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焖好的米饭的味道,村居里有气无力升起的煤烟的味道,大雪被车轱辘轧成黑泥的味道,边陲小镇的村落常有一股泛着心酸的生活气息。乡镇卫生院的消毒水味道很刺鼻,来看病的村民很多,朝语、汉语的喊叫声冲击着我的耳膜,鼻腔发痒的感觉让我不自觉捏了一下口罩上的鼻梁条。“小王,快点过来,等会还有事呢。”“是!”我习惯性地回答道。病床上的老太太是辖区的村民,前天在家烧炕柴火添多了,又没开门窗通风,幸亏家里的狗撞门把老太太惊醒了,一人一狗的性命才得以保全。“狗确实比猫好,上次那家主人死了没多久,饿了的猫咪就开始啃食主人的尸体了”。当然这句话我只是在心里嘀咕,把营养品放在床头,跟老太太聊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就驾车回了所里。
东北的雪真大,山东老家很少有这么厚的雪,如果有,那我应该会很开心,但现在厚厚的积雪带来了额外的工作负担,还要担心给村里人带来安全隐患。我在门口搓着脚底的雪,恰好要出警,我赶忙让开道路。“你也去吧,人不够了”,此话一出我赶忙跟上了车。到达现场后,一间破旧的平房,一个长着酒糟鼻的老头,一个看起来就像个傻子的中年人让本来以为是案件的我白了叫我来的李哥一眼。 “同志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我们解决?”“我爹!他玩我老婆!”中年人大喊道。此话一出我是瞬间懵圈,我转头看旁边这位办案多年的李哥,他的表情跟我像是复制粘贴的。我默默退到一侧,李哥递上前开始接着了解情况。中年人叫大山,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智商一直停留在以前。下午大山在外边捡了一兜瓶子回家,打开门就看见自己老子和老婆搁床上滚在一起,拉都拉不开,关键他老婆也是个傻子。我是一脑门子黑线,我没好气对着酒糟鼻老头说:“你以什么手段诱骗儿媳妇的?有没有违背她的意愿?”“警察同志,我们可是自愿的,不信你问问他老婆!”老头一脸不屑。我对大山说,你去把你媳妇叫出来,我们问问她。大山媳妇出来了我一看,又是一个啥也问不出来的主儿,只会嘿嘿嘿的笑,也不说话。
当我和李哥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事儿的时候,一辆普拉多越野车停在了小院门口。一位经典的东北大哥打扮、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貂夹包,金链金表,一溜烟跑到我们面前。“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是大山的干爹,有事我来处理,你们请回吧。”李哥有点不高兴了,“警察是你想叫来就叫来,想让走就走的?必须把情况给我讲清楚”!这位“干爹”想了想,开始讲述一个离奇的故事。“干爹”叫老白,是这个村里出去的第一个大专生,在外打拼了很多年挣了点钱,就想回村里帮帮老乡,一家四口人两个傻子的大山家就成了他的重点帮助对象。大山虽然是傻子,但知道老白的好,把他当亲爹。有一次老白喝了酒来到大山家和大山妈闲聊,大山在外边儿锁了门,出不来的孤男寡女在昏暗的灯光和酒精的催发下办了那档子事,大山就在门口,嘿嘿笑了一晚上,也许对一个傻子来说,这就是报答“父亲”的方式。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山爹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但他对老白无可奈何,毕竟还要靠人家施舍的钱喝酒吃饭,就把气撒在儿子身上,想着法儿对儿媳妇好,买糖买玩具,一来二去吧也是互生情愫,成了这种关系。这个故事给二十五岁的我上了一课,也给四十岁的李哥开了回眼,不过老白的到来让大山安分了下来,大山爹也蹲到一边抽起了旱烟,李哥和我商量了一下,对几人分别安抚了一通,并让他们有事再给我们打电话。我坐在警车上回头看,却看到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地说笑着回了家。我关掉执法记录仪,捻着刚随手捏的一把雪问李哥,这事儿咱们能处理吗?李哥思忖了一会儿,可能处理了还不如不处理,他们的关系是微妙的平衡,不要以为有缺陷的人就没有感情,他们只不过是以我们理解不了的方式过着自己能理解的生活。我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警服,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