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 礼
什么？你想了解我们家的婚礼啊？好吧！我讲给你听，但是，不可外传，这是我们家的隐私吧。
孙子要结婚了，这是我和老伴久久盼望的大喜事！
“听说全村人都随了礼，这得办多少桌酒席啊？家里招得下吗？”我对孙子说。
“不用你着急，好办。现在都在城里办。”孙子笑着说。
“那不太远了吗？骑自行车得一个小时；小时候，在城里读书，回家一趟，用半天的时间。”
“现在有车，10来分钟一趟，不是你们那时候了。”
这天，大清早我就起来了。穿上黑色的中山装，老伴身着红色女士唐装，都是孙子给买的。我们照照镜子，互相对视一眼，笑笑说：“好啊，是年轻了不少！”
上午十点来钟，一辆大宝马开到家门口，我们钻进去，一直向城里开去。
这是德胜隆五星级大酒店，门前车辆满满，门口的人员出出进进，热闹非凡。大门挂着红色彩绸，贺喜的条幅一串串飘动着。我领着老伴，笑眯眯地走进大客厅。抬眼望去，大客厅已经宾朋满座，好像开会那样。人们看到我们走进来，鼓掌欢迎。大多是年轻人，也有我的学生。
我举手招呼：“大喜之日，我们聚会，难得，难得！”
落座不久，主持人来了，婚礼开始。
“今天是晓风和兰英（是指我的孙子和孙媳妇）大喜之日，欢迎大家的光临！晓风和兰英都是博士毕业，可以说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说着说着，就是一片掌声。不一会，晓风和兰英踏着红色长长的地毯，走上了主席台。晓风身着蓝色西装革履，干净整齐；兰英身披白色婚纱，美丽大方。大家鼓掌，欢迎新郎新娘的到来。
有人说：“新郎新娘亲一个？亲一个?”两人当时就亲了一下。掌声又起……人们情绪高涨，会场热烈气氛，一浪高过一浪，令人兴奋不已。
……
喜事过后不久，新郎新娘一同来到我家拜访，说起办婚事的情景，我说：“你们喜事办得好啊！多隆重啊！赶上好时代了！”
我问：“喜事有多少桌酒席？得花多少钱？”晓风说：“不多，才100多桌，全村人都参加了。”他摸了摸头皮，接着说：“花钱，——也就是六七十万吧。”我哼了一声，笑着说：“你们是幸福的，多大的排场啊！要在过去，想都不敢想啊。”
晓风说：
“爷爷，讲讲你和奶奶的婚礼吧？”
爷爷皱皱眉头，说：“还是不说吧。那时结婚，太简单了。”
“说说吧，说说吧……我们愿意听。”兰英说。
“好吧，那——先讲讲我朋友的婚礼吧。”
那是60年代，同学老油，是我的好朋友。他在文化局工作，是局长。一次，我出差住进酒店，晚上，在饭桌上吃饭，忽然发现另一间客厅里，有个人，像老油。我凑了过去。啊！真是他！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妇女。我知道，见过面，是他的对象。我问：“你们快结婚了吧？”老油笑笑说：“早着呢！”
“你小子，别忘了告诉我，我可要喝你的喜酒啊！”
“忘不了啊！你放心！”
他的对象吃吃暗笑。我转过头来，问他的对象：“你笑什么，不让喝喜酒吗？”
她抬起头，禁不住对老油说：“你们是好友，就告诉人家吧。别再瞒着了！”
一句话让我猛醒，不仅叫出声来：“啊，你们这是结婚啊，喝的是喜酒啊！就光你俩啊？”
老油抬头看看我，笑着说：“是啊。我们谁也没告诉。”又接着说：“领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了。办不办婚礼都是一个样。嗨，还用操那份心吗！”
我马上举杯说：“祝贺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
我对晓风说：“两人在饭店吃顿饭，就结婚了，也是婚礼！”
晓风说：“那有什么意思？真没法理解！”他接着又问：“你和奶奶的婚礼呢？我们都想知道的！。”
好，你们听一听吧!
我和你奶奶是同班同学，早就认识，互相有爱慕之情，但没在一起谈过，——在学校谈恋爱，那是作风问题，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要挨处分的。可是，毕业后，我们分到一个学校，这是老天做合！到了结婚年龄，学校是允许谈恋爱的。经过别人介绍，俺两就定下来了。校长很支持我们。
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商品匮乏，物质极缺；瓜菜代饭，忍饥挨饿；水肿干瘦，大有人在。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们举行了婚礼。
晚上，校长把香烟和茶水端了上来。让我和你奶奶站在会议桌前面。校长说：“今天是两位老师结婚的大喜日子，我们欢迎！”老师们热烈鼓掌。大家抽着烟，喝着茶，说说笑笑，就这样过去了。
洞房是一间筒子屋，一张床，床上仅有一铺一盖。主婚人送来了两床棉被，又端来了一盘茶具，笑嘻嘻地说：“晚上别冻着！”
婚礼一分钱也没花。后来，你的姨奶奶和我开玩笑说：“我姐姐廉价处理了。”我想，可不是吗，太廉价了！
我感慨地说：“看看现在，想想过去，真是天壤之别啊！那时可以说没有婚礼。”
晓风笑着说：“再给你和奶奶补上婚礼吧？”
我瞅他一眼：“这是开玩笑嘛，哪有这回事！”
一个月过后，晓风告诉我，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让我在家等着。
初秋的一天，天气晴和，微风轻吹，不冷不热，气候宜人。晓风开着车，把我们又接到五星级大酒店。
酒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少是我的同事、朋友。我走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抒怀叙旧，谈笑风生。
一会儿，晓风把我叫去，说：“今天是你和奶奶的婚礼，我没敢告诉你，怕你不同意。”
“什么？我的婚礼？八十了，还搞什么婚礼啊？笑话！真是笑话！”
我扭头就走。正好碰上老油，老油上去一把抓住我：“你小子，跑啊？跑什么？今天喝你的喜酒，不让喝吗？”
“八十了还喝喜酒，那有这种事啊？”
“你孙子怕你不同意，特意找到我。时代不同了，我们那时没举行好婚礼，今天补上，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要与时俱进吗！”说着，拿来了红色绸带，给我扎在身上。这时候，老伴穿着白色婚纱，满脸红润，面带笑容，由孙媳妇兰英搀扶，步履姗姗地走了过来。场内立刻哗动，鼓掌声起；有一些人大声招呼：“好新娘啊！看新娘啊！”
“八十多岁的新娘啊!”……
人们大笑起来，哈哈哈……
主婚人是谁啊？
老油说：“现在婚礼开始！”
大家都站起来了，掌声雷动，场内气氛达到了高潮。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啊，这是补婚啊！”
“是啊，难得一见！”
“老了，再补上，难得一见的婚礼啊！”
我对老伴说：“咱们也有今天的婚礼啊！这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你说，都八十了，还补上婚礼，这不让人笑话吗？这可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构，千万别外传。
2019年1月19日写于青岛
（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