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公均从事旅游职业，春节期间都不放假，便希望家里老人来城里过年，可婆婆不依，我们只好利用年三十下午半天假的时间驱车赶回老家。一路上我很不悦，怎么都想不明白，城里暖气房这么好的条件，婆婆偏要在乡下守着她那八十年代盖的三间旧平房受冻，且年年如此。
老公家在乡下的一个小村子，半个小时便到了村口。见几个老少男人正聚在路边，或蹲或站，亮着嗓门谝得热乎，老公赶忙停车下去，从上衣口袋掏出提前买好的芙蓉王，挨个发烟问好。我在车里扯长脖子配合着，唯女儿无事人样儿自顾自的低头玩弄着手机。其实老公已经戒烟好几年了，但每次回村之前，都要买上一盒备用。老公说在外面“干事”，不管干的事大事小，回村子见人都要先打招呼示以热情。他说村里的乡亲很朴实，但十分介意这些不算礼节的礼节，这叫不“卑”。
到家时，婆婆正坐在大门口和隔壁对门婶婶嫂子们晒着太阳闲聊，见我们回来，高兴的转身去了厨房。婶婶嫂子们也起身，一阵热情寒暄后各自散去。
刚踏进家门便吃上婆婆热好的包子，我的心里暖暖的，一路上的抱怨情绪顿时消减许多。婆婆对于我们的回家也很兴奋，毕竟已近两月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孙女了。她一边疼爱的数落着孙女的吃相，一边喋喋不休的向我们讲述着村里的趣事，言语甚短的公公在旁边不时的插上一两句。饭毕，老公和公公在大门外搭梯子贴对联。我撸起袖子，与婆婆、女儿说说笑笑地包起了饺子。
不多会儿，本家兄弟和侄儿们提着烧纸鞭炮进了家门，唤老公到祖坟去烧纸，女儿也随着一同前往。按照习俗女孩子是不能上坟地的，可是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婆婆就老公这么一个儿子，也就这么一个孙女，自然拿孙女当孙子看待了。
随他们走出大门，我看到路上一队一队的男人们陆续向村子的公坟地走去，一个队代表着一个家族。村子的男人们大多数常年在外打工，平时很少见面。唯有年三十下午上坟烧纸，几乎都能碰上，大家彼此兴奋地用男人特有的方式打着招呼。可以看出，不管这一年在外面受了多大苦，受了多少累，不管怀里揣了多少钱，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愉悦，心里迸发着同一种激动：回家的感觉真好！
待烧纸回来，婆婆已经煮好了饺子。怕太晚路上堵车，我和老公吃完饺子摞下碗筷，便拿了婆婆备好的包子、油饼和刚从自家院子铲下的几样蔬菜匆匆返城。女儿虽不情愿在乡下过年，但不忍爷爷奶奶孤独，便自觉选择留在老家。
晚上，微信朋友圈里满是晒年夜饭举家畅饮的幸福场面，而我包完饺子，却在春晚欢快的歌声和对婆婆固执性格的不满中进入了梦境。
初一大早，我匆忙吃完饺子推门上班。街道上难得碰见几个行人，偶尔有小车从身边驶过，关闭的店铺大门上鲜红的对联十分惹眼，耳际里听不到半点鞭炮声，这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寂静，唯环卫工人拖着扫把有节奏的沙沙作响……年三十下午回到村子，满眼都是熟人，我不愿多呆，此时无人作伴，却感觉身边一切如此的美好。我突然地明白婆婆为什么不来城里过年了：那个我并不留恋的小村子有婆婆的生活和人脉。
婆婆一辈子持家种地，身材瘦小却勤快干净利落，里里外外都是能手。公公长年工作在外帮不上忙，一双儿女初中便开始住校，直至毕业参加工作成家。婆婆早已习惯了自己主宰、经营这个家，习惯了农村的风土人情，习惯了享受孤独。每次到儿女家呆不了几天就闹着要回，总说住家属楼如同坐监狱。
婆婆年近七十却不肯摞下土地，而且在院子里栽种了葡萄，无花果、柿树、枣树和好多蔬菜。当别人都在抱怨饮食中农药的无孔不入时，我却为自己能经常性地吃上纯天然、纯绿色的瓜果蔬菜而感到自豪。
公公退休好几年了，就像候鸟，总是在农村陪婆婆一段时间后，便来城里来小住一阵，然后再回老家，再来城里。公公虽然不适应农村的环境，可他无意去改变婆婆的生活，那是对老伴的一种尊重。公公尚且做到如此两全，我们做小辈的又何苦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老人呢？
古人云：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明年在哪儿过年，还是让婆婆自己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