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母亲
一
今天，是中国传统的农历7月15，窗外小雨淅沥，内心思母凄凄。母亲去世已2年了，闲暇时，一直想用文字来记录母亲，但每每提笔，都伤心至极。为了让心灵得以喘息，不得不放弃笔墨。如今，再次提笔，伤痛依旧，但是，今天是母亲的节日，我没有好的办法来祭奠母亲，只有用笔来回忆和她在一起的岁月，也算是我送给她一份厚礼……
7月的南方，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北方却是气候怡人。母亲在这个节骨眼，能来深圳吗？我操起电话，内心掂量着：先不说母亲适应不了南方气候，更重要的的是她离不开家，她视家为生命。也难怪母亲这样恋家，3年前，一场大火无情的把房子烧成了灰烬，她积攒了一辈子东西顷刻间化为乌有。当时母亲哭的死去活来，没有了房子，就没有了家，也就没有了她的安身之地。
大火过后，弟弟把母亲接到他家，她住不习惯，总是想着要回家。最后还是在弟妹的苦口婆心劝说之下，住了下来。一个月后，不管他们怎样挽留，她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回家。她的性格我们是了解的，只要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刚强，肯吃苦，不怕输，正是她这种顽强的精神支撑着这个家。庆幸的是，母亲在弟弟家经过一个月的修养，身心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弟弟只好顺着她，把她送回了老家。到了家，望着一片废墟的房子，母亲老泪纵横，她需要有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经家人商量，决定给母亲建所新房。建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当我得知母亲要建房子这个决定时，内心非常的酸涩，先不说缺少资金，就说她目前已经上了一把的岁数，还一身的毛病，能操得起建房子的心吗？我心痛她，曾劝她不要建，儿女都成家了，在哪里住不都是你的家吗？可我知道，她的性格，任你磨破嘴皮，都不会改变初衷。她回家的第二天，就开始操办建房子的事了。她走亲串户，向亲戚朋友借钱，向政府恳请帮助。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母亲，是她的人缘好，还是她有诚信力？总之，邻里朋友都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出钱的出钱，出物的出物，很快，建房子的木材、钢筋、水泥等相继到位了，也筹集到了一笔小钱。就这样，四间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在母亲的带领下，乡亲们的帮助下，历经八个月的时间，终于落成了。
事后母亲告诉我说，建房期间，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她担心东西被盗，不肯去哥哥家住，晚上，竟一个人住在库房里。蚊子、老鼠开始肆虐她了，她身上经常是被蚊子咬的一个个包，有一次，还被老鼠咬伤了鼻子，看来，母亲是过于劳累了。听到这里，我眼泪流了下来。
房子建成后第一年，我回家探望母亲。经过了建房子的劳累，她沧桑了许多，但她脊背依然挺立，精神头刚进十足，这就是我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妈妈，我乐观十足的伟大的母亲！她走在我面前，象做向导似的，带我参观每个房间。四间宽敞、明亮的房子，真不知比老房子要漂亮多少倍啊，我一边参观，一边向母亲竖大拇指。母亲喜欢养花，窗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一朵朵盛开的花就像母亲的笑脸，我真为她高兴。高兴之余，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老房子，它虽破旧，但记载了我童年的欢乐，沉淀了父母含辛茹苦的一生啊！童年的一幕幕仿佛回到了我的眼前……
二
我再次拿起电话，手颤抖了，嘴唇半开着，努力想和母亲说话，可竭力想控制的泪水还是一滴一滴的滚下，内心犹如撕裂样的疼痛。我仿佛在和母亲说话，“妈，你的命咋这么苦呢，3年前，大哥离去了，你像是割掉了心头肉；2年后，父亲去世，你饱受精神煎熬；1年后，大火又烧掉了家园，你险些疯掉；现在，你的宝贝孙子又意外身亡了，你能承受得了吗？你要是知道你孙子的死讯，也会死过去啊！他才26岁，身下有2个年幼的儿子，还有一个孩子尚未出世、嫂子仍孤身一人，一家老小都靠他生活，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茫然，平时老人家不是说，上帝是惩恶扬善吗？我家祖宗三代都没有做个恶事，这样不幸的事怎么就接二连三发生在我家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侄子从出生就是母亲带大，一直带到15岁，在农村，谈不上娇生惯养，但家里人也处处宠他，远的先不说，就说近期发生的事情吧：听母亲说，侄子在自家园子里挖了一个地窖，地窖的搭建需要经费啊，为此，母亲张罗着向人借钱，我也曾经在电话里向母亲说，妈，别操心了，侄儿都大了，用不着你来管了。他不但没把我们的话放在心里，还提出向我和妹妹借钱，我当时和妹妹手头都紧，确实是拿不出钱帮助侄子。这事，至今想起来，都倍感歉疚。
三
手机铃声响了，妹妹的来电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沫沫眼角的泪，放下话筒，接起妹妹的电话。她急促的和我说：“和妈联系的咋样了”？我说：“正要给妈打电话呢”，她急了似和我说：“村子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侄子的死讯了，再不让妈离开村子，她很快就知道了，不能再迟疑了。我答应了妹妹。又像是陷入了和死去侄子的对话中，“侄子，姑姑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你奶奶也不能去送你，我要把她接来深圳，希望你能理解啊！
我再次拿起电话，内心已平静了许多。我像往常一样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淡定的和她聊了起来：“喂，老妈，忙啥呢？，在园子里摘菜；哦，身体都好吧，好；没出去打麻将吗？没呢，下午去；想我吗？不想，反正你也快回来了”。妈知道我每年都是7、8月回来。她继续说着，“园子里有几个黄瓜和西红柿还没摘，等你回来吃呢”。妈也知道我喜欢吃她种的蔬菜。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家里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心里暗暗庆幸。我继续和她说：“妈，你来深圳住几天呗，我想你了；妈说，你那太热了，不去了”。是啊，母亲前年也是这个季节来深圳的，当时是外甥放暑假，就是因为天气热，只待了一周就匆匆回去了。我和母亲继续说：“妈，和你说个事，你别担心啊，我做宫外孕手术了”。母亲惊讶的说：“啊，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们也不注意点，手术几天了？还在住院吗？”我说：“已经出院了，没事的，就是想让你过来住几天，和我做个伴”。电话这边，我似乎听出母亲哽咽的声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立刻说：“妈，你不用担心，立文照顾的很好，再说我们都是学医的，您担心什么啊”。母亲听完我的话，内心像是平静了许多，立刻告诉我说：“行，妈今天就让你妹妹给我定机票，你要好好休息，吃点营养品，等妈过去给你包饺子吃”。妈更知道我喜欢吃她做的酸菜馅饺子。挂断电话，强忍的泪水，簌簌的流了下来。
我可亲可敬的母亲，为了来照顾我，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她那个不舍的新家，来到7月里让人燥热的深圳……
四
第二天，母亲风尘仆仆的来了，到家里时已经半夜12点了。当门被打开的刹那，我惊喜的似乎要跳了起来，一年没看到母亲了，她的精神头依然矍铄，尽管已经坐了6个小时的飞机。但我还是装作镇定，用双臂支撑着沙发，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双手捧着小腹，弯着腰，喊了一声：“妈，你辛苦了”。我握紧母亲的手，把她拉到沙发上，她生怕我拉到伤口，赶紧扶我坐下，笑呵呵给我讲她乘飞机的一路经过。寒暄了一会，母亲搀扶着我上床睡觉了，一刻的功夫，她已经进入了梦乡，母亲累了。看到她熟睡的样子，我心里越发的心痛起来。 我辗转难眠，一夜没有睡好，醒来时，母亲发现我眼睛肿了，问我：“怎么了？我说，伤口痛没睡好”。说到这，我下意识的去摸摸伤口。为了骗母亲来深圳，老公特意在我在小腹部贴了一块纱布，这是我做宫外孕手术的证据啊！我的傻母亲，糊涂的让人心痛。母亲来的第二天，侄子出殡了，我曾几次去洗手间沫眼泪，母亲浑然不知。她一门心思的低着头在为我包着饺子，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也一直在观察着母亲，可她丝豪都没有察觉。谁说亲人之间有心灵感应，完全没那么回事啊！看到她包出的一个个饺子，我心里犹如针扎的疼痛。
五
我的“病”几天就好了，随着母亲的到来，心情也渐渐从失去侄子的伤痛中走了出来。母亲喜欢穿着打扮，年轻时，家里困难，没看到她穿一件新衣服，常常是穿别人给的旧衣服。我现在条件好了，让母亲穿上新衣服是我的愿望。我常带她去附近的商场，每当她穿上一件新衣服，乐的嘴都合不上。记不清带她几次来这里，只记得她走后，我每当来到这里，都不由得会想起她，以致不敢久留。
9月，老公在南京参加30年同学聚会，我们也一同带她过来。我们在南京的繁华地带找了一家酒店，酒店四周有种类繁多的特色小吃，如灌汤包、盐水鸭、鸭血粉丝等，母亲都特别喜欢吃；我们还带她游览南京著名的中山陵、明孝陵、玄武湖、总统府、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母亲像是一名小学生似的，认真的听着导游的讲解；11月份，我们一家人三口又带她去广东长隆野生动物园，记得那天下着小雨，但湿冷的天气完全没有影响母亲心情，她拿着树枝喂长颈鹿，看动物表演，和大黑星说话。晚上，我们又登上了600米高的小蛮腰，观看广州、珠江两岸夜景，她高兴的如同孩子。
母亲喜欢打牌，这也是母亲能在我这里住上10个月的最主原因吧。她一玩起麻将，就什么事情都忘在脑后了，等闲下来，就开始给家里的姐姐和弟弟打电话，什么家里的、邻里的事她都打听个遍，尤其是对侄子一直没和她联系，感到一头雾水。她常疑惑的和我说：“平时大孙子特别关心我，怎么奶奶来深圳，连个电话都不打呢，我说，可能是生我的气吧，因为建地窖没借给他钱”，母亲点点头。总之，每当她想要得到侄子的消息，我们兄弟姐妹都会以一致的口吻和他撒谎。母亲的种种疑惑，都在打麻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还喜欢聊天，这一点我可能遗传了母亲的基因。晚上我常常陪她一起散步，她讲的最多的就是家乡的事情，什么后院大叔家的、前院大娘家的，聊的津津有味，我也常常附和母亲，这也是母亲愿意和我交流的原因吧。
母亲在深圳，给我留下印象最深一次还有，她早上常常和一个广东阿婆散步，一路有说有笑的，像是一对熟悉的老朋友。其实母亲完全听不懂阿婆说的广东话，阿婆也一样听不懂普通话。就是这样一对老人，竟然能聊得谈笑风生。我佩服母亲乐观的性格。这位阿婆目前依然健在，每当在小区遇到她，我都会触景生情。
六
转眼间就到了春节，年后，母亲要回家了，因为外甥要结婚，这次，我们再编不出什么理由不让母亲回去了。我怀着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带母亲登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妹妹一家人早已在门外等候了。外面寒冷、风大，母亲已经不习惯家乡的气候了。她一边上车一边笑着和我们说，还是深圳好；我和母亲说，等参加完婚礼，咱们再回深圳，母亲听完我的话开心的笑了。
到姐姐家参加完外甥的婚礼，母亲回到了她阔别近一年的家。邻里乡亲听说她回来了，都来看她。但他们都知道母亲对侄子的去世还蒙在鼓里，谁都不敢和她提起这事。回家一年后，母亲患上了肺癌，年仅76岁的母亲，带着疑惑，带着诸多的不舍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
雨依然在下，它伴随我走完了这段心酸的回忆历程，我停止了笔墨，内心立刻平静了许多。终于能在母亲节日的这一天，完成一份厚礼给她—追思母亲，用它来表达我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吧。
2016年5月26(17.2.26修改)
吴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