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她永还不起的青春
程琳 陕西·商南
她这一生走过最泥泞的路怕是遇见了他。让她的生命里晴雨难测，朝来寒雨晚来风，她借给了他青春，可惜最终就像一阵风，拂过脸庞除了冰冷的刺痛再也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
那年他们高二，同在一所高中，更幸运的是又同在一个班，这种幸运现在她回过头都是劫难。 旧时光的阴影拉着她回到了过去， 那天班里通知第二天全班去体检，回到班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手里捧着一本杂志，阳光透过窗户撒射进来，夕阳懒散的躺在她长长的发间，那一瞬间惊艳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那是一种含蓄而无失优雅的美丽，他抬起头看着她，定定的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脸上泛起抹抹红晕他也未曾察觉到，后来他开口问道：“同学，你哪个班的？”这个问题好傻，她也惊住了，回到：“咱俩一个班的呀，开学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哪个班的。”他忙解释着：“我坐在最后面，上课老睡觉，一下课就出去疯，和班里大多数女同学都不熟”，她笑着说：“所以语文老师让你帮忙发作业的时候，你就站在讲台上念名字，一个个上去拿？”没想到关于这件嗅事她还记得蛮清。他和她第一次的交集就是这么短暂，可在他的心里却又是那么长久，如同一股凉风掠过，带走了所有专属于夏日的焦灼。
自那以后，每个周六他都没有出去和朋友上网，陈卓和徐小明也开始打趣他，三个人坐在操场上聊起了昨晚翻墙出去打游戏的豪举，若是以往，不知道他要怎么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勇武，在他嘴里好像他就是长坂坡几进几出，单骑救主的常山赵子龙一般，可事实呢，在陈卓和徐小明的呵呵声中也就懂得了几分真实。但今天他听着这两个损友的吹嘘打趣，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远方发呆，等到陈卓突然踹了他一脚向他喝道：“嘿，傻了！想啥呢？”他看着这俩兄弟，过了会儿微微道了一句：“哥哥我想追她。”“啥玩意儿？” “靠，他估计是疯了吧”这俩不靠谱的兄弟居然同时都以为他在做梦，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骂骂咧咧，更加坚定的友重复了一次：“我决定 追她。”陈卓看了看眼前这个哥们儿，好像真的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正经，也回道：“算了吧，你真的追不到，不是兄弟们打击你，据我所知，这妹子好多人追呢，再说了，咱们这学习......跟人差的不是一座大山，是一片海洋啊。 唉，你那不是痴人说梦嘛，咱还是每天打打游戏，吹吹牛皮实在一点。”他摇了摇头，还是继续看着远方，不知道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不是她也心之所向的。
很久很久他都没和俩哥们儿一起通宵游戏了，他们也慢慢开始疏远他了，他还是每个周六就坐在教室里，也不出去了，就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着高高垒起的书，那个时候是他专门用来遮蔽老师视线的堡垒，现在是他躲避的战壕，他可以悄悄趴着，从故意挖出的缝隙中看着她，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疯狂的做题，一系列的几何证明、三角函数、圆锥曲线，反正他是从来都看不懂。对她来说那些数学题就是快乐，每攻克一道，也就是满满的幸福感，可对他来说，那个缝隙中间的背影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那个时候的爱情没有谁想过据为己有，只是在背后默默欣赏，在某个转弯处，刚好遇见了你，我假装的不经意，我刻意扮演的无所谓，其实是我在每一个街角都等过你。
后来有一次周末，她回过头，他急忙缩下头，整个教室空空荡荡，就他们两个人，他的心跳好快，他好像听得清清楚楚的，好像整个教室都是回音，她开口问他：“你怎么没有和你朋友出去玩儿呢？”“你跟我说话吗？”天哪！我是真智障，整个教室就两个人，我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我的脑子是进水了吗？他在内心跟自己说话。“对啊，不然呢，就我们俩啊。”“哦，那个...他们... 他们...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干嘛去了，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玩儿了。”这次对话于是好像又再次以失败告终了。
时间仍旧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摇摆，夏天是越来越聒噪了，自从遇见她，外面的天气跟他的内心一样变得格外燥热，好似擦出一点星光就要炸裂似的。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识人心”，看来这话不假，每个周末偶尔的几句话，渐渐累计，他们之间也就越来越熟悉了。后来他干脆厚着脸皮坐在她旁边，她也没有拒绝，毕竟他们好像已经是朋友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似乎也在猜测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本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作风继续含情脉脉。他也了解到她性格十分孤僻，几乎不与人交流，因此朋友很少，除了几个同村的伙伴，也就没什么朋友了，所以每个周末他都会和她聊天儿，这张嘴估计是把在两兄弟那儿的本领全使出来了，她只是认真的听他说，她从未那样胆大过，于她而言，他的种种经历跟土匪没什么两样了。后来他约她去公园玩儿，刚开始她是极不情愿的，可是在架不住他这么执着，可也有可能架不住这么死缠烂打吧，她答应了他，激动得他中午没有去吃饭赶着去理了个发，一下午都在宿舍收拾自己，在他那儿这就叫梳妆打扮，此刻他怕是突然记起了语文老师前两天才讲过的一首古诗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也只有此时此刻他才会明白这句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好不容易总算是挨到了傍晚，他在她的宿舍楼下等着她，那时候女生宿舍楼的林荫下基本都是等待爱情的男孩，以前路过这里时，他还不以为意，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一条条猎犬一般，对着某种心理欲望孜孜不倦，望眼欲穿，可此刻他也陷了进去，也成了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事实就是如此的荒诞怪异，你曾经以为的不可能有天突然降临，你还在思忖当中，它却没给你丝毫喘息的机会。
那晚，夜色很美丽，凉风习习，最美好的事情也就是偷了月光，打量她的美丽。他们一起从学校出发去公园，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不敢说，有那么一刻他想牵起她的手，可就是感觉浑身绵软无力，那只手就荡在空气中，与凉风碰了个正着。那夜，她披着一头长发，月色轻轻舞弄，难怪人们都喜欢那种“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倒是看的仔仔细细，不肯放过一丁点的明眸善睐。那晚，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忘记了时间，可他却觉得短暂得难以形容。 后来，他们总是一起出去，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是彼此相互陪伴，走完了那条灰黄老灯映照下的路，耳边汽笛声也就在他们无言之间销声匿迹了。
忘记了是哪天夜晚在哪棵老树下他终于是向她表白了，他鼓起莫名的勇气说出了憋了许久许久的情话，在心中默默练习了不知几多遍了，可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么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说完后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荒唐怪语。她只是默默一句：“我可否考虑考虑 ？”那一刻他觉得陈卓和徐小明的话真的蛮有道理，她回宿舍后，他去了学校的后山，一个人找了一个寂静的角落，打开MP3，放了自己最喜爱的歌曲，听着歌词里那些动人，心里却是冰冷刺骨，冻得他瑟瑟发抖，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许久许久呆立在那片草地当中，只有幽幽噎噎的声音，那也只能他自己听得到，耳边还是那熟悉的韵律：“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的爱情的东西，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那是爱，并不是也许，可不要忘记你要相信你自己，给我一些类似爱情的回应，这个世界很无情，谢谢你，说一声，爱你，我很想听......”，此刻这种类似爱情的东西像种苦咖啡，含在嘴里不舍得吐出，可是那种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他们很久没有说话了，她每个周末还是继续做题，他还是待在教室静静陪着她，可是他趴着就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无精打采，没人看得出他的内心被这夏天分烧成了灰烬。有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她找到了他，跟他说出了这一辈子他都不相信的话，她告诉他：“我考虑好了，我愿意”，“愿意什么？” “我懒得理你，你那天晚上问的”“真的...那不骗我？你说的是......”没等他啰嗦完，她就打断了他，“你不愿意？那算了吧”“哎。别呀，谁不愿意了，我这巴不得呢，上次你说你考虑考虑，我当时就以为没可能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茶饭不思，上课也是无精打采，形容枯槁，日渐消瘦。”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油嘴滑舌，好像你平时上课很认真似的，本来你也不听课。”他看着她笑靥如花，整颗焚烧成灰烬的心又遇见了春天，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打那以后，他是全班起得最早的，不过不是为了学习，他每天早晨5:30就起床了，然后去教室接上满满一大杯开水，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去晚了基本上也就接不到开水了，然后趁着走读生进学校时机偷溜出去给她买早餐，他一直都坚持着，后来她的同桌也占了很多光，每次打开水，都会把她同桌的也接上，换了几任同桌，都如愿以偿的享受到了这个待遇。在爱情的笼罩下，他也不似从前那般懒惰，也开始和她一起补课，早晨去后山大声背文综，夜晚回寝室拿了她的作业一道一道研究，不过为了他能够看得懂，她故意把解题过程写的很详细，他也知道，以她的功底有些题她完全可以几个步骤就解决了。爱情就是这么具有魔力，它可以让你在所有深渊之中攀爬，让你在泥泞中奋力前行，黎明来得很晚，但是熬过了黑夜，那种夺目的绚烂是最令人痴迷。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已临近高考，他和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一起缠绵，也没有空闲再出去压那条灰黄的马路。只是各自疲于奔命，背水一战，她每下晚自习都会陪着他，直到她回了宿舍，他还坐在那里久久不忍离去，那是爱情里最美好的事情了，等一个人，无论风雨，爱一个人，无问西东。
高考结束后，他们一起去照相馆照了很多照片，相册里他黢黑黢黑的，她却是那么耀眼，他牵着她的手，闻着那只属于她的芬芳。时间一晃就到了出成绩的时候了，那天中午十二点整成绩出来了，她如愿以偿，他预料之中。她去了省外一所大学，他选择在补习一年，她说你要好好努力，我等你。她开学前天晚上，他父亲送她，她偷偷跑出来站在他教室外面一直等到他下晚自习，他看到她，她泪眼婆娑，他强忍泪水。他们一起去县河桥上，紧紧拥抱着彼此，那一刻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永不分离，最终还是望着她远去，清瘦的背影依旧那么美丽，月色还是懒懒的躺在她发间，和他一样舍不得离去，他看着她离去，直到街灯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直到嘴角尝到了酸涩。
他没考上大学，父亲没收了他的手机，他们一个周才可以联系一次，每次打电话也就匆匆几句，她还等着他，他却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或者他哪里也去不得。他给了她打了个电话，好久好久，他才开口问了句：“你还好吗？““我不好，一点也不好，我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每天都想我？”“哦，我...也有”她听出他言语里的清淡，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句：“那你好好加油，我......挂了”就挂掉了电话，我想或许她还是想说——我等你，可一切都被埋进了这距离。
后来，关于他的一切，仿佛都烟消云散了，他又重新踏上了征程，不过终究是没有和她在一起。那年，风吹着月亮，月光洒下，铺满了你的长发，你姗姗来迟，幸运的是旧时光的界限里我还是遇见了你。再打听到她的消息，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爱情很美好，可惜世事难料，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最终有多少不是败给了现实？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再无你，人间已是白头客，何苦贪求岁月多？终究是我失去了你。再遇见，怕是伫立在两个世界里，不是当年那样悄悄趴着看你，只怕远远遇到，而后匆匆别离。我敬往事一杯酒，故事与你不强留，后来，我又回去曾经滞留了青春的校园，我摸着后山的栏杆，摸着长长的石椅，花落了，铺满了整条长廊，没有人会轻轻将她拾起，最后还是难逃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剧，如同借了你的青春我终究还是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