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碗橱里有一只瓷碗,颜色暗淡,上面有一小豁口,在我的记忆中差不多与我的女儿一般大,二十几年了吧。
瓷碗并不是大号的,充其量一斤水的容量,外壁上,烤制了两条鲜活的金鱼,一只红色,一只黑色,头相对,尾相背,仿佛游得正欢畅。
一只记忆中的碗,并不是我家的,显然更不是我买的。
刚毕业参加工作那几年,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候自己懒得做饭或者谁家有做了好吃的时候,边拎一瓶酒,上门蹭饭去。东来西往,甚至结婚以后,也改不了与同事喝一杯的习惯。
后来,我从租住的房子搬回了学校,住进所谓二十九中的筒子楼。其实这幢楼本是为学生住宿设计的,根本不算老师的住房,后来由于结婚没有房子的老师太多,因此学校就把它作为老师宿舍来安排。一来二去,住进筒子楼的人越来越多,很像二十九中的一个大杂院。
每天生活在这个筒子楼里,谁家结婚,谁家生子,谁家来客,谁家好饭,无不参加。筒子楼里的拉丝上,缀满了大人孩子的衣服,甚至小孩的尿布。东家西家,孩子的哭声也听的一清二楚。最有意思的是两口子打架,筒子楼本来就小,而且回音沉厚,一不小心,满楼皆知,于是全家总动员上前劝架。
记得老赵援疆头年春节回家,我们弟兄几个为他接风洗尘,一不小心都喝多了,回家后老婆跟他打架,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恰好玉山也在,过去劝架,刚开始还有模有样的,后来没想到他渐渐地步入了正题,"天下三根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根腿的人有的是,离就离,谁怕谁呀。"哈哈,合着他不是来劝架的,而是撺掇离婚打架的,弄的老赵和他老婆也没了打架的欲望,一个劲的抿嘴傻笑。我们旁边的几个也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后来才知道,昨晚上玉山刚跟他媳妇闷头也吵了一架,今天借酒发挥,发牢骚来了。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劝架的么?现在想来虽是小二十年的事了,可大家每次相聚,还是免不了津津乐道,借机调侃一回,重温一下筒子楼的甜蜜和温馨。
小小的筒子楼,老李、老赵、老刘、老郭、老孙,再加上我,满满一大家子。无论过年过节还是平时周末,我们几家子总愿意吃伙饭。在走廊上把两张桌子一拼,李家炒一藕,赵家炖一鸡,刘家拌一黄瓜,郭家弄条鱼,孙家来个花生米,哈哈,我穷,我煮一锅豆腐。夏天大口啤酒就一口黄瓜,解暑解闷;冬天支上小火炉,炖上一锅豆腐或者鸡背,里面放上一些白菜、冬瓜、土豆啥的,把酒烫的热乎乎的,一口豆腐一口酒,一口鸡肉一口汤,胃里暖暖的,心里暖暖的,酒香扑鼻,菜香扑鼻,觥筹交错之间,几杯酒下肚,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开吹!天南海北,上至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洋洋洒洒,全都成了演说家,其乐不胜融融兮。
有时候筒子楼也闹意见,主要是老娘们,心眼小,孩子身上急。几个不相上下的孩子在一起,不定为什么就打起来了,我们这些老爷们看着孩子打架,不仅不为恼,而且大有幸灾乐祸之感,从没放在心上。可是老娘们就不行了,见了面不是说你家孩子抓了我家孩子脸,就是说我家孩子吃了亏,唠唠叨叨一上午,没一点消停,看着老娘们拌嘴,我们老爷们也不生气,勾肩搭背,走,下馆子去!呵呵,说来好笑,那时在我们眼里,处处都是喝酒的理由:下雨了,闲着也是闲着,溜溜去;刮风了,闲着也是闲着,吹风去;先进了,闲着也是闲着,快乐去;悲伤了,闲着也是闲着,解闷去;天天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眼前的这只碗,我的思绪不翼而飞,情绪也此起彼伏。东家差了只碟子,正常;西家少了只碗,正常;喝完酒,吃完饭,打完牌,两手一推,睡觉去,谁还管谁家少了碟子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