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棉花田
杨旻
记忆中，有一大片一大片棉花田，朵朵洁白的棉花像夜空里的繁星，闪闪烁烁，迷人耀眼。
秋天，云淡风轻的时候，棉花成熟了。正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株株棉杆上忽然盛放出洁白的花，花呈球状，努力地从壳中挣扎出来。有的棉花垂挂下来，扯成条条棉絮，在风中微微颤抖，这叫吐絮，煞是好看。
这时，农民忙碌起来了。日上三竿之时，棉田里站满了摘棉花的妇女，或头上包块方巾，或戴着宽沿的草帽（农村里习惯叫凉帽），你看不清她们的脸，因为她们低着头专注地劳作着。她们的手灵巧地摘取着棉朵，一会儿双手就抓满了，然后就将满手的棉朵放入扎在腰间的布袋中，这布袋习惯上叫花袋，不知是否由摘棉花而得名？不久，花袋就变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了。有时候不知谁大声说了句什么，引得田里一片笑声，让艰辛的劳作多了份轻松快乐。
摘棉花的活很少有男人参与，大约在所有的农活中这算是轻活，大老爷们不屑一顾？我不得而知，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女性的手更灵巧，动作更麻利。记得那时生产队按量记工分，男人总是摘不过女人。
其实，习惯所说的棉花是棉花的果，真正棉花的花是十分鲜艳的。夏天，翠绿的棉株上长出了花蕾，不久开出了白花，花形像牵牛花，只是更大。不久又变成淡黄色，转为粉红色、红色乃至紫色。这真是个多变的美女了。同一植株上同时呈现多种姿色，因为往往被宽大的叶子遮挡，所以这艳丽的花常常被忽视了。我常想，棉花的品质哪里就逊色于牡丹芍药了，美丽而不张扬，遭冷遇而不怨，这不是君子的品格吗？棉花的花期不长，当她萎谢之时，花蒂下已经结出了椭圆的小球，这就是棉铃，又叫棉桃，俗称花铃子。棉铃长大，涨开外面的壳，就开出了雪白的棉花。棉花挣脱这包裹着的壳的过程多么像蚕脱壳啊，那也是段艰辛的旅程吧！
不是所有的花铃子都能绽放，因为棉铃常是由下而上渐次开放，到深秋，棉株将枯如油尽灯枯的老人，上部的棉铃自然就难以绽放。这时农民会把开不了的棉铃抢摘下来，否则一旦下雨棉铃就全烂掉了。于是下雨天，女人们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剥花铃子了。我常常觉得花铃子就像山竹，掰开外面的壳，就能取出里面一囊囊的棉花了。
棉花的一身都是宝。这掰开的花铃壳似成弃物，但阳光下晒干后，是灶下做饭的极好柴火。而那棉株，人称花萁柴，更是农民做饭的主要烧柴。你可以看到那些男人，将枯干的棉株连根拔起，用稻草绳捆扎好，然后嘿呦嘿呦一扁担挑回去，在屋前的空地上堆好，像建起了一间小茅屋，上面盖上一层尼龙或油布，就是一年的储备烧柴了。
不知何时起，棉花田渐渐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再见不到大片大片的棉花田。是种棉花缺乏经济效益，还是人们不再需要纺纱织布，我不得而知，反正我见不到艳丽的“棉花”，也见不到洁白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