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时间在流淌。
在小李村的这个夏天,梧桐叶子一共掉了247片,我都捡起来,按照叶脉的纹路分成十二堆。村里的人说我“痴傻”,妈妈也哭过很多次。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哭。在我眼里,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着不同的故事:有的经历过春雨的洗礼,有的见证过夏虫的歌唱,有的承载过露珠的眷恋。它们都很美,就像我看到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别人看不见的颜色和听不到的声音。
但是没人相信我。
直到那些穿白衣服的哥哥姐姐来了。
“你好,我叫晓琳。”一个姐姐蹲在我面前,声音裹着暖意。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力拍我的肩膀,也没有大声喊我的名字。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等待着什么。
我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按照大小排列,它们就像音符一样整齐。
“你在作曲吗?”她轻声问道。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有人这样问过我。他们总是说我在“瞎搞”,在“浪费时间”。可是她说,我在作曲。
“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的音调对不对?大的是低音,小的是高音。”她拿起一片叶子,放在阳光下,“你看,阳光透过叶脉,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我第一次抬起头,看向了她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理解。真正的理解。
“我们是医学院的学生,”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乐器,只是调音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
妈妈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医生,他真的能...能好吗?”
“阿姨,小星不是病了,他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感知世界。”另一个哥哥走过来,“在医学上,我们称之为神经发育的多样性。就像有人是左撇子,有人是右撇子一样自然。”
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没有听到妈妈哭泣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大哥哥大姐姐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不是来“治疗”我的,而是来理解我的。
姐姐发现,我能听出不同鸟类叫声中细微的情感差别;能在一堆杂乱的物品中迅速找出规律和秩序。她说,这是一种天赋,是上天给予特殊孩子的礼物。
“孤独症谱系障碍的孩子,往往在某些领域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她对村里聚集的人们科普道,“爱因斯坦、牛顿、米开朗基罗,很多改变世界的人,都被认为可能具有孤独症特质。”
王奶奶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小星......”
“小星很特别。他的专注力、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远超同龄孩子。关键是我们要学会欣赏这种不同,走进他的世界。”
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这些对话。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像春天的雪,像清晨的露,化成温暖的水流淌过全身。
原来,我不是“坏掉”的孩子。
原来,我的安静也是一种语言。
原来,我看到的美好,真的存在。
几天后,姐姐带来一架小钢琴。“我想听听你心中的音乐。”
我的手指触碰琴键,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积压在心中的声音终于找到出口——叶子的歌,湖水的吟唱,风过麦田的低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响起。妈妈哭了,但这次是喜悦的眼泪。
“这孩子是天才!”李大爷说。
“咱们村出了个小音乐家!”张婶子拍手。
我知道,我不再是“奇怪”的孩子,而是“特别”的小星。
离别前一天,我画下了我眼中的小李村:金色麦浪,倒映白云的池塘,梧桐树下孩子们的笑脸。
“这幅画真美!”姐姐说。
我转身,第一次主动拉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珍贵的话:
“谢谢。”我的第一句话,送给了第一个真正理解我的人。
村里的人都说这是奇迹,但我知道,真正的奇迹不是我开口说话,而是有人愿意倾听我内心的声音;不是我变得“正常”,而是世界开始接纳我的不同。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星星。有些星星张扬,有些内敛,但每一颗都在为世界增光。
我是小星,一颗用不同方式发光的星星。在巢湖夜空下,在梧桐叶沙沙声中,在妈妈怀抱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那是心灵的声音,爱的声音,希望的声音。
它轻柔如花开,深沉如湖水,永恒如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