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冬季节,逢着用餐的端口,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衰弱的梧桐叶子,随着北风呼呼翻飞,随之翻飞的是无边无际的冷,像《黛玉葬花》,一声声地溅在地上,未待听清便结了冰花。
紫若的越剧得自王派,剧团未散的时候,也曾在小城红极一时。天一走后,紫若的境遇一蹶不振,美人迟暮,越剧滑坡,剧团解散,县政府看紫若一个人可怜,将其分流到了近郊的化工厂,做了一名包装工;活儿简单,只是伤了劳力,加之内心郁闷,得了肺病,自此无人问津。紫若寂寂而凋,日日苟延残喘,到黄昏,穿上戏服,在堂屋里挥着长袖唱《黛玉葬花》。院子里的人,见其清苦,又听她唱得凄切哀怨,不忍拂之,听之任之。
这一日正唱着,留心的人却听到了胡琴的音,咿咿呀呀地起着兴,要让这凋零的花瓣儿再添一层。只听间壁的杨大妈数落:那黄伯怎就这样不懂事,也跟着掺和。
这黄伯原也是机关办事,因把毛泽东万岁写到大路上,打成了反革命,贬到化工厂改造,后虽平反,却不得而归,上了年纪,就待在工厂的传达室里看门,一生未娶。
只听胡琴悠扬,偶有生机跳跃。紫若起初还有迟疑,唱唱停停,欲引胡琴入愁,不果,索性随他去,唱腔渐渐地活络起来。当唱到“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叫污淖陷渠沟。”生出的怜惜与慷慨,竟摇得一院子窗户动容。
杨大妈撩起围裙,擦抹脸上的泪水,对其一旁喝酒任办公室主任的老公说:明儿个搓合搓合,一对苦命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