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一条长长的楼梯，光线瞬间变暗，临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昏暗。睁开眼
睛，再走几步就闻到一股霉味。潮湿的空气中散布的是那种许久未经阳光照射的腐烂的味道。摸黑掏出钥
匙，打开门，走进去。那是一扇破旧的木门，门框有点变形，无论开门还是关门都会有门板雨地板摩擦的
声音，刺耳，死气。打开灯，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亮，一圈一圈，总算给这间屋子带来一丝光亮。临安照
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股脑儿的喝下去，拿出作业，计算着数学难题。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都七八十了，一副慈祥的模样。临安想起当初和妈来看这房子的时候，老人拍着
胸脯说：“别看我这儿是地下室，光线不怎么好，这间房子可是出了好几个大学生，是个出人才的好地
方。而且租金也便宜，现在房子也不好找，今天早上就又有人问我的房子是不是租出去了。你要是觉得可
以，这事就定下了。”妈看看临安，想询问她的意思，临安看见妈的神色，那是一种期待的眼神，又期期
艾艾。临安的眉头皱了皱，又看了看妈，点了点头。搬进来后，妈收拾着床铺，收拾好了就坐在床边，对
临安说：“这就是你的家了，虽然小了一点，住这儿我放心啊。你一个女孩子，住别的地方不安全，这的
房东也算认识，有个照应。”最主要的是房租少吧，临安心里想。“你一个人住不怕吧，妈也想陪在你身
边，可是你要读书啊，这儿哪里挣钱去，怎么供你读书？你要晓得妈一个人不容易....”
“哎呀，莫唠叨了，我晓得。”临安有些恼怒地说。“晓得就好，晓得就好...”妈讪讪地说。是内
疚吧，没给自己女儿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临安故作轻松地说：“那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天地了。”“你也别
太懒，一个人住，还是要按时扫地，擦灰...”妈又唠叨起来，还好，气氛没有变得怪怪的，临安松了一
口气。
妈走后，临安不咸不淡地与老人相处，碰到了打个招呼，没碰到就算了。一回到家就做作业，偶尔
看看电视。电视里的笑声让人心烦，索性关了。那干什么呢？临安就盯着墙壁看，墙壁上的粉已经翘起，
墙面的泥也有些松了，如果上面有一辆大车开过，墙粉就刷刷刷地下落。还好，墙外有一层油布包着。临
安突然想给人打电话了，打给谁？打给妈？不行，不想告诉她自己一个人很难过，不开心。这样只会给外
面打工的她徒添一些担心。给鱼丸打电话？鱼丸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和她说话会开心很多倍。但鱼丸最近
老是吵着要来自己家里，说什么到过对方家里才是真朋友，想到自己家里这样子，算了。
临安觉得自己是有两面的，在外面是一个话痨，啦啦啦啦啦地说个不停，应该是在家里憋久了吧。
在家里除了吃东西，喝水就没张过嘴。临安觉得自己会得自闭症，不过没有。一株生长在阴暗地方的阳生
植物，渴望碰触阳光，太阳出来它伸长双手，夜幕降临它不得不回到原地。它没有打消在光明的念头，它
积蓄力量，等到足够碰触阳光的那一刻。
时间转动着它的齿轮，没有一丝耽搁。临安以为会适应现在的生活，可是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鱼
丸在生临安的气，当临安再一次拒绝带她去家里的时候，她说等临安想好带去再理临安。临安恍惚地走着
楼梯时，脚一滑，从楼梯上滚下来，背擦着楼梯生生地疼。临安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家门口，
背后面火辣辣地疼让临安想掉眼泪，憋回眼泪，打开门进去。临安想看看背后面的伤，却怎么也看不到，
手里拿着电话想打给妈，最终还是没有播出去。半夜趴着睡觉，临安竟然听到了老鼠的叫声。打开灯看，
原来是门框旁边的被老鼠打了一个洞，临安那报纸把洞口堵住，又趴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临安又
听到老鼠的叫声，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爬上自己的脚，临安一下子爬起来，同样受到惊吓的老鼠躲到了
临安看不到的地方。临安看了一下洞口，报纸被老鼠咬成了碎屑，无力的堆在洞口。一股莫名的酸气涌上
鼻头，临安哭了。是那种悄悄地，轻轻地啜泣，怕被别人发现。
一夜没睡的后果当然是顶着一双肿眼泡带着黑眼圈去上课。鱼丸看见临安这副模样，想要开口问又
赌气地不开口。临安见她一脸的担心，打着哈哈说：“嘿嘿，昨晚没睡好。”鱼丸看了临安一眼就不说话
了。鱼丸是真心关心临安的，她知道临安一个人住，难免觉得孤单，想去临安家作伴，聊天说说话也行，
可是临安就是不带她去，她也没办法，只好使出冷落临安着一招了。
临安觉得自己这几天是倒霉透顶了，就连天上飞过一只鸟，她也怕鸟刚好会拉坨屎在她头上。回到
家里，临安就在老鼠洞胖蹲着，心想什么才能把洞口堵住。临安试了好几种材料，石头，木头，能想到的
都想了。可是晚上老鼠照样大脑临安的寝宫，害的她几天没睡好觉。一天，临安突发奇想，她把易拉罐剪
成锋利的锯齿状，将锋利的一边朝洞口塞。后来的晚上果然没有了老鼠的骚扰。
临安觉得自己的霉运要过去了，背上的伤已经在结疤了，妈也打电话说今年会回家。临安真想马上
扑到妈的怀里说自己是如何大战老鼠。只是和鱼丸的关系还没缓和。临安是去过鱼丸家的，雪白的墙壁，
鹅黄的瓷砖，明亮的客厅，还有和蔼的余爸余妈，这都是自己没有的，自己羡慕的。临安想过带鱼丸到家
里去，又怕临安看不起。临安最怕别人嘲笑的眼神，就像别人嘲笑她没有爸爸一样。临安是有爸爸的，只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只记得妈妈说他还活着。终究还是自卑吧。
上课的时候，鱼丸把草稿本递给临安，鱼丸说：“临安，带我去你家吧，好吗？带我去嘛去嘛，
好不好？”一旁的鱼丸眨吧着眼睛一副可怜模样。临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临安带鱼丸走下黑暗的楼梯，带她到家里。家里很小，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视
就把空间塞得满满的。临安和鱼丸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鱼丸把临安的
手紧紧握着，看着她，也没说话。时间哒哒哒地过去，然后她们一起笑了。
临安知道自己的霉运到头了。
路过黑色光圈的日子，很累，但始终会在光亮的那一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