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 泪
原创: 杜颖 旅行andme
旅柬散记一
回国的前一天,我们去崩密列,拜访这座宅在热带雨林中的天空之城,去体会100多年前那个法国人拿着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在原始森林中找到吴哥时的震撼和惊喜。
崩密列,高棉语是莲花池,大约建造于11世纪末至12世纪初,差不多和北宋齐代。地理位置有些远,在暹粒市东北约70公里的地方。公路还是长江中下游地区80年代的样子,窄且颠簸。和导游赖速南聊高速公路,他竟是一脸的茫然。赖速南的理想和菲斯古城那个热心帮我们买肯德鸡的导游惊人一致,攒钱然后来看中国的长城和上海。路两边是一些很原始的村落。零零星星的高脚屋点缀其间。高脚屋看上去十分简陋,风吹雨淋日晒后发白的木板墙、木板屋顶,而且基本都没有门,从外面望进去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想想人家是热带气候,生活成本低,不需要各式各样的御寒工具,一个吊床或直接木板就能解决睡觉问题,还可以伴着田野里各种虫鸣鸟声入眠。理想的农业社会要么就是如此吧。但是柬埔寨的电网相当落后,而且电力有一半以上依赖进口。你还能习惯没有电或者电压不稳时不时跳闸的生活吗!有高脚屋的地方,临近马路,会有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架子一字排开,上面是自产的各式水果。现在物流发达,到也不会稀罕。不过这可是真正的自然熟,所以味道会好很多。还有瓶装汽油也在烈日下放着,淡黄色的液体装在细高玻璃瓶里,和苏梅岛一样,初看还以为是蜂密呢。东南亚小国家加油站少且汽油走私严重,所以这个也是特色了。椰子是垒放在架子旁边地上的,价格和暹粒市区一样,4000瑞尔一个,相当于1 美金。这个国家的结算系统已对人民币开放,无论超市、酒吧、夜摊、景区,人民币都可以象美元、瑞尔一样通用,这样脑子里就要不断的换算,也是烦人。
到达崩密列是当地时间8点多一点。现在的入口在寺庙的南边。二月的柬埔寨,阳光始终很好。走上长长的甬道,一切安静了下来。有一个很大的蓝底白字英文告示牌,大概意思是在崩密列里面以及周围1500多平方米内,清理了438枚引爆的地雷和809枚未爆炸的炮弹。看到这个,再想到之前巴肯山和女王宫的地雷伤害者乐团,有些心惊。战争是万恶的,人类需要的是和平。甬道二边是断断续续的石条护栏,上面长满了青苔。赖速南见一人坐在护栏上面,下意识的快步上前劝那人起来。是害怕第810颗吗?还是觉得这样对神不敬呢?
进入崩密列,那种破败、荒凉还有对大自然力量的敬畏和震撼真的是无以言说。阳光从几十米高的树隙间洒下来,照在曾经的庙宇、回廓、塔寺上,蛇状的树根在废墟间蜿蜒,断壁残垣上又长出了新绿,还未倒塌的千年墙壁,精美的雕刻还在,但当年的所有除了最底层的植物还剩下了什么?在时间面前,一切虚无。人是不能胜天的。
《虎兄虎弟》的拍摄,给这片废墟修了栈道。为了安全考虑,保留栈道的同时,也关闭了原来更为原始惊险的攀爬行走。但有一段回廓保留完好,温暖的阳光透过算珠式窗棂照进来,前面的人过去,对面的墙壁马上出现了隐隐约约移动的光影,很是虚幻。
坐在栈道的制高点俯瞰,想象着地震把已废弃无人的寺庙毁掉时霎眼间的轰然倒塌声,然后是电闪雷鸣声,不知多少年后各种植物的种子又慢慢钻过废墟或就在废墟上的生根发芽声,再缠绕或守护着断垣残壁直至和它们合为一体。这是一个怎样相望相守的过程?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它们在黄昏日落时的依依不舍和月圆之夜深深的叹息声。
崩密列少有人,和小圈内摩肩接踵的游客相比,这里谧静、神秘、极富穿越感。正在满目苍夷中臆想着千百年来白天黑夜间可能发生的各种超越维度的惊悚瞬间,转回头却发现那棵几人抱的老酸枝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卖画的小孩。他把几张8开铅画纸并排竖着,用天蓝色的小夹子固定在一块硬纸板上,硬纸板依靠着废弃的树桩,有一个深蓝色的大书包,他正蹲着从书包里往外掏更多的画。一个橙色的塑料小凳在离他屁股二三十公分的地方,一只黑色人字拖则在一米外孤独的躺在黄沙里。看的出他是多么着急的想展示他的画。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跳下那道有树根匍匐的城墙,走了过去。是些写意小画,大象、僧人、小吴哥须弥塔的主题,反正孩子眼中当地的风土人情吧,直到那幅画的出现。小男孩用了一半的尺幅在8开纸的右边画了佛的左边脸,在左下角画了一个蓝衫小小孩、一个穿着袈裟撑着黄伞的小僧人,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条瘦瘦的小狗,左上角则是大树的巨冠。当时只是被画的色彩和空灵深深吸引,回来后才发现侧面佛微闭的眼下竟然有一颗泪。作画的孩子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心里有多忧伤才会有这样的表达?而我却在购画时还让导游还了价格,现在想想真是不忍。联系赖速南,想再买些画补偿,但他告诉我画画的小孩他也不认识。茫茫人海,从此只能天涯,这又将是我长久不能解的心结了。
天渐渐热了起来,我们在废墟中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看到了这样的画面,葱茏的原始森林间,一条白色小路蜿蜒向前, 路尽头发光的地方,是荒原到天堂的门吗。时光静好,但不能前行。战争的后遗阴影在这个曾经富庶的国家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