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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去的故乡

    类别:随笔 作者:子鱼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8/11/9 11:47:41 网友阅读:872次 网友推荐:1次  字号:   

    远 去 的 故 乡

    作者:子 鱼

    这一年是二零一八年,又一个逢八的大年!

    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年的十一假期我本不打算回老家的,刚巧父亲的书印好了,加上老家又在拆迁,就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回老家来了。

    小侄子跟我一起回的老家,我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进村子后突然感觉很陌生,眼前的景象很突兀,给我的大脑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我家周围大多数邻居的房屋都不见了,眼前留下的是平整的土地,还有邻居在上面种上了农作物。原来一个完整的村落现在被耕地给分割包围了,凌乱的剩余一些还没有拆迁的房屋,像大海里的小船,孤零零的,秋风吹来,飞来几片枯黄的杨树叶子!

    家谱显示生活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的族人也是外来户,历史资料上这样描述: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8月,户部郎中刘九皋建议开始实施移民屯垦, 朱元璋采纳了刘九皋的这一建议,我的族人被派分至归德府,老家在河南最东面,当时属归德管辖范围,向东就是安徽了。

    族人在经过长途的迁徙后,依附一座寺庙安顿了下来,老家村子的名字就是对这段历史很好的证解----我们是余姓一族,依附寺庙而居,村子叫做“余庙”;但是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村子叫做“余庙”的由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挣钱生活了,一小部分人留在了外地发展,大部分人在外打工几年挣了钱,就在县城买了房子,也脱离了老家的生活。

    这次回老家,跟邻居聊天,知道了村子里目前只有一个高中生了,老家人对于孩子上学的态度很懒散,孩子学习的好坏,大人基本是不太在意的,全凭孩子自己,因为他们的知识水平也只是认识一些汉字,不是国家定义的文盲了。这里的父母嘴上常挂着的一句话:“完成任务”,就是完成孩子的结婚任务,他们认为给男孩盖一处或者在新城买一套房子,找一个媳妇,过两年分家就算完成任务了,女孩则是尽快给他们定下门亲事,年龄不到等两年再领证也可以。

    村里有男的38岁就做爷爷了!

    我小时候经常去村里一老爷爷家看他写字,论辈分我称呼他太爷,他拿铅笔的姿势跟拿毛笔是一样的,他少年读过私塾,又去县城读过中学,他练字时常写三民主义的一些词条,太爷毛笔字很好看,但村里其他长辈说他曾跟日本人做过事。春节时,村里人都是拿着红纸找我父亲写春联,从早上不停的写到下午,还要搭上很多墨汁和红纸进去,更重要的是家里蒸馒头、炸丸子都不能正常进行,惹了母亲不少的唠叨;但是没有村里人找过这位太爷去写春联。

    他家里有一辆德国产的自行车,车上有铭牌,写着1931,车前轮上有个小灯,车把上的一个小拨手一挑,车轮转起来下面的小灯就亮了,当时感觉很神奇。太爷会做风筝,最大的风筝是一个金鱼,有半片山墙那么大,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放起来,风筝上有两个用竹片做的圆圆的大眼睛,会随风转动,像活了一样,鱼嘴处有一个哨子,风筝飞起来哨子一直响,他去世后,村里每年春天和秋天两次的放风筝活动就没有了。

    太爷最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跟邓小平同岁。

    太爷有一个弟弟,年轻时是国民党的兵,跟日本人拼刺刀时受伤过,他不止一次给我看过他大腿和腰上的伤,大腿上是贯穿伤,腰上的伤痕像一片鞋垫,感觉像被削去了一片皮肤,看着有点狰狞;他对日本兵的战斗思维是蔑视的,说日本人拼刺刀时脑子有点二球,要把子弹卸下再动手;他也承认日本人个子虽然不高,但拼刺刀还是很有一套的,他大腿被日本兵给刺穿了,刺刀一下没拔出来,趁机被他开枪干掉了,用的是中正式步枪,但他感觉没有汉阳造使起来顺手。他参加国民党军队后打过四次仗,都是跟日本人干的,打死过两个日本兵,得过两个奖章,文革时被红卫兵搜出来砸了,他说奖章质量不孬,红小将用大铁锤砸了好几下才砸裂。当时有台湾老兵回老家探亲,他说他有很多战友去台湾了,他知道他们还活着。

    他每次在跟我讲完打仗的事后都会说一句话:我是不怕死的,我当兵只打日本人。

    太爷和他兄弟的屋子是老式的青砖房子,屋顶是灰色的小瓦,屋脊两端尖尖上翘起来,都在这次拆迁中被推平了。

    我从没有见过太爷他们兄弟两个并肩说过话或者一起吃过饭。

    我家现这次拆迁还留下一处院子,其他的房子都被推平了,政府在离家二十多里的地方给分了两套新房子,但是还需要再拿一部分钱给政府才可以。

    房屋和院子被推平了,连同树木也被一并铲除了,有杨树、枣树、泡桐以及槐树,原来那些大树上有斑鸠和喜鹊的窝,斑鸠整天躲在树梢“咕咕,咕咕”的叫,树叶很稠密,只能听到斑鸠的叫声而看不到它;喜鹊是敏感而呱燥的,而且它还记仇,我们都说喜鹊肉是酸臭的,因为鹞鹰和猫都捉斑鸠吃而不捉喜鹊。邻居家院子外的一颗白桑树也被挖掉了,它看起来跟其他桑树完全一样,只是结出来的桑葚成熟时是奶白色的,比紫黑色的桑葚要甜些,而且不用担心因为吃桑葚让衣服染色而被家长唠叨;村子里谁家小孩起鹅口疮都会用这白桑树皮里的白色汁液去治疗,比乡政府大院里医生开的土霉素之类的药效果好很多,这是我小时候涉足和认知范围内唯一的一颗白桑树!

    推平的宅院被深耕了一次,然后又给平整了一下,土是浅浅的黄色,阳光强烈下看有点发白,风吹过来扬起一阵尘土;我眼前的一片空地是我家祖宅的一部分,曾祖父时,这里是他庄院的一部分,晚上有人拿长枪护院的大宅子,曾祖父没有兄弟姐妹,家族人丁不兴旺,结果一天夜里被土匪下了巡院人的枪,庄里人跪下求情加上曾祖父埋藏的两筐银元,土匪释放了我八岁的祖父和十二岁的姑奶奶,一把火,曾祖父和正院堂屋一起都不在了。

    年幼的祖父和姑奶奶是守不住这座大宅院的,日本人对这座大宅子很感兴趣,做了两年的指挥部,后来的一个夜里悄无声息的又消失了,此后祖宅就被分割成众多族人的房屋……

    解放后祖父被划为贫农,成份极好!

    邻居爷爷去年离世,他是我祖父那辈人里最后一个男的,我跟他感情很好,我会的熬鹰逐兔,摸鱼捉鳖都是他言传身教的!如今他的老房子也成了一片平地,自此,他的痕迹,眼睛是看不到了…

    小时后我跟祖父感情不是很好,我不记得祖父曾抱过我,他总是很沉闷,唯一喜欢看他抽烟,他的烟袋有一根筷子长,烟袋锅黄灿灿的,烟袋杆是一截细细的紫色竹子,像涂上了一层油,亮亮的,竹节很多,上面还刻有花纹,烟袋嘴是透明的白石头,黄紫白搭配的很让人爱不释手,祖父说这是我曾祖父的,每次在劳作后他都会抽一袋烟来解乏,祖父去世后把这根烟袋放到了他的棺材里。

    早前不喜欢祖父的原因是感觉他很软弱,家里的宅基地经常被村里人侵占,爷爷基本没有跟人家争论过,父亲要去理论祖父会拦着,我也从没见过祖父跟人吵过架,我给伊人说起这些,伊人说我祖父在回报幼时救过他命,接济过他的人......

    一个我不得其解的事情,是对祖父的称呼,村里别的孩子都是喊自己祖父为爷爷,而我和大哥小妹喊祖父为“老爷”,对,就是喊“老爷”,我父亲是教师,怎么让我们喊这么别扭的称呼!长大后问父亲这事,父亲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是祖父沿袭了家族以前的称呼!

    祖父六十五岁去世,糖尿病并发症引起的,这病在农村很让人气愤,村里人说这是“穷人富贵病”!祖父最后的日子很平静,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了,疾病让他消瘦得无法自己坐起来,祖父半躺在长椅上,面带笑容的看着木匠给他做棺材,他还给木匠交流棺材的样式;我外祖父来看他,祖父还会向外祖父说他的寿材料有多么好,当时我奶奶流泪被他看到了,爷爷为此还吵了奶奶;祖父在一个冬夜里去世,父亲说祖父走的时候长长地、长长地出一口气。祖父三岁丧母,八岁丧父,只有一个大四岁的姐姐,他这一生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我无法想象,我也不敢想......

    这时分,半夜了吧,突然想起小时候祖父带着我赶大集,给我买烧饼夹肉和刚出锅的油炸糖糕......

    对于一件事祖父的反应很有意思:每当看到电视上放映地主对佃户很苛刻的时候,祖父都会嘟哝几句,说电视上说的不全对,他说“东家”有时吃的饭并不比长工好,农忙时“东家” 给长工的饭食比自己吃的还好,有酒有肉还有好烟丝,馒头都是白面的,“东家”有时吃的却是掺玉米面的馒头;祖父还说有些长工是不怕“东家”的,反倒是“东家”要经常逢年过节的给长工送点东西呢,活计好的长工三两芝麻籽就能很匀称的撒一亩地,长工不满意“东家”时,要三斤芝麻撒一亩地,“东家”是不敢得罪长工的,我当时听了感觉还有点好笑。

    我没有见过祖父眼里的庄院,他也从没跟我提起过,就像没存在过,想来他也不愿意回忆吧!

    我一直对老家的寺庙很感兴趣,村子叫“余庙”,那一定有座庙的。父亲说这座寺庙在解放前就破落了,我的族人是它主要的供养者。我没见过庙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小时候能看到好多带花纹的大石条、大石板和石像,石条和石板被村里人拿来做猪圈或牛棚的垫石了,石像被村里人扔到了村子周围的沟渠里,虽然都没有了头,还很高大,要十几人用工具才能挪动一个,以前经常见到,没在意过,但是这次回去一个都不见了,就像以前村子中央那个很大很大的石盘石磨一夜之间消失一样。

    听父亲说寺庙很早就存在了,是豫东最大的寺庙,鼎盛时有三百多僧众。我的族人从山西迁移落脚于此衣服这座寺庙,只是后来寺庙没落,不知经过怎样的操作,作为寺产的田地属于了我的族人,家族反过来供养寺庙。父亲说寺院遗留下来的大钟和做饭的大铁锅在上个世纪大炼钢铁运动的时候被砸了,重新回炉炼造成新钢铁!寺庙的房子曾作为大队部和后来的村委会以及牛棚和大队财产的存放地使用,后来人口增加,加上房子破旧,都被推平重新划为村民的宅基地建成新房子了。

    我上初中时,有一个从福建来的年轻和尚,在老寺庙的遗址上建了一个小小的屋子,他说他在日本奈良留学时知道这里有座庙,他来考察过两次,最后一次,他建了个“小庙”“了”了他的“愿”!他给村里人说过一句话:我是一个出家人!

    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先是有了一座庙,后来又有了一个村落,再后来,寺庙也就走完了它的一生,消失了! 这次回家,那个二十多年前建的“小庙”还在,里面还有人烧过的香灰,只是感觉它破旧的快要塌掉了,不知那个年轻和尚是否会想起它。

    我没有见过父亲眼里家族供养过的那座寺庙,父亲说他小时候还见过住在庙里残存房子里的老主持,那人见到父亲很和蔼!

    几年以后这里就全是耕地了,一眼望去都是庄稼,冬天一片黄土,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生活过一样!

    以后,故乡就放进我的行囊里,附在我的皮肤上,流淌在我的血液中,留存在我的心底吧………

    小侄子问我,叔叔,你眼睛怎么啦?

    我说,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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