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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类别:随笔 作者:蓝郁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17/5/18 17:07:21 网友阅读:1032次 网友推荐:2次  字号:   

    阿叔去世快16年了,偶尔梦见,一切还是健在时的样子。

    下过无数次决心,要为阿叔写一篇文章,终归由于各种琐事,由于懒惰,也许,也由于怕触痛自己的泪腺,还是一拖至今。

    不明白为什么,村里很多人家对自己的父亲不是叫爸爸,而是叫阿叔,我家也如此。阿叔和阿妈养育了我们兄妹5个,有三个大学生,在那个极度贫瘠的小山村,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简直堪称一个神话。

    为了养育我们,阿叔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也尝试做一些赚钱能轻快一点的活,比如杀猪卖,收山草,收兰花,烤干菌子,栽辣子,他长期从事的,是他的老本行箍甑子(类似现在的蒸锅)。这个工作,需要去山上砍下粗壮的攀枝花树,劈成长方形,内里稍曲的一小块一小块,晒干或者烤干,再跋山涉水,完全靠人工挑到家里经过各种繁杂精细的程序,完工后又挑到集市上卖。由于阿叔做工好,价格公道,他箍的甑子,总是很热销,但是一个甑子,所卖价格也是相当廉价。阿叔箍甑子,最苦的就是砍树、劈片、晒干的过程,由于家附近没有攀枝花树,必须到其他遥远的村寨周围去买树,所以前期工作,都需要长时间在山里守着,随便搭点窝棚,吃的都是咸菜乳腐之类没有营养的东西,其艰苦可想而知。

    阿叔和阿妈常年累月操劳着,我们逐渐长大,2000年,最小的我也考上了师专,其时,大哥已辞去稳定的教师工作,新工作还在起步阶段,几乎吃了上顿无下顿,把阿叔急得要和他断绝关系。我的学费生活费,已由大哥转由三哥供应,每每看到阿叔,他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长期的过度操劳和廉价烟酒严重危害到他的健康,咳嗽、肾结石让他夜不能寝,但由于阿叔已无力从事任何工作,他也舍不得花钱去大医院诊疗,所服之药都是针对肾病,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有更致命的大病。

    2001年6月底,由于要专心备战期末考,我们把宿舍座机线拔了,在拔了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感觉心烦气躁,魂不守舍,竟鬼使神差插上了电话线,刚一插好,电话便响起来了,我吓了一跳,接起来一听,是堂姐打来的,告诉我说阿叔生病了,我哭着问堂姐,阿叔现在怎么样了?堂姐告诉我已经好多了,已经从医院回家去了,叫我能回家的话,就请个假回家。我一下子想起“叶落归根”这个词,心里感觉并没有堂姐所说的那样简单。夜里,我的眼泪湿透了枕头,想着阿叔各种不容易,想着他佝偻苍黄的脸,想着他疼痛不堪的样子,一直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就搭乘最早的班车回了家。在车上,我一直在默默流泪,分析堂姐所说的话,安慰自己,至少阿叔还活着,最坏就是生活不能自理了,需要坐轮椅了,设想着以后要怎么把阿叔从楼上弄下来晒太阳,以后有工作了要给阿叔买城里的房子住,带他去那里玩,只要阿叔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三哥来接我,哭丧着脸,把我带到农贸市场旁边,我紧张地问他干嘛还不回家,来农贸市场干嘛?他一下子红了眼圈,说阿叔昨晚已经去世了。一切侥幸和幻想都没有用,阿叔真的永远离开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我亲爱的阿叔真的已经离开了,但是家门口摆满摇钱树、花圈,堂屋里供着黑色的棺材,插着幽幽的烛火,冷酷地看着我。由于等着我的到来,棺材还没有封钉,我慢慢走到棺材旁边,有人来把棺材盖板挪开了,我看见阿叔穿戴得整整齐齐,安详地躺在里面,眼窝深陷,已经瘦得变了样。我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嘴巴,手到之处,一片冰凉,再没了往日的温暖,那干枯的脸庞,深深的皱纹再没有如往昔一般因为我的到来而舒展,只一味地又冷又硬。我喃喃呼唤着他,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他身上,恨不能把阿叔从棺材里拽出来,二妈赶忙把我拉开,说是眼泪不能掉在去世的人身上,不然他会走得不安心。

    一切准备就绪,要把阿叔的棺木抬上山了,我们一家人和亲友跪着送别阿叔,老人说可以大声呼唤阿叔,他现在听得见我们所说的话,但是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才一天的时间,我就哭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

    简单办理完丧事,三哥送我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后来,我断断续续听到关于阿叔临去世前一些事。为了不影响我学习(其实,我在学校又何曾认真读书啊),他不让哥哥们叫我回家,虽然瞒着他真实的病情(肝癌晚期),阿叔还是坚持不再治疗,坚持要回家,也许,人在这种关头,心里都是明白的吧?哥哥们想法设法想要找到我,无奈在那个年代,座机线一拔,我便失联了,根本没法联系上。大哥以为,他至少可以坚持几天,便先回家匆忙处理下手头的事务,没想到阿叔一回家,当晚便不行了。可怜的阿叔,去世时辛苦养育的5个子女只有一个陪在身边,这也许是他最后的遗憾,也是我和哥哥姐姐最不敢提的痛。

    阿叔去世时,正是我们兄妹几个最困顿的日子,大姐一如既往的贫困劳苦,大哥事业刚刚起步,二哥在代课,每月工资还不够养活自己,三哥在当兵,我还在上学,并且国家政策已明确不会包分配工作,一切都是未知数,措手不及的打击,更是让已习惯依赖的阿妈一筹莫展,我们都不敢让阿妈一个人呆在家里,只怕她过于悲伤,急垮了身体。

    阿叔去世后半年,两个未成家的哥哥都成了家,大哥工作稍有起色了,二哥终于考上了事业单位。而我,毕业当年就考上了公务员,终于捧上了阿叔最期望的所谓铁饭碗。仿佛是阿叔的去世,把我们家的霉运全带走了。阿叔辛苦一辈子,没享受过子女带来的一丁点孝道,活着时,他最爱吃水豆腐,烤鸭,猪腰花,爱喝啤酒,由于交通不便,这些在现在看来轻而易举的东西也只能偶尔打打牙祭。

    阿叔是喜欢享受生活的人,他生前的梦想,就是他的子女能在县城里有房子,能天天吃上喜欢的东西,能去公园里和老人们打打牌,能出门去旅游,但是,他连小儿子生活的丽江都没去过,这些,如今都可以实现,可是他再也不能够参与了。每当我开着自己的车子接送儿子,或者出门旅游,心里总会想:要是阿叔还在,看见他的子女都有了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他的小女儿居然能像城里人一样开车,并且带他出门风光,他怕是嘴巴都要合不拢的吧?前年带阿妈去上海旅游,在坐上飞机那一刻,阿妈说:“要是你阿叔还在,他也可以来坐坐飞机了,他怕是想不到我也能坐上飞机。”我瞬间又红了眼圈。每当看见路上、公园里那些农村老人,穿得或华丽或简朴,都一眼就看得出来来自山区,有时我会看得呆呆的,感觉好亲切。要是阿叔还活着,已经80多岁了,他该也是这样微驼着背,这样满脸皱纹,满头花白的头发吧?他在打牌时,也该是为一次输赢争得面红耳赤,过后照样又和牌友呵呵笑着没事一般的吧?阿妈说,他们以前经常吵架,要是阿叔还活着,现在都来城里,肯定得分开住,不然还要吵架,呵,我的老妈,所谓儿多母苦,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前吵架还不都因为穷,因为负担重啊?要是阿叔还活着,您们该是相互搀扶,一起安享晚年生活的时候了,吵架也是甜蜜的小拌嘴啦,哪里还会像以前一样吵得撕心裂肺呢?

    据说,一对夫妻,如有一方早逝,他未尽的寿命便会转加在活着的那一方上,那么,我的阿妈应该活到100岁以上吧?对阿叔,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只能把所有的孝心,加倍用到阿妈身上,不知九泉之下的阿叔,能否也感应得到一点点?只是,区区寸草心,如何报得了三春晖?无论怎样尽心尽力,阿叔的养育之恩,我们再无法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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