,把小利叫醒,让他洗一洗,吃饭。吃完饭再和他说一说那门亲事;如果他同意,就让他二婶子去那家说说。见一见面吧!”

    “让他再睡会儿吧!”母亲一听亲事,情绪好多了,“孩子挺累的,让他多睡一会儿。亲事——我会和他说的——我叫他二婶子去那家——孩子会同意的——见见面,也好!”

    “孩子还不知同不同意,先别去的好!”父亲怕我不同意,叮嘱着。

    “他会同意的!放心。”母亲答道。

    我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真想大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

    (待续)

    母亲和我详谈现在家中的情况。以前,我从不过问家中的事情,每天愉快的上学,放学,没有钱花时,就跟父母要,好像父母是开银行的,有花不完的钱似的。我从来不会为没有钱花而头疼,从来不会为生活琐事而苦恼,从来不会因为爷爷、奶奶得病去世,因为我得大病而发愁,而彻夜不眠。我单纯的天真的快乐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是父母风来雨去的挣钱养活家人,是父母东借西借为没钱发愁,可是现在,父亲得病却不医治,而是为我的婚事发愁。母亲说,父亲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能娶上媳妇,这也是他活着的动力,更是他不治病的真正原因——他把钱留下来,给我办婚事用。听母亲说,家里并没有太多的钱了,也就是能给我把媳妇娶回家不借钱就够好的了——庄户人家,能有多少的钱呢?没有多少。听母亲说着,我人生第一次感到生活不容易,做人不容易。

    我沉默着,不说话,但我的大脑却没有停着,我前前后后的思考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可是,脑子里,眼里,总有霍晓莹的身影在晃悠,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她的影子就像刻印在我的心里,我的身上,我的细胞里一样。

    爱情挺美好,经济很残酷。

    我才十八岁,我还有梦想,我才刚刚从学校走出来,就要这么早的结婚。我,不甘心!我有我的爱情,我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们才刚刚开始。我答应她去找她,我要对她负责,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因为,我相信她,她也相信我。

    可是,可是现在,现在眼前的家——就要支离破碎的家,需要我,需要我支撑起将要倒塌的家——我们的家,需要我。听着母亲苦苦的劝说,我迷茫,无助,困惑,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只能选择沉默。

    我更不想说出,我和霍晓莹之间的爱情。因为,我跟她许诺过,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是我们纯真感情的净土。再说,就是我和晓莹能在一起,以后,以后的事情,谁都不敢想——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我不敢想,我们的未来,不敢想,我们的爱情能不能开花,结果——经济太少,现实残酷呀!

    我只有,沉默,沉默……。

    最后,母亲没能说动我,可是,我思前想后,在心里已经答应了母亲,一切听从父母的安排,只是没有向母亲表露罢了。生活不断变化,生活和想象是两个极端的东西,水火不容,但是生活总是战胜想象,生活总是把想象打得无影无踪。

    一天,我去逛街,遇见不少村里人。他们对我的态度好像有所改变,不是好的感觉,而是冷淡、疏远的表情。我不解,很难过,可我又不能向他们理论,只能感受冬天里的冰冷的态度。我走过之后,他们在背后开始议论、说笑:

    “听说,他的爸爸是肺癌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

    “可不是嘛,他还没有成家,他爸爸看病也花不少钱吧。家里可能穷的过不去年了,这下子,他爸不在,他找媳妇可就难了。”

    “穷点不怕,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大梁没有了,这个家不就完了嘛!这一家人,以后不好过了,低人一等了。”

    “这孩子能找上对象,还不一定呢?穷家人不好找媳妇的。”

    “唉!也难为他们母子了。”

    “这下子,这个家完了……这孩子命苦啊。”

    ……..。

    现在,别人的表情、议论,对我触动很大。我去打工之前别人都对我很热情,也很看好我,和我们的家庭的。那种羡慕的目光使我感到自豪与骄傲,有时候我还沾沾自喜,我的家庭不错,村里人都对我们挺敬重的。可没有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村里人变化如此之大,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人,虽说是善变的,但是,也不能变得这样快吧!我,感到有些害怕。

    唉……..毅志很坚强,生活很残酷。

    那一晚,脑子里也不知道胡乱想些什么,好久好久没能入睡,我,失眠了。我,我们的家庭好像从悬崖边上掉落下去,掉到深不见底的河谷里,慢慢的下沉,慢慢的消失,不留下一丁点痕迹。我感到不安。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父亲为什么不去治病,而要让我娶上媳妇的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情——他们比我难,比我的压力还要大。人言可畏呀!

    那晚,我梦见孩子哭,老婆叫,父母吵,我整天围着锅台跑的情景。

    我想通了,任何爱情,任何事情,任何梦想,都大不过现实的残酷——无情的残酷。第二天上午,我答应去相亲了,父母高兴的合不拢嘴。母亲马上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一边走出屋门,一边说:

    “我这就去通知你二婶,让她去一趟女孩家,问一问啥时候能见面。”

    “这就对了嘛!这样真好!”父亲高兴的亲切的说话,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可是,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酸甜苦辣,苦楚最多,伤心最多。我不想过早的结婚成家,我不想过早的围着家转来转去,我还没有飞翔呢!我还要实现我的梦想,我还有我的爱情——我和霍晓莹的未来——我要为她负责任。可是,梦想挺美好,现实很残酷。

    那天晚上刚吃过晚饭,二婶眉开眼笑的到我家,喜悦的说道:

    “他哥哥呀——我可把嘴唇都磨出血,人家才答应后天见一见面。这不,我马上来通知你——给孩子买件新衣服,也打扮打扮,精精神神的,一次成功!”

    母亲高兴的不得了,忙起身给二婶泡茶。

    “不用,不用!”二婶连忙阻拦母亲,“我待会儿就回去,家里还有人玩呢!”

    “行,行。”父亲也从炕上做起来,高兴的说着,“你说咋办就咋办,一切听你的。只要能成——给你庆功!”

    “那是,那是!”母亲也笑着,忙说,“我叫小利买一件新衣服去。一定打扮的精神点儿。”

    “这姑娘挺能干的,”二婶说,“就是她爹爱喝酒,不爱干活,懒点儿;她娘几年前,就去世了。她和她爹过日子,有几年了吧!我,不太清楚了——反正,女孩,挺好的。”二婶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买上两瓶好酒,再买些别的礼物吧!第一次见面嘛,留一个好印象——咱,别太小气了!”

    “行!行!”父亲微笑着,“一切听你的!”

    “咱们娶得是媳妇,又不是——她爹。”母亲也笑着说,“只要姑娘好,花点钱,不算啥。什么事情都好说!你看着办,我们听你的。”

    “明天,叫小利买衣服去。”父亲看了看我,意思是说,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本来就不想说话,可父亲看我,我只好回答道:

    “我有新衣服,不用买的。谢谢二婶,让你费心了!”

    “没事的,没事!”二婶笑了,“你看你,一说找媳妇,激动的也不说话了。心里挺高兴吧!”

    “可不,这孩子脸小,害臊!你别生他的气。”母亲听出二婶有点儿不快,忙笑着说。

    “这样吧——”二婶又笑了,不过能看出来,这次是不生气了,“后天——上午我两个去。我家还有人玩,就回了——你们,把礼物买好!”她又叮嘱着。

    “一定的!你,放心。”父亲起身要送送二婶,以表谢意。

    二婶连忙制止父亲,边走边说道:

    “你身体不好,别动了,好好休息!别动!”

    “你去,送送你二婶。”父亲冲我使眼色。

    我和母亲把二婶送到大门外。母亲又和二婶亲热的说话。我一言不发,沉默着,呆呆注视天空的星星,好像我长上了翅膀,飞到星星的身旁,和它们说出我内心的烦恼与忧伤,让它们为我想一想,我应该怎样…….。他们谈些什么,我并不关心,也不在意,我的心已经麻木了。二婶说媒真有一套,每说一家,必成,从没有听说不成的人家,因此她也受到村里人的尊敬。要说她不是为礼物那是假的,每成一家少要了就有人情了。二婶说媒有她的理论:媒人不撒谎,姑娘不上咱家的炕。虽说是歪理论,但也非常管用的。

    我那天穿了晓莹给我买的西服,也不知为啥,也不知是着魔,还是故意,反正我穿了“我们”有意义的西服。因为是第一次相亲,我的心,不明白的狂跳起来。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伤心,反正,我心里乱乱的,说不上是啥感觉。我不明不白的想到了霍晓莹。

    她家离我们村子有十多里路,也不算太远,骑自行车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她家的院子没有院墙,只有三间土胚房,还是年久失修的,因为害怕房屋漏雨,屋顶用白色的大油布盖着。房屋前有一棵枣树和几棵榆树,它们早早的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孤零零的立在院子里。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生机。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荒凉,除了荒凉就是荒凉,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走进屋子,有位穿着新衣的中年男人从木椅子上起身,热情的招呼我们坐到炕沿上。他看上去是经过特意打扮过的——只不过洗去脸上的泥土,不过耳后的泥土就没有洗掉;穿了新衣服和新买的布鞋。他看上去挺重视这次相亲的。我用眼睛扫视了一眼屋里:正对门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方木桌子,两边各放了一把榆木椅子,中年男子就坐在右边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个茶缸子,从缸子上还冒着水汽,看来是中年男子刚泡好了茶,正准备喝的;桌子底下杂乱的放了些酒瓶子,看来是他喝完酒后,随手把酒瓶丢到桌子底下的;在北墙边离火炕近的地方是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崭新的床单,火炕上的单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地面虽没有铺砖,但已经被人打扫的挺干净了,还特意撒了些水在上面。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有人特意安排、特意打扫过的。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把二婶叫道院子里,也不知他们两个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对里屋内喊道:

    “小燕,你出来吧!”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位姑娘,我估计她就是小燕了——我要见的姑娘。二婶他们没有进屋,并且还走远了许多,在外面谈些什么话题,我就不知道了。

    小燕坐在桌子的左边,她害羞的指指右边的椅子,意思是让我也坐过去。我坐过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姑娘:长长的马尾辫子安静的放在身子后面;长脸,好像特意擦了些粉,白白的;大眼睛,细长眉,眉毛不过是用画眉笔画过的;薄薄的嘴唇用粉红的口红淡淡的把唇肉的颜色盖住,挺好看的;脖子上系一个丝巾,黄色的;身穿红色的妮子大褂,挺显眼的。

    她被我看的脸红了,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我感觉她长相挺好看的。我说道:

    “你——叫啥名?”我直来直去。

    “付小燕。”她挺害羞的。

    “你——今年多大了?”我又问。

    “二十一岁。”她回答。

    “你——上过学?”我好像审犯人似的问。

    “上过,小学没有念完。”她永远被动的回答。

    …….。

    小燕害羞的看了看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王小利。我叫——王小利。”我重复着。

    “听说你刚从东北回家?”她问我。

    “嗯。”我注视着她,她不抬头,用手还在不停的摆弄着手中的茶杯。

    “那边——挺冷吧?”她又问。

    “嗯,我来时就——零下十一二度了。”

    “这么冷!”她惊讶。

    这时,二婶和那中年男人走进屋打断我们的谈话。二婶笑着对我说:

    “快叫大爷!”

    “大爷好!”我站起身。

    “快坐下,坐下说话!”那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了。他看上去长得老相,也确实比我父亲年长些,所以二婶让我叫他大爷。

    “这样——”二婶看来担心待得时间长了,我会说错话,忙说,“面也见了。我们…….就回了。”说着,二婶把酒和礼物放到桌子上,用手拽了拽我,意思是让我走。

    “大爷,我家还有事!先回去了。”我礼貌的说。然后,跟在二婶身后,走出屋门。

    他也没有说些客气的话,只是把我们送出院子。这时,付小燕,还是用害羞的目光看我。

    “那好!礼物我留下了。以后,你们常来!”那中年男人说完就转身回屋去了。

    二婶应着,我们推车走出他家的院子,走出他们的村子,回家。农村的婚事就是这样子,两个年轻人见一面,看看长相,父母亲就决定了亲事——如果把礼物收下,就是同意了;不收,就代表没有相中,不能继续。两个年轻人根本谈不上感情,大多数是结了婚以后才开始了解,开始恋爱的。有的家长害怕出错,故意不让两人见面,交谈,直到生米煮成熟饭,不可挽回,才撒手不干涉他们的事情了——农村就是这个样子。

    回到家,母亲赶紧给二婶泡茶,让二婶坐下,又笑着问我:

    “怎么样,好不好看?”

    “还行。”我答道。

    “你看这孩子,好就是好,这样……你看你,”父亲不如意我的回答,对我说道,不过是笑着说的。

    “错不了,我说了这么多家了,没有一家不行的,你,就放心吧!”二婶喝口茶,自豪的说。

    “他们把礼物收下了!”母亲关心的问二婶。

    “收下了!”二婶笑了。

    “看来能行!看上咱家小利了。”父亲露出了笑脸。

    “我看没有问题!”二婶骄傲的说。

    可是,没有一个人问一问,我心中的感受,问一问我是不是真的同意,同意这门婚事。也是,我的家庭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资格谈同不同意,只要女方同意就行了。在我们这里,在那个年代,也就是说,只要女方没有意见,男方是不会有意见的,就是有点不如意,也不会说不同意的——能为孩子娶上媳妇,完成大人的心愿就行了,就是最大的成绩了。

    那天中午,父母留二婶在家吃饭,还把二叔叫来。他们愉快的聊着家常。父亲的心情很好,病好像也好了许多;母亲高兴的合不拢嘴,忙这忙那的,好不快乐。谁也没人管我,没有人在意我,好像我并不存在似的,好像这亲事是为他们提的似的。我,已经不在这个家了——我是这样的感觉。

    我心里难过,找借口说去同学家玩。我想逃出暂时不属于我的家的家,我想这个家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我走出家门,心里没有目标,我,根本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在街上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人走向村前的河边。我想,河边比较平静吧!我漫无目的的在河堤上散步(我们村子前面是一条人工河)。我,望着平静的水面,感受着平静的田野,可,心里却是乱乱的,乱如麻!我直到夕阳落山以后,天色渐渐黑下来,才回到家中。我心里前后矛盾,脑子里还时不时会出现霍晓莹的身影——这使我不安,使我痛苦。如果不答应这门婚事,父亲将死不瞑目,母亲担心我再也找不上媳妇的心理可能成为事实——好难啊!好难。我的青春即将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琐碎的家庭生活。梦想,何在??何在??

    …….。

    到家时,二婶他们已经走了多时,我也没有问——进屋倒在炕上,晚饭也没有吃,带着百种滋味,带着一百个的不情愿,慢慢的睡着了。

    父母认为我累了,也没叫醒我。他们依旧高兴的谈论着花多少钱才能把婚事定下,花多少钱才能把新媳妇娶回家——不过,这是做父母必须考虑的,因为没有钱,是不会把新媳妇娶回家的——也难为他们了。

    两天后,二婶兴高采烈的到来,高兴的说女方同意了,就是彩礼钱多了些。父母听了也感到多了,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答应下来——一个条件,就是年底结婚,先不登记——如果能行,就没有啥问题了。二婶听后,脸色难看,她知道这事难办,不过,还是跑了一趟。她回来后,高兴的不得了,大声说没有问题,再过两天,让我和付小燕去县上买些东西,然后送彩礼。

    父母没有和我商量,就爽快的答应下来。他们忙着筹措要花的钱,不过,心情总是高兴的。

    (待续)

    在去付家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个来自本溪的邮包。打开来看,是一件手工织得不是很好的毛衣,里面还夹着一封信。我放下毛衣,打开信来看。是霍晓莹写的。

    亲,好吗:

    近来忙啥呢?我每晚都挺想你的,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是不是很忙?

    我可是每天都去学校收发室的呀!

    我想你的时候,睡不着时,就起来编织毛衣。同学们问我给谁织的,我说是给我哥哥编织的。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少女编织的第一件毛衣,应该织给自己心爱的男友的,心连心,手牵手嘛!不应该给别人编织毛衣。我脸红的想到了你,你知道吗!

    我几乎每晚都织。我想,我的第一件毛衣,我心爱的人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呀?哈哈!一定每天,每晚都在想我吧!而且白天黑夜都不肯脱下毛衣吧!我的手艺不好,可是我多少个夜晚才织完的呀!它里面有我的爱,我的情,我的相思呀!现在,我为我的心爱的心上人编织毛衣里——哈哈。毛衣寄给你了,心,也给你了!

    希望你穿上它,就像我在你的身边一样,陪伴着你。不要把我忘记了——哈,哈,哈!

    一定记得,要给我写信呀!

    爱你的人,深爱你的人。吻你!!

    莹 (深夜)

    看完信,我拿着编织的不是太好的毛衣,眼睛湿漉漉的,心,酸酸的,想大哭,却哭不出来,想到外面跑,却伤心的无力奔跑。满满的心酸无人知晓,只能自己无声的咽掉。真爱如此的难找,我找到,却不幸的要失掉,再也无处寻找!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你是负心汉,你是有罪之人,你是全世界最大的情感骗子,王利,你应该下地狱,你对不起人家女孩,对不起一片真情的霍晓莹呀!你,就是混蛋呀!”

    爱情最美好,现实很残酷。

    “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想呀想,我失眠了。一夜思前想后的不安,一夜无眠,想,想的全是霍晓莹——想她的伤心,想她的哭泣,想她的绝望的想死的样子。

    可是,时间并没有因为我的伤心、苦恼而停止。时间,依旧滴答滴答的奔跑个不停。

    第二天,二婶早早的来砸大门,叮嘱我一些事应该怎样去办,怎样让付杰(付小燕的父亲)高兴,该买什么样的礼物,等等。我频频点头,一一记下,其实,我的心里想的全是霍晓莹——时间,不允许我有半点的空闲,用来好好的想想我和晓莹的爱情——应该怎样——不允许。

    母亲递给我两千块钱,不放心的叮嘱着说:

    “记着,一定要让女孩高兴,她想买啥就给她买,不要心痛钱。挣钱就是现在花的,一定要记住呀!”

    “知道了。”我说。我不情愿的骑自行车,去了付小燕的村上。

    天气很好,不算太冷,没有一丝丝的风。我用自行车驮着付小燕行出她的村子,过了一条河沟之后,付小燕下车,我们边走边谈。因为是冬天,路上的行人很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不过,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们家很穷。”她看看我,略加思索的说。

    “不怕!”我伪心的回答。

    “如果……我们成了……你要管我父亲的。”她担心。

    “我知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家没有任何的陪嫁。”

    “不需要,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我又伪心的答道。

    “你——看上我什么了?”她又问。

    “也说不上来…….也许,你长得漂亮吧!”说完,我沉默了。

    她也无语。我们就这样走着,一言不发的走,谁也不看谁。在我看来,这种婚姻只是谈条件,没有爱情,没有感觉,条件谈好后,就可以结婚了——可笑吧!

    走了好一会儿,我感觉这样的气氛快把我俩憋死了,身体里都透不过气来,好像空气中缺少氧气,让人窒息的要死,让人希望,不,是马上,马上跳出这样的氛围,马上打破这样的僵局。于是,我无心的问了一句:

    “其实,你挺漂亮的,你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是父亲同意的,我不想让他生气。”她说的是真话。

    “其实,我俩的命运,都挺苦的。”我自言自语。

    “是。”她看看我说,“其实,几年前我在天津一家皮包厂打工,也很能挣钱的…….。”

    “为什么回来了。”

    “是因为……。”她看着我,有点儿犹豫,但还是说下去了,“我喜欢了一个男孩子——非常喜欢,可他却订婚了。”她看上去挺伤心的,但,毫无隐瞒,“我还是喜欢他……后来,妈妈去世了,父亲让我回家,不让打工了——在家帮助父亲种地。”

    “后来呢……。”其实我有些不悦,但又很好奇,就问。

    “后来嘛……后来,就没有联系了。父亲怕我在外地找对象,不让我外出打工了。我,一直在家种地……。”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听着,想到了自己,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莫明的不快,莫明的恼怒,莫明的想跑掉——我,不想和她订婚了。看来,人,是自私的动物!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能那样——我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呀!我要为他们着想呀!

    “你和我成……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过了一会儿,她真诚的说。

    “说。”我真的不想搭理她。

    “你能多给我们些钱吗?”

    “为什么要多给?别人怎样,咱就怎样嘛!”我不解的说。

    “我爸爸要还贷款。人家催得紧,不得不还。”她为难的说着,“就算你帮一帮我家!”

    我思索了一会儿,又看看她的眼睛,感觉她挺真诚的。我说道:

    “我和父母说一说,可能行。”

    她幸福的笑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充满了阳光,挂满了幸福的微笑。她,开始小声的哼着歌。我静静的听着,走着。她,是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有多复杂,多难过的。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谈,一直走了有三十多里路,快进城时,才骑上自行车——我并没有因为走了这么多的路而感到劳累,反而有些高兴。我,愿意走着!我们都对彼此有所了解,也不感觉生疏了,这样挺好。

    到市区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我们只好先找一家小的饭店,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到市场给她买些衣服,鞋子……等等的东西。最后,按照风俗我们要照订婚照。可是,付小燕说什么也不照,也不说原因。我真有些着急了,因为父母亲叮嘱了好几遍,一定要照订婚照的。我真生气了,撅嘴说道:

    “为什么不照?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因为……你很丑!不想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什么,你看不上我?”我真生气了,没好气的说。

    “我……只是不想照像,而已!”她解释着。她感觉到了我的不快。

    “咱们这里——订婚,都要照相,不照——你让我回家怎样说呀——不照的话——我不同意。”我强势。

    她看起来脸色很难看,很为难。最后,她妥协了,哭着个脸说道:

    “好吧!我——照,还不行。”

    听到这话,我露出了笑脸。

    我看出她心里没有我,可我心里也没有她。我们两个心中都没有彼此的人,为了家庭,为了父母,为了面子,就这样在谈好各种利益条件后,定下终身大事,而且,还要在农历十二月找个好日子,结婚。没有爱,没有情,但是也要组建家庭。不过,在那个年代,农村都是这个样子的:订婚,结婚,都不了解对方,睡到一个炕上以后,才慢慢的了解对方,熟悉对方,才开始恋爱……。不过,那个年代的人,离婚的不是很多,也许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吧,也许害怕丢脸(离婚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在农村),才不走离婚的路子的——他们,生活的也挺好。

    接下来,因为父亲着急让我结婚,我要把我的婚房打扫干净(父亲已经给我盖好了房子),装上门窗、玻璃,安上电灯,买好床、方桌、木椅等家具。好多事情要办,好多人要请,我真是没有时间考虑我和霍晓莹的爱情,没有时间给她回信。我想忘了她,我想把她清除我的记忆,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她已经深深印在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了。我的心里全是她,我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她的。我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可我的心里很痛苦,难过,并且每晚都躺在被窝里无声的哭泣。我脆弱吗?不,我只是对命运弄人,不甘心,我感到命运对有情人不公!——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农村的孩子不能有梦想?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方式去选择生活?我,一次一次的问自己,没有答案,没有。生活,生活总在继续——它不会因为你的痛苦与欢乐而停止。

    因为父母着急把我的婚事操办了,所以,付家提出的一些无理要求,父母也都一一答应下来。我们家和别家相比要多花七、八千块钱呢,父母只好东借西取的把钱凑齐,让我送到付家。我一百个不如意,也要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办。

    一天,我去县上办事情,下午回来时自行车后胎坏掉了。前没有村,后没有店,我只能用手推着自行车走。在经过付小燕家的村子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又累又渴又饿,想来想去,还是想去她家蹭顿饭吃,虽然我非常的不情愿。

    我无精打采的慢慢腾腾的走到付小燕家的屋门口。屋内亮着灯,我听到他们父女在对话,停住脚步。出于好奇,我悄悄从门板缝隙里往里观看。屋里开着电视机,声音不是很大。再往炕上观看,我,惊呆了…….我傻傻的怔在屋门前,好长好长时间,直到付小燕的父亲咳嗽,起身时,我才缓过神来。

    我心中说不出是伤心,还是难过,还是绝望…….我的心麻木了,脚还听使唤,没有泪,忘记了饥饿、疲劳。我几乎飞奔着推车跑到家,也不说话,进屋钻进被窝,大哭起来。父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问这问那。我全都没有听见,悲伤侵入我的身体,我的每一个细胞。我忘记周围的一切。

    …….。

    我两天没吃没喝,就是躺着,父母着急,但也没有办法。这两天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终于明白付老头子的算盘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亲自问一问付小燕——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心情也好多了,也开始吃饭了,该干活干活,该买东西买东西。父母亲啥也不敢问,我想吃啥母亲就做给我吃。这门婚事不能黄了,那么多的钱——全都是父母亲的血汗,并且还借了不少的外债,如果我说不行——我们的彩礼钱一分也没有——无论如何也要把付小燕娶进家门——父母亲才会心安!父亲见我心情好些了,也不那么悲伤了,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的心情又恢复到前几天的状态了。

    生活之路,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退路。

    这天,付小燕突然来到我家,让我陪她去买东西。我们走出村子,我不高兴的说道:

    “我们找个地方,我想和你谈一谈。”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谈?”她幸福的笑。

    “挺重要的事情,如果,我不问明白,我会死掉的。”我认真的表态。

    “不至于吧——什么事情?那,我们先谈事情吧!”看来她挺幸福的,根本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情。

    我带她来到村前的麦地里,我们坐在一口机井边上,然后,我问道:

    “你……你和你爹……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色变了,呆呆的怔住了,不说话。她看来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也根本没有想到,我会知道这事情。

    “你……说说吧!”我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

    “什么怎么回事,他,是我的父亲呀!”她强装微笑。

    “真的吗?我——都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你——知道吗?”我的脸色变了,非常难看。

    “我……我……我……。”她不知说什么,脸色苍白。

    “我想知道——真的吗?”我问。

    “是。”

    她,哭泣了。

    “可,我不是自愿的……我,是他们的养女……是他们把我养大的…….只有那么一次,就一次。”她解释着。“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我的错……..。”

    “你……这是什么事呀……天下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大喊着,“你——告他?”

    她无言,只是哭泣。

    天,快要倒塌了。

    我们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擦拭着泪水,悲伤的说: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不怨你——求你,不要讲出去,恳求你!”

    她不知为何,给我跪下,磕了两个头,大哭起来。

    原来是真的——我看到的是真的。世上竟有如此之事发生,不可思议。我全身麻木,全身愤怒——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我,愤怒到了极点。可是,我说话的力气已经全无。

    “我不会不要你,我骑虎难下,是谁伤害了我?我哭都不会哭了,没有力气。”我无力的说,“我,希望你,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发生。”

    “我知道…….我知道了。”她很坚定。

    她又不说话了,只是哭。一直哭。不说一句话了。

    我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事实如此,已经这样了。无力回天。

    …….。

    时间过得真快,我的婚期还有两三天的日子。我忙得不可开交,渐渐的忘却了苦恼——太忙了!不可思议,我又收到了霍晓莹的来信:

    亲:

    我盼呀盼呀,我,没有盼到你的来信。

    我想你,想你,想哭了。

    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一定是发生事情了。要不,你肯定会给我写信的。

    我放假了,要回老家了。如果有时间,你找我吧!地址你知道的。

    这首诗送你——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想你的——莹莹

    爱你——期待!

    那天晚上,我喝得烂醉如泥,死去活来,不醒人事。

    (待续)

    十一

    我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过完一天,又一天。霍晓莹的来信使我焦躁不安,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已经这样了,骑虎难下了,就是现在毁婚,父亲怎么办,家里花光了的钱怎么办,外人的议论我该怎么面对——父亲会死去,母亲会疯傻,我将一无所有,无法生存。思前想后,我,没有退路了。婚期已经到了。

    结婚对我而言,不是喜悦,而是悲伤;不是渴望,而是想要逃避;不是想快些体验两人在一起的快感与美妙,而是惧怕此刻的到来。不管我想不想,结婚是肯定的了。我再不想和小燕在一起也要在一起,我想和晓莹继续也不能继续,现实就是如此,生活就是这样无奈。结婚的前一天,二婶跟我父母要功,无非是想要些礼物钱财啥的,父母高兴的给了,他们心情挺高兴的,不想因为一点儿小事让大家都不愉快。中午我又喝不少的酒,烂醉如泥——我谁也没有惊动,一人躲到我的新房里屋睡下。因为事多人多,没有人注意到我,连吃晚饭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我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我起身来到院子里,满院子全是七倒八歪的椅子、桌子。我顺手扶正桌子,感受着院子里无人时的空旷寂静。夜色很黑,天空稀稀攘攘的有几颗星星,也许最亮的那一颗就是晓莹吧!她在天上看着我呢!我想到晓莹感到不安,感到苦恼。我要做新郎,她却傻傻的等我,痴痴的想着我,这样的结果对她不公,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弄人,人,力气小,无力抗衡。隐隐的痛到黎明,快乐的歌曲已经响起——大喇叭传出了愉快的流行歌曲,结婚的日子到了,我却痛苦着,悲伤着。

    结婚那天,来的人非常之多,有亲戚,有邻居,也有不怀好意看笑话的人,反正热闹,开心。四个大喇叭在房顶不停的响着,里边传出的流行歌曲很是疯狂。

    没到八点钟,村里人用六辆找来的轿子车,把打扮的漂亮的身穿红旗袍的付小燕娶回家。人们都在仔细打量付小燕的身材,长相。然后,都赞不绝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长得不错,挺好看的!”

    “可不是!这小子有福气,找了个漂亮媳妇,真没有想到!”

    “可不?没想到他爸爸得了绝症,还给儿子找了个俊老婆,有福!”

    “这小子命好,找上个媳妇也漂亮!”

    “我以为,这家人完了,不行了,你看——也找上媳妇了,还挺俊俏!”

    “这小子,命真是好!家庭不好,娶了一个好媳妇。这就是命好呀!”

    …….。

    别人见到我,都投来赞慕的目光,我也还微笑给大家。要知道,在这风光的欢笑声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有多少可以让我死一百次也想死去的痛苦经历,有多少肮脏的龌龊的事情让我想起来就想哭。我满脸微笑,回敬到场的每一个人,他们不管出于何心,都是来帮忙的,应该得到尊重。父亲高兴得不得了,非要要求照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二婶只好找来照相的人,拍了几张全家福,之后,父亲才高兴的回到他屋里,等着吃中午饭。

    中午吃过大饭后(吃大饭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娘家人带来的饭菜,新婚夫妇坐到一起吃),我在长辈的安排下,带领付小燕一一给大家和亲戚,朋友,我的同学们敬酒。三杯两杯,我喝多了,由兄弟们搀扶到没有人的里屋,睡下。至于怎样送走亲朋与大家,怎样送桌椅,碗筷,我都不知道了。

    晚上,长辈们安排了两桌酒席,男人一桌,女的一桌,意表庆祝,另外的意思是请一请在此事上出力的人。大家高兴,完全忘记了父亲的病情,高谈阔论着,就连父亲也高兴的说话,母亲欢喜的合不拢嘴,忙着拿酒,招呼大家。我还头痛,没有参加,大家也没有执意让去,在他们眼里我晚上还有工作——真可笑!我躺在屋里,仔细听着大家谈论的话题——无非是这个事省了多少钱,他们操了多少心,之类的话题。十点多钟,大伙渐渐散去,有两个嫂子留下,为我们安排好我俩的新婚被褥(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他们还在里面放了些枣子,麦秸…..等等,意思是早得贵子,生活幸福美满。付小燕和他们说了些笑话后,高兴的送走他们,准备睡觉。

    这时,时间已到晚上十一点钟了。

    人们都说,人生四大喜事就有——洞房花烛之夜,可是,我的大喜之夜,两人却是分开睡的。付小燕也叫过我几次。

    “人都走了,你,上这屋里睡吧!”她挺高兴。

    “我喝多了,就在这睡吧,别把新被褥弄脏了。”我说。

    她没吭声,轻轻把门关好,把窗帘拉好,扫扫地,又失落的问我:

    “你来这里睡吧!这屋里有炉子,暖和。”

    我没有吱声。过一会儿,她接着说:

    “你——别感冒了,过来吧!”她有些伤心。

    “没事的。”我答道。

    她无奈、失落的,在刚刚铺好的红被褥上,伤心的睡下。

    我们各想各的心事,各自有各自的伤心。大喜的夜晚,屋内却弥漫着些许悲伤,些许无奈的气息,没有一点点喜庆。时间过得好快,天,很快放亮了。

    付小燕起得挺早,看脸色一夜没有睡好,可是,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她叠被褥,做早饭,然后叫我说:

    “你早起点儿吧!让爸妈看见我们没有睡在一起,他们会生气的。起来吧!”她挺贤惠的。

    “嗯。”我应一声,很快穿好衣服,走出里屋。

    她挺孝顺,在桌上放好碗筷,才去那边屋里叫醒我的父母,吃饭。父母见到新儿媳妇这样孝顺,特高兴,拿出红包,非要给付小燕。付小燕欣然接受。我非常生气的瞪她一眼,她低下头不敢看我,默默走开了。

    按照风俗,吃过早饭,我要送付小燕回娘家的。父母亲把从事上特意留下来的鸡、鱼,还有两瓶好酒让我带上,给我些钱让我买条好烟送给她爸爸。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我不忍心不依顺他们,我满面喜色的按照他们的意思办;我更不想让重病的父亲生气,难过。

    三天后,付小燕回来了。她满面微笑,看不出有半点伤心的样子,还整天哼着歌干这干那,看起来特知足的。

    晚上,我又在里屋睡下。付小燕叫过我几次,我只是说太累了,改天吧。她知趣的自己走开了。

    ……。

    时到年关,再没有钱也要过年的。母亲给了小燕些钱让她买些年货,过一个高兴的新年——更是值得高兴的是,娶了一个即漂亮又孝顺的儿媳妇到家——父母亲是这样想的。小燕很会过日子,一分钱也不多花,安排的东西即齐全又好。父母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整天笑个不停——他们从心里满意这个儿媳妇。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两个到今天还没有行夫妻之事,我们一直分开睡的。我知道,小燕的内心很失落,她在苦苦等待着我,可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霍晓莹,根本没有心情,没有欲望想夫妻之事。

    她就这样,等待着我……。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他是在大年初一下午去世的。

    父亲走得很平静,很安详。他已经没有了遗憾,他在世上的事情已经办完,他微笑着慢慢闭上了双眼。在他去那个世界之前,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他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因为人多,从小他就特别听话,特别懂事——他还清楚的记得,上初中的那年冬天,外面刮着西北风,下着小雪,爸爸非要他去村口的水井担水,他哭着顺从的去了。因为此事,妈妈和爸爸大吵起来,好几天不说话。他还记得,读高中时,他每天要早起一个多小时,把水缸的水担满,然后,才步行去六、七里外的学校上学。

    那个年代上大学,需要公社,大队的推荐信。爸爸因为儿女多,就不让他去,在家劳动,挣工分。后来听说去东北能挣到大钱,爸爸让他出去挣钱,可是在农场干活不到一年得了腰腿疼的毛病后,回家治疗。一年后病情好转,他担起家的重担——没日没夜的苦干。

    因为要给两个弟弟盖房,娶上媳妇,他和自己的老婆吵翻了天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知道这样做对他和老婆不公,但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也只能委曲求全。最后老婆为了儿子,听从了他的想法——拿出钱来,出工、出力的为两个弟弟盖房子,安了家。然后,爸爸、妈妈先后去世。再后来,给儿子盖房子,盘算着为儿子——就是我,攒钱娶媳妇……。

    然后,他病倒了。他需要休息。然后,他为我娶上媳妇后,是真的需要休息了。但是,他在去世之前,好像对自己说“我生活的平凡,可我把人生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我现在,安心了,可以安静的休息了……我太累了。”

    …….。

    去世时,父亲并不痛苦,也无牵挂,脸上还带着微笑,他,走了。他去了他想象的世界。我想大哭,可长辈们不让我哭出声来,更不让我们向外人提及父亲去世的消息。说是大年初一死人不好,要等到年初二再叫人,再通知村里的人——封锁消息,高高兴兴的过年……。

    初二的早上,下了大雪,外面一片白色,厚厚的,好像在为父亲送行。我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没有人阻拦,没有人劝慰,他们也知道我心里难过,哭一场会好受些。入殓,发丧的事情全都由长辈们安排,我只知道痛哭,拿钱。我把几个月的悲伤,苦闷统统发泄出来,别人拉也拉不起来……。

    母亲到没有看出难过来,她总是在嘴里念叨着“他去就去吧。谁让他得了没治的病!他走得安心,难过啥…….我…..不难过……..。”

    ……..。

    正月里虽说没有什么事情,但马上要安排新的一年的农资——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农民要种地的。经过几个月的不停的支出,家已经是空空的家了——一文也没有了,并且还欠了几千块钱的外债——哪能再拿出钱来,买必须要买的农资呀!难过的日子呀!

    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麦子也要浇水施肥,还要买棉种——一切都需要钱。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再去舅舅家拿些钱来(真正困难时还是亲人帮助),安排种地的肥料,种子……。

    我第一次感到,人在世上生活的如此艰难。生活中,没有钱,日子不能继续,幸福也无从谈起——什么梦想,什么纯洁的爱情,在艰苦的生活中也会改变原有的味道,也会变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你的生活不好,说白了,吃饭都成问题,你又何谈梦想,何言爱情呀!

    现实和梦想相撞,现实获胜;现实和爱情相撞,还是现实获胜。无情的现实,打击着我,压制着我——我无力回天。

    生活的穷苦使我消沉,使我对所有美好的东西失去信心——不过,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放不到明处的错误思想会转眼消失,因为我才踏上社会,遇到些挫折是必然的,有些坏的想法也是必然的——不过,一切都会好的!我,深信。我,这样想。

    向往挺美好,现实挺残酷……。

    这天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来到自家的麦田里散步。我踏着返青的麦苗,踩着松软的泥土,呼吸着满是麦苗的香气与泥土气息的空气,来回在田里走动。我有时候抬头望一望满天的星星,和灯火通明的村子,我,感慨万千……。周围很是静谧,静的可怕。偶尔有狗叫声从村子里传出来,才让我知道,我是在安静的野外呢!我是在自家的麦地里呢!——这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呀!

    虽然生活如此的艰难,可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还会想起霍晓莹。也许,我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她——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女人了——只有她,只是她。生活弄人,心却不会改变——我那消极的想法消失后,我有了朝气蓬勃的想法与追求。

    我,又想起了霍晓莹,我大声的哭,哭声在安静的夜晚传出很远,很远。我不怕,不怕别人听到,也没有人会听到——因为,我在,冷冷的空气中,空旷的麦田里——空无一人。

    我想起了《长相思》的诗词,我近乎疯狂的大声喊着: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传向远方,传向星星听到的地方。“就让星星传递我对你的思念吧!”我,想着,想着,走回了家……。

    …….。

    在家等我的付小燕——我的老婆,她还没有睡,看来她是特意等着我回来的。她笑脸相迎,然后,用手指一指木椅子,让我坐下。她温柔的说道:

    “洗洗脚吧,解乏!”

    我没有吱声。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妻子,我从没有碰过的妻子——付小燕。

    她帮我脱鞋,脱袜子,洗脚——那么仔细,那么轻柔。我感动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我从未碰过的女孩,这样对我,这样伺候我,我,难过的又落下了眼泪。

    ——生活的无奈,不得不让我面对现实。

    那晚,我没有去里屋睡。我和她睡在了一起。我在心里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过日子的…….。”

    ……..。

    那晚,我梦见了霍晓莹,梦见我们手牵着手,走进我们的家,然后,安静的相拥睡下。

    我又梦见新的黎明的曙光。

    我才十九岁。我告别了青春,告别了梦想。我,走进了“围城”。

    尾声

    我现在的心灵是那样的单纯,单纯的如一张白纸。它可以随时刻上许多东西,也可以刻上许多画面。有人说单纯就是傻,就是白痴,可我还是以为——单纯了好!我想,单纯是美好的,是善良的。

    有时候,我也会变得挺复杂。我会用突然变得复杂的心灵去观察,观察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些事情,总会时不时的印记在我的脑海中、心灵上。我想,我深深的感受到,人,还是单纯了好!只少,每一天,都会生活的很快乐,都会生活的很轻松!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不会有那么多的愁苦,与失望……..那就,让我们拥有一些单纯吧!

    前些年,我写过三部小说,和许多我认为是诗的诗集。那时,我每晚都写,天天写,月月写,好几年都是这样生活的。后来,我的感情受到打击,生活倍受挫折——我曾有过梦想,我曾有过爱情,我曾相信毅力——我纯真的追求,我坚持着坚持。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爱情很纯洁,经济很残酷。

    毅志很坚强,生活很残酷。

    那时,我绝望了,我绝望的想死掉。我在爸爸的骂声中绝望;我在别人的污蔑中烧掉自己写下的心声——几年的心血。几年的心血,一分钟,一阵烟雾,全都没有了。我深信,那时的文笔,比现在要好许多。如果能保留下来,也许会感动你呢!可是,一切都变成云烟了——没有了——没有了梦想,没有了纯真,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执著了。

    我,结婚,生子,过着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生活。

    我,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

    …….。

    故事讲完了。希望大家有时间读一读吧!提一提意见呀!

    我不太会讲故事,也没有以前的文笔好了——毕竟放下好多年了。但是,我只是想,为我曾经的梦想,曾经的爱情,曾经的坚持,留下一丁点儿的心声。毕竟,我爱过,努力过,追求过——我,天真的梦想过!

    我只是想——人,生活在世上,毕竟只有一次——我们努力过,追求过,爱过,梦想过——不管得不得到,拥不拥有——我们经历过——就是,一种心灵的幸福与满足。

    (全书完)

    初稿于——(农历)2016年 12月26

    酷峰。

    初次修改于——(农历)2017年7月初7.

    赋诗一首:

    错爱的结果

    如若你真的爱我

    你为何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

    如你心里真的有我

    你为什么狠心的让我如此难过

    如果我们的爱情注定是一种错

    为什么还要开花结果

    如若你真的不爱我

    为何还要让我们的爱情有结果

    爱情耽误了你,也伤害了我

    爱情让我们如此的难过

    我把爱给了你

    我把心给了你

    我把我的一切给了你

    为何, 为何

    为何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我一次又一次的流泪

    我深夜一个人难过

    你却把你的怨给我

    你却把你的恨给我

    是你,一次又一次把善良的我伤害

    是你,一次又一次让爱你的我 伤心难过

    寂静的深夜

    难眠的我

    痛苦的喝下这杯爱情苦酒

    没有人和我品尝,错爱的结果

    *

    定稿于——2017年,12月17日(再次修改)。

    本文评论 (共 0条)


关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