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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寻找绿皮火车

    类别:故事 作者:隔壁老田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3/12/17 20:10:02 网友阅读:893次 网友推荐:5次  字号:   

    老七一直认为对于他这种风一样的男孩来说忧伤在所难免,他觉得自己忧伤的原因就像每一个刚发育的少年在无数个漫长黑夜后精疲力竭醒来却仍然不能洞悉昨夜梦里那几具美妙动人的女人酮体一样缥缈无依。忧伤的老七习惯于爬上门前的一棵泡桐树,对于老七来说泡桐树的年纪就像自己的忧伤一样深不可测!上午十点的太阳还没来得及彻底赶走秋天早晨的凉意,熹微的阳光和早晨未来得及跑开的薄雾化成层层金黄的薄膜裹在沟壑万千的树干上,老七高昂着自己应以为傲的'刺猬"头,威风凛凛的站在树的第二节枝桠上,阳光像一把电量不足的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亮慵懒的打在老七坚毅无畏的国字脸上,老七眼窝深陷,头上的短发在阳光和薄雾下发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光彩。街对面的阿婆正提着她家祖传的夜壶(对于老七来说,这个东西似乎叫尿罐比较合适)迈着鸭子步从老七的视线中走过,老七清晰的记得当阿婆到达他的前面的时候三叔公家的公鸡扯长了脖子打了一声鸣,阿婆手里的黑色瓦罐上几处掉色的部分在阳光下发出让人恶心的屎黄色,老七甚至可以听见瓦罐里面的液体在发酵一夜之后此刻正像无数波浪拍打着海边礁石一样在瓦罐里荡来荡去然后发出幸福悦耳的歌声!“七仔!你在上面就是为了看阿婆把尿从夜壶里面倒出来吗!”阿婆扯着嗓子仰头看着老七。“我很忧伤!”老七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他突然放开扶着树干的右手,张开双臂,左脚向前探出半步,在树桠上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我真他妈的忧伤啊!”老七的沙哑声音伴着阿婆瓦罐里的尿骚味迎风飘扬........

    “老七是一个忧伤的人!”街对面的拐爷那只像枯木般的右手拽着那根细竹竿铜头的老烟枪费力的磕在身体下面的藤竹椅时总是会念叨着句话,拐爷磕烟杆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右倾斜着,他胸口那对像老妇女般硕大干瘪的乳房像两只破了口的热水袋一样无精打采的垂着,他磕烟杆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放在左边的胸口用力的咳嗽起来,但那些发黑浑浊的老痰像河里的鱼儿一样狡猾,拐爷使力的弓着他那弯曲的像一只老虾米一样的身子,屁股下面的藤竹椅嘎吱嘎吱的摇晃着,拐爷脸上的沟壑快挤成一座座蜡黄的小山丘了!

    “拐爷的痰看样子只能靠拉出来了!”九月下午的阳光像鸡毛掸子上的鸡毛一样轻拂着老七略显苍白的大脸,老七慵懒的伸了伸腰杆心满意足的轻轻吐出这句话。右边眼角瞥了瞥十一点钟方向正喘着粗气的那只“老虾米”,左臂夸张的甩开,整个身体划出一道刺眼的光彩急促的飘向拐爷。

    “拐爷!”老七雄浑的男中音在这个秋天的下午像小镇北面采石场轰隆的炮声在那只”老虾米”的耳边响起。屋檐下一条睡眼眯蒙的老狗肮脏的灰黄色皮毛猛地竖起,两条前腿一前一后的狠拽着暗黄的地面,两只铜铃大眼警惕的瞪着面前的刺猬头少年。“我操你妈!"老七轻蔑的转过那颗小西瓜般大小的头恶狠狠地朝着老狗啐了一口!“咳!咳!”藤椅上的老虾米胸腔费力的发出沉闷的响声,“你个龟儿子!这么好的天气不去爬别人家的烟囱反倒跑过来和老子家的黑花吵架!它发情的日子还没到你过几天再来!”拐爷极不情愿的侧过身来,胸口的那两条“破水袋”温顺的甩动着。“我的妈啊!比隔壁麻二他阿婆的奶子还大!就是黑了点!”老七目光炯炯的盯着拐爷的胸口下意识的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暗自称奇。“看你妈啊看!有本事回家喝你妈的奶去!”拐爷乌黑干裂的嘴角粗暴的拉出一个弧度,干瘦似鱼鹰爪子的右手紧张的扯动着胸前的布衣。然后老七听见咕噜的一声,一坨浓痰被拐爷心满意足的咽了回去。“我的拐爷爷!我是望您的,当然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也顺便找你借件东西"老七瘦弱的左手夸张的伸向前方,谄媚的神色瞬间堆满整张晒得微红的脸,秋日下午的微风夹杂着蒲公英的粉末流淌在他的发端,老七被定格成一尊滑稽的雕塑。当时的背景是拐爷家低矮的瓦房正冒着一股股稠黑色的烟以及一坨老痰欢快的被咽入腹中的声音!据忧伤少年老七回忆“那绝对是一次伟大会谈的美好开端,一个秋后的下午三点,空气中满是刚开始发酵的秸秆和迎风飞扬的蒲公英的香气。一个留着”刺猬头“的少年做出了一个向最纯洁同志友谊致敬的握手姿势!”这可是革命同志间最亲切的问候!”老七吧唧着嘴里一根枯黄的稻草满脸虔诚地示范出一个握手的姿势。“那真是一个让人怀恋的秋日午后!”老七双眼微微闭合又示范出一个握手的姿势。“我真他妈的怀恋那个下午!”老七如婴儿呓语般满脸幸福的补充道。月光像北街张裁缝细心剪裁的一匹布料柔顺的披在少年的干瘦身体上幻化出层层圣洁的光环!“拐爷把他那根老屌借给你看了?”尚未发育完全的麻二盯着老七的裤裆处怪笑着问道。“那是我和我伟大的革命同志之间最宝贵的秘密!”老七骄傲的吐出嘴里沾满唾液的稻草无比神秘的说道。麻二无聊的剥开一片片泡桐树皮漫不经心的说“真他妈的没意思......”“从现在开始”老七突然举起自己的左手满怀期许的望向麻二,但麻二只是停滞了一秒就又机械的剥着屁股旁的树皮,他并没有如老七料想的那样满脸崇拜的盯着树上的怪异少年留下几滴理想被狂热点燃的喜悦泪水。“真他妈的没意思啊!”麻二粗暴的掰开一块树皮仰天吼道。树上的少年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伞兵稳稳的“降落”下来,他沉重的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对着泡桐树竖了个中指。然后决绝的朝着村口狂奔过去,凌晨两点的月光在一条土石路上温顺的铺成一条洁白的小溪,一条瘦小的身影伴随着忽远忽近的狗吠声夺路狂飙........

    老七醒来的时候村庄依旧酣睡在昨夜轻柔的梦里,层层薄薄的雾气如一个倒扣过来的透明大碗将整个村庄稳稳的盖在里面。五叔公刷牙时的咳嗽声,王婶清扫猪圈时大嗓门的咒骂以及拐爷家老母狗的叫声。这三种村庄自动的报时器今天也平静的像冬天结了冰的小河。“是我醒的太早了,还是他们昨夜都喝醉了?”后山上的少年疑惑的摸了摸被露水打湿的短发小声嘀咕着。

    后山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山,它能被村庄里的人叫做山的原因主要是你可以站在上面俯瞰整个村庄。不管是村头老槐树旁边五叔公家的泥瓦房还是小街中央位置处村长的五间红砖大房。你都可以清清楚楚的一览无余。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四眼曾经说过“后山就像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一样冷峻的注释着村庄,我们在它眼皮底下历经生死别离,我们在它的旁边一季又一季的醒来又睡去!”老七饶有兴趣的想象着四眼当时说这话的情景.双手轻轻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圆整个村庄就温顺的被他抓在了手里.”有意思!”少年笑着说到.然后继续摆弄双手饶有兴趣的比划着.咳,咳,咳”一连串沉闷的咳嗽声打断了少年的动作.大槐树下的五叔公左手撑在被露水侵湿的粗壮树干上,右手熟练的伸进嘴里费力的掏着.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呻吟声.紧接着的是单手叉腰的王婶神气的挥着一把扫帚大声的咒骂着圈里的三头黑母猪.母猪不情愿的挪动着过度肥胖的身体,冒着粗气的鼻孔发出不满的抗议声.黑花汪汪的叫声也准时跑进了人们的耳朵. 村庄从梦里醒来了!

    “我该去找四眼告个别了.”老七把目光从村庄热闹的景象中收了回来小声嘀咕着.朝镇上小学走去…

    语文老师四眼是镇上小学最为独特的一道风景。在小镇居民只能通过送信员老张裤腿的泥渍来揣测外面世界颜色的年月。勇敢坚毅的四眼就单枪匹马的“杀入”镇上的小学。关于四眼第一次踏入小镇的情节流传着很多个版本.经过不断的修正和争吵大家公认的版本有三个.在小镇三十岁以上的人中大家一致认同送信员老张的说法.“四眼第一次踏入小镇的时候是在他七岁的某个傍晚,“四眼七岁的时候就来过我们这里?他来干什么?”老张第一次说起这个版本的时候是在镇上的打谷场和桂英家的男人喝酒的时候。桂英曾经疑惑不解的这样问到过。“他当然是和他妈一起来走亲戚的” 老张打了个酒嗝用发黑的指甲安逸的一边掏着鼻孔一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旁边的桂英说到。“四眼在我们镇有亲戚?”桂英男人抓起一把炒黄豆缓慢的塞入嘴里不屑的问到。老张熟练的弹开指甲里的鼻屎凑过那张通红发热的脸神秘的对桂英男人说“其实我们镇上的郭奶奶是四眼的外婆。”“郭奶奶不是没有儿女吗?她十九岁就守了寡,哪里来的女儿?”桂英抓起一颗黄豆急切的盯着老张抛出一串疑问。“嘿嘿!”这我就不方便解释给你们听了”老张轻轻的摆了摆手神秘兮兮的说。“哦!原来是这样!”桂英和她男人心满意足的点头感叹到。夏日傍晚燥热的气息迟迟不能散去,打谷场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混杂着夜来香的清香让劳累了一天的光膀汉子昏昏欲睡.女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把把蒲扇拍打在女人们粗壮的小腿上发出节奏感强烈的脆响声.不远处的谷堆周围一群赤脚的孩子正拿着空花露水瓶追着发光的萤火虫欢快的奔跑着.这是四眼来到小镇教书的第一个夏天,空气暧昧的让人想裸奔……

    关于四眼身世的诸多猜测并没有以那个漫长燥热夏天的结束而告终.空气中再也闻不见夜来香幽微的香气,孩子们躺满了萤火虫尸体的花露水瓶被母亲嫌弃的丢在了镇外的小河里.被流水带向远方不知名的村落,孩子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夏天的事情!他们又在兴趣盎然的找寻下一个季节新的玩具了!镇上的男人们不再去打谷场喝酒,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窝在家里打老婆这个全新的游戏,夏天就像镇上仓库边的一堆稻米壳悄无声息的被大风带走,四眼的秘密却像一粒粒种子在镇上居民的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L当老七满身露水的站在后山脚下的土石路旁的时候他已经听不见任何村子里的声音了。少年双手叉腰表情凝重的观察着前方坑坑洼洼的土石路足足有五分钟。”报告太君!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老七尖着嗓子用一个类似刀片割玻璃的声音对自己说。“哟西!你的大大的聪明!”老七满意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又用力的点了点头学着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到。少年甩了甩有些僵硬的双臂缓缓的蹲下身来随意的抓起一块石头五指紧紧的握着,秋日早晨的湿气如一张渔网紧紧的将他捕捉住。石头冰冷的像自己被露水打湿的肌肤,少年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条曾经被自己型号各异大小不一的鞋踏过的路缓缓的说“你们真他妈的可爱!”他突然觉得村子像童年尿床的恶习一样已经彻底被自己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不知名的角落….

    老七走过镇上街道的时候寿衣店的吴老二对他喊“七仔!买点冥纸回家吧,明年清明上坟好烧给你先人,保佑你娶个白嫩水灵的老婆!”老七嘿嘿的笑道”留给你老婆打胎用吧!我还要赶路了!”吴老二神气的说“老子早就结扎了!那是大大的安全的!绝不给政府添麻烦。”

    “那我替党中央谢谢你了!”老七冲一脸喜色的吴老二双手抱拳无比赞赏的说。吴老二橘皮似的脸上再次泛出自豪的光彩,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脯无限感慨的说“七仔啊!你就是我的那个什么啊!”吴老二懊恼的摸了摸后脑勺急切的想要找出那个词来补完自己的无限感慨。“那个什么是什么啊!”老七一脸诧异的问到。“好像是林木匠儿媳妇床头放的那本杂志的名字。”吴老二兴奋的拍了拍脑门小心翼翼的说到。“知音!”老七不耐烦的说。吴老二情不自禁的把手掌拍出“啪,啪,啪“的声音后连说“对!对!对,你就是我他妈的知音!”老七看了看兴奋的像一个小学生突然找到门钥匙的的吴老二转身便欲离去。“我的知音啊!你别忙着走啊!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倾诉啊!”吴老二声音急切的望着老七的背影喊到。老七举起左手背对着吴老二做出一个竖中指的动作潇洒的继续往前走。吴老二疑惑不解的挠了挠头上硕果仅存的一小撮头发又满脸得意的感叹到“七仔果然有个性啊!用这么新潮的动作夸我…….”

    街口李屠夫看见老七从他家肉铺前经过的时候他正好取下第三块门板,熹微的晨光有气无力的在屠夫身后黑褐色的门板上缓慢的游走,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让眼睛随着光的节奏移动的话,你就可以看清门板上紊乱的纹路和歪歪斜斜的各种小字。起初的时候上面主要刻着“敢卖瘟猪肉死全家”“肉敢涨价死全家”之类的恶毒诅咒,后来小镇居民发现面对如此文艺的抗议李屠夫竟然不以为意。抱着“不能弄死你就要弄脏你”的逻辑居民们充分发挥了自己在文学上面的天赋,在那以后的很多时候门板上面刻着的字变成了“麻二我操你妈’“王木匠睡过村东头的寡妇”或者是“老林儿媳妇儿左边乳头比较黑”“三胖子的儿子长得像三胖他爹”之类的相互爆料。傍晚去看李屠夫家的门板俨然成为小镇居民继窝在家里打老婆和去打谷场喝酒之后的第三大娱乐活动!街口中风的刘大爷每天必不可少的望风就是坐着轮椅去看屠夫家的门板。刘老爷子风里来雨里去从不落下一天。他常常坐在轮椅上对周围的人说“要不是舍不得这几块门板老子早就给自己一个痛快了!”周遭的群众听到老爷子发自肺腑的话语,无不为他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所暗自感动!小镇善良淳朴的广大群众更加坚定了要每天陪刘大爷看门板的决心……..

    李屠夫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走过的少年一脸坏笑的故意对他大喊“七仔!到老子店里买两根牛鞭回家炖汤喝,包你夜夜当新郎!”老七抬起头瞥了瞥斜倚在一块门板旁的李屠夫停住脚步沉默不语。“嘿,七仔,老子在跟你说话了!”李屠夫气恼的喊着。老七定眼瞧着刻有“有鲜肉出售”的那块门板一本正经的“说“留给你爹炖汤喝吧!包你老婆夜夜做新娘!”当满脸写满愤怒的李屠夫从肉铺里叫喊着”老子要搞死你!”冲出来的时候。老七已经撒开脚丫子向学校的方向窜过去。屠夫单手叉腰另一只肥大黝黑的手掌不停的拍打着胸口不甘的立在路边喘着粗气。“吱——”的一声。前方的少年做出一个滑行的姿势猛地收住忙于飞奔的脚步。他满不在意的看了看嘴里正“呼哧,呼哧”喘息的屠夫。故意用力的拍了拍裤腿,灰褐色的泥渍像一个个踩着轻盈脚步的芭蕾舞者打着旋儿缓缓的降落在少年的球鞋边。老七直起身子来认真的看着还在喘息的屠夫说“屠夫!你他妈的刚才的姿势真像我四婶家的那头老黄牛!就是你的屌没有他的大!”少年嘿嘿的笑着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爹和你老婆的事是吴老二和我叔喝酒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

    当老七的影子被暖洋洋的阳光拉的和他身子一样长的时候他正好经过通往学校路上的第四个稻草堆,刚被码好不久的稻草还没有完全褪去本来的青褐色,从路边望去就像是一个个身着铠甲雄赳赳却又表情呆滞的卫兵,有几条老狗正惬意的趴在房屋前面打盹。空气中流淌着稻草和各种枯死的植物发酵出的醉人幽香,路旁屋顶上红砖砌成的烟囱正热闹的争相吐出夹杂着薪柴湿腥味的浓烟,老七眼神迷离的望着它们缓缓的升空又被一片片白云带走。他轻轻的揉了揉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又望了望远处稻田里一动不动的稻草人,一只乌鸦正站在上面肆无忌惮的啄着稻草人枯黄的手臂。少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干瘦的手臂,他突然觉得那只乌鸦是在啃噬自己的身躯。一颗麻雀蛋大小的石子划出一道金黄色的轨迹“砰”的砸在稻草人身上,乌鸦发出几声刺耳的“哇哇“声张开墨黑色的翅膀扑扑的飞到了另一颗树上。老七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望了望天上几朵悠远的白云又看了看依旧纹丝不动的稻草人说“我们走吧…….

    对于四眼来说告别就像学校女生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胸部一样,让他觉得敏感而被动。当四眼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四眼的时候,他畅想过各种和未来心爱的姑娘告别的场景。有时候他想应该和心爱的姑娘告别在一个晨雾弥漫的断桥之上,桥下荒草丛生河水哗啦哗啦的流,惹人怜惜的姑娘泪眼婆娑的说“表哥,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回来”四眼肯定会表现出一副恋恋不舍却又义无反顾的神态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女孩的肩头说“我就像今天的浓雾一样深邃而不羁!你得不到我的!”说完潇洒的转身而去,留下哀怨的姑娘和一座孤单的断桥。但实际的情况是直到小四眼冗长而又无比苦闷的青春期被时间粗暴的从他生命中连根拔起的那一刻。他都未曾遇见一个眼神凄迷目送他离去的姑娘。

    老七骑在学校院墙上面快十分钟了,期间北边的采石场放了两炮,路上两条本村的公狗趴在一条隔壁村的流浪母狗身上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毫不知情的四眼正背对着他坐在学校空旷的操场上用浅蓝色的毛线织兴致勃勃的织着一条快要完工的毛线裤。这天阳光正好,空气中夹杂着的幽香让人浮想联翩,几朵蘑菇状的白云悠闲的游走在天际。老七从院墙上毫不费力的抠出一块石子心里想“此情此景真他妈适合告别!”

    按照老七先前所想,他应该先用石子打中四眼引起他的注意再跳下院墙朝他走去,这样即显示了自己忧伤的气质也符合他做事一贯坚持的优雅从容的原则。但因为老七忽略了声音的传播速度比自己射出的石子快了很多的简单道理,所以导致当时的情形是——老七手中的石子从手中朝四眼飞过去的时候,他满心欢喜的喊了句“四眼老师!”四眼听到老七的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来,这时那块石子正好击中四眼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

    “啪!”的一声。四眼疑惑的看着手中破碎的一块镜片心里想“原来镜片破碎的声音这么大”“哎哟!我的妈啊!”四眼抬头望去,院墙下的一排万年青上横着的老七让他找到了答案。四眼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说“原来是这小子从院墙上掉下来的声音”他又看了看镜片小声嘀咕着“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哲学命题啊!”“嘿!有没有人过来看我死了没有!”老七杀猪般的嚎叫声打断了四眼的思绪。“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四眼丢下手中的毛线裤,兴奋的朝墙角跑去。

    四眼看着横躺在万年青上的老七嘿嘿的笑着。老七侧过被摔肿的左脸盯着鼻梁上顶着只剩一块镜片的四眼也嘿嘿的笑着。远处采石场又传来大石往下翻滚轰隆轰隆的声音,一头老黄牛甩了甩粗壮的尾巴悠闲的停在学校门口,四眼摸了摸自己的眼镜若有所思的说“老七,你这一摔可真是摔得优雅又感伤!啊!”老七依旧横躺在那里,他伸出左手让阳光透过指缝照在自己发肿的左脸上幽幽的感叹到“四眼老师,我就要离开了!”四眼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老七恐怕是把脑袋里的血管摔破了!”老七望了望愣在那里的四眼又用更低的声音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四眼满脸恐慌的盯着有气无力的老七小心翼翼的问“老七啊!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老师帮你完成它!”老七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四眼,嘴巴动了动又摇了摇头。四眼急切的问“你快告诉老师啊,到底还有未了的心愿没?”老七放下左手让阳光又毫无保留的打在自己的脸上。他顿了顿又用哀伤的语气说“愿望到没有就是还有一个遗憾”四眼问“什么遗憾?快告诉老师”老七说“我刚才本来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把你的眼镜弄坏了,看来是没有办法赔给老师你了。’老七说完一脸哀怨的望着四眼。四眼看了看老七又取下自己的眼镜坚定的说“正所谓眼镜如衣服,坏了就换一副。你不必遗憾”说完大手一挥,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副眼镜就飞到院墙外面去了。老七欣慰的点了点头,他把自己的左手伸向四眼欢快的说”四眼,你可以把我扶起来了!”

    四眼一脸错愕的望着突然“活”过来的老七又朝院墙外面看了看,突然叫了起来“你这兔崽子,老子的眼镜!”四眼像屁股上突然着火似的冲向校门外。校门外的小二黑厌恶的拉了拉手中的绳子,老黄牛温顺的向前走过去,它走了几步感到自己的蹄子被磕的难受。于是用力的跺了跺自己坚硬的像小秤砣的蹄子。“咔擦”一声,四眼的眼镜连镜框都断了。老黄牛粗大的鼻孔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喘息声。

    “啊!”老七斜倚在操场的篮球架边摇了摇头心满意足的感叹到,一缕缕淡青色的烟气顺着他的脸颊慢慢的爬上他那颗硕大脑袋的顶端,老七瞥了一眼旁边怒气冲天的四眼,留恋的舔了舔下嘴唇继而问道“四眼,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特他妈的感伤?”四眼握着手里支离破碎的眼镜生硬的说“你觉不觉得我的眼镜也很感伤啊?”四眼说完依旧难抑自己的怒气,换做其他人如果要表现自己愤怒无外乎跺脚脸红吐口水。但以侠士自居的四眼可不能轻易的被愤怒拉低档次。四眼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摆了摆手说“生死有命啊!”四眼说完偷偷的瞄了瞄眼前的少年,另他失望的是老七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有丝毫愧疚和不安。他只好微微的叹了口气又说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可是四眼当时能想到的最能体现他文化修养的词。四眼说完满心期待的盯着老七。他心里想“古往今来像我这样风度与智慧并存的人真是比太监的胡须还少啊!看你小子不满脸悔恨的跪倒在我面前大喊一声“师傅,徒儿知错了!”另四眼瞠目结舌的是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为他的才气所折腰,四眼此时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看见唐僧被绝色的女妖精百般挑逗却依然能气定心闲的说一句“女施主,你又调皮了!阿弥陀佛!”这样的场景。四眼单手托着胡茬丛生的下巴不可思议的盯着老七。只见眼前的少年又神色陶醉的吐出一圈圈烟雾半眯着眼幽幽的说“俗话说‘摔完一根烟,快活似神仙!”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意犹未尽的说“似神仙啊!”四眼看了看老七一脸享受的表情心里暗骂到“想当年我第一次钻王寡妇的被窝也没有这么享受啊!真是人心不古,世道炎凉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思进取。这等顽固之徒看样子我是教化不了。”四眼抬头望了望老七用严肃而庄重的口气说“老七,给我一只烟,我们俩扯平了”老七故意面露难色的说“好吧,我原谅你了,谁叫我这个人这么宽容了!”说完掏出一根烟丢给四眼。四眼接过烟无可奈何的点上,心里想“顽固之徒啊!”

    “四眼,我真的要离开这里了,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老七真诚的看了看四眼用郑重其事的语气说到。四眼依旧低垂着头望着手中破碎的眼镜默然的抽着烟。老七看了看比雕像还缄默的四眼又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四眼,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要离开了”少年说完又狠狠地猛吸了一口烟。四眼缓缓的抬起头看了看老七没说什么又自顾自的抽着还剩半截的香烟。

    老七耸了耸肩做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一直都是那么酷吗!你难道不觉得像我这么酷的人就应该一声不响的离开吗?”四眼突然仰天大笑着说“你不会是在给我讲一个笑话吧?”四眼说完又假装捂着肚子笑着说“好吧,我承认你讲笑话的本事比你读书的本事要高的多!”老七看了看眼前滑稽的四眼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么忧伤的人是不会讲笑话的。像我这种风一样的男人只有无限的忧伤!我的忧伤像海一样深邃,比星空还要辽阔,比太阳还要刺眼!”四眼收起刚才夸张的动作,深陷的眼窝里两只西瓜子大小的眼睛围着面前的少年不停的打量着。老七看着四眼围着自己不停的踱着步子大量。感觉自己像菜市场里面一只等待买主的老母鸡。唯一的区别是他不会发出“咯咯”的叫声。这让刚才一直受挫的他更加不自在!四眼突然停在了少年的背后学着老七刚才摸下颚的动作严肃的说“不错!”老七兴奋的转过头来无比欢快的说“还是你有眼光,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忧伤气质”说完又掏出一只烟来炫耀似的用无比忧伤的姿势点燃。四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玩味感叹到“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老七觉得自己的气血直往上涌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赤身裸体的躺着全村最丑的寡妇。少年看着眼前高兴的像一个多年不孕不育的糟老头突然喜得贵子的四眼无比骄傲的说“你们这种连忧伤都不懂的人真是比天天被村里最恶心的寡妇睡还要还悲哀!”四眼收起自己刚才夸张的动作一本正经的问“老七,你知道什么是忧伤吗?”少年继续保持着脸上倨傲的神情无比坚毅的说“我就是忧伤!”四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笑的表情继续问到“你既然就是忧伤,那为什么还要离开这里了?”老七像是早就料到四眼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的说“像我这种风一样的男人,这里已经装不下我的忧伤了!”四眼看着一脸自得的少年满脸幸福的沐浴在阳光下骄傲的像一只天鹅心里暗自大量着自己的计划。老七看着四眼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不耐烦的说“嘿!你到底在听我说没有!”四眼突然眼带笑意的盯着老七说“那你离开了准备去哪里释放你的忧伤了?”老七看着态度突然好转的四眼心里想“看来他是被我的忧伤气质征服了”少年看了看眼前态度好转的四眼真是越看越顺眼,连带着也越来越佩服用忧伤的气质征服了他的自己。

    “去哪里并不重要,关键是要离开,我要去找到一个比我还忧伤的地方,然后把我的忧伤留在那里”老七俨然一副老师训斥学生的语气。四眼心里想“毛都还没长齐的家伙就开始忧伤起来了,那我就让你好好忧伤一把”老七看着四眼张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到“你到底想说什么?”四眼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察到你那无与伦比的忧伤,你的忧伤就像学校外面那口井一样深不可测,你的忧伤就像学校树林里面每年秋天掉下的树叶一样数不清!你那忧伤就像隔壁村里的小偷刘老三飘逸的作案手法一样让人无处寻觅!你那忧伤……”老七怔怔的望着一连说出十二个排比句的四眼,天边绯红的云像极了河里舒缓荡开的水草一样缓缓的流动在天际,微风吹动左边树林里掉下来的湿漉的叶子灵动的翻着跟头,一群大鸟拍打着强壮有力的翅膀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四眼暗哑的声音依旧在朗诵那首《你的忧伤》的诗歌,老七缓缓的移开视线声音颤抖着对四眼说“四眼,再来根烟。”四眼不耐烦的说“没看见我正忧伤着吗!”老七呆呆地望着四眼说“我现在就要离开了”四眼转过头来继续用暗哑的声音说“我还有一首诗歌没有念完了!”老七说“等我回来你再念给我听”四眼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比你还要忧伤”老七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望着严肃的四眼,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刚才的诗人四眼又变成了仙风道骨的侠客了。老七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问“那个地方的名字怎么这么长?”四眼看着一脸无辜委屈的老七摆了摆手说“非也!非也!容我细细道来”侠客四眼又变成了说书人四眼了。四眼捋了捋袖子说“正所谓——正所谓——那个——”四眼潇洒的摸了摸头发无比尴尬的说“你先给我来只烟”老七看着恢复正常的四眼一时没回过神来,用细小的声音怯怯的赞美到“好诗!好诗啊!”四眼鄙夷的瞥了老七一眼说“好个屁啊!我叫你给我烟”老七又挠了挠后脑勺恍然大悟的说“哦,原来不是诗歌,我以为你又在朗诵诗歌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把烟递给四眼点燃。四眼没想到这几下把不可一世的老七唬住了,他神气的摆了摆手狠狠地吸了口烟,侧过脸去边吐烟圈边说“我曾经听人说‘如果一个人能够搭上一辆一直向南开的绿皮火车,他就会在属于他的那个城市醒来。”老七满腹狐疑的问“那个人是谁?他最后来到那个城市了吗?”四眼没有看老七,老七只看见烟雾缭绕的后面一个暗哑的声音说“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叫他隔壁老田,他现在在那个城市做着属于他的事。”老七又问“他在那里干什么?”“咳咳咳”四眼被烟呛到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背继续用暗哑的声音神秘莫测的转过脸来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他和你一样忧伤”“啊——他也这样忧伤”老七眼睛瞪得像一个小玻璃弹珠不可思议的问到。四眼看着老七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说“你们就像这两块镜片一样,一样的忧伤,只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四眼说完又无比怜惜的摸了摸破碎的镜片长叹一声烟“哎——一样的忧伤啊”老七点点头说“我好像懂了!那我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和我一样忧伤的人了?”四眼又吐出一个烟圈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说“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啊”老七看了看四眼被烟草熏得蜡黄的食指不甘的说“可是我这种风一样的男人是要独自行动的”四眼摊开手无可奈何的说“那好吧,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吧,但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找到他”老七低着头用手不停的摩擦这自己的下巴细细的品味这四眼的话。四眼看着心事重重的老七心里想“哎,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老七捡起一个烟屁股把卷烟草的纸慢慢的剥开,等他剥到一半的时候。四眼突然起身正欲离开。老七嫌弃的丢下手里的烟屁股朝着四眼的方向喊“好吧,你带我去找那辆绿皮火车吧!’说完又低下了头。四眼背对着老七打了个响指说说“今天就住在我这里,明天我们就出发”老七听见四眼的回力球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吱,吱”的响声越来越小,橘黄色的夕阳下宿舍的影子被夸张的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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