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葡萄,都是会熟的吧?
可是,天晓得,我家门前那些个绿意冉冉的小不点,能不能华丽逆袭,变身成一颗颗饱满丰盛,身披高贵紫袍的公爵呢?想想还真令人期待呢!
它们会不会熟?让我们把时间拨回我五岁那年的炎热夏天。河南的火炉之暑真是名不虚传,即使我家临近淮河,高温依旧猖狂地霸占了那两层的小院,毫不收敛地与杯水车薪的水汽对峙着。闷热蜷伏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又是一丝风尾巴都没有的天!我坐在冷气十足却无聊透顶的空调房中,只觉如坐针毡,贪玩的火从最不安分的足底疯狂蔓延,眼看火舌就要舔上眉毛了!我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抱着与热浪不懈斗争的心理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我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扒开一堆被烈日烤焦的枝叶,我发现了一个被废弃的瓷制浴缸,里面填满了泥土。有一个鲜活的绿色生命从里面爬出来,我仿佛看到多年以前的他肆意蔓延着,日渐占据了整个阳台的钢臂。其中,有像是被太阳灼得无力攀住栏杆的几把散散的蔓,懒惰地垂下来,恍惚间,竟有些像长发公主爱情的天梯。好奇驱使我迫切地奔下楼去。我轻轻撩开巴掌大的叶子,底下竟是一小串圆润可爱的小家伙,像极了一簇不能再小的木瓜籽儿,怯怯紧紧地挨成一团,只是还披着倍显稚嫩的淡青色外衣,躲在天成的“叶子伞”后面乘着阴凉,均匀地呼吸着,如同梦中的婴儿••••••细细再寻,蔓上竟满是的,我一时入了神,却听身后传来和蔼的一声:“小妮子,这么早就馋葡萄啦?”回过头,是递着西瓜瓤给我的煜哥。葡萄吗?这样惹人怜爱。“及秋了,丫头还来,奶奶给你做个葡萄宴吃,酿了葡萄作酒喝,中不中?”我自然是满心的答应,无奈嘴里已塞满了冰爽的西瓜瓤,只得用拍手和不断点头来表示对奶奶的美丽提议的亿万分赞同。于是,小小的脑海中便不断勾勒那些小葡萄披上紫色华袍令人垂涎欲滴的样子,也因及秋时无闲暇回老家而懊悔不已。
一晃两年过去,回家乡时竟是银白色的严冬。我只好放弃葡萄宴,任由他在我脑海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慢慢淡去。出入路过门口,就连那几把若有暗香浮动的葡萄蔓也不曾仔细打量了,那勃然的兴致也被时间慢慢掩埋。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奶奶见我及秋回家,竟急急地张罗了好几天,真的变戏法似的做出了一桌葡萄宴,并唤哥哥从窖中抬出了香醇的葡萄酒。我如梦初醒地跑出门,目光在绿蔓绿叶中来回翻找,竟不见一颗葡萄。我心说,应是都用作葡萄宴上了,却不死心想找找有没有被遗落的。终于我失望地回到院子里,露天的餐桌上摆了一桌的葡萄做的菜式、点心、酒饮。恍惚间我像回到了五岁,出神地坐在桌前,嘴里只喃喃道:不解光阴自迷惘,生坦荡,死何妨,唯恐大江东去难复涨。纵使再忆初情愫,笑已尽,满怀殇。
只是,葡萄其实并不自我家。再问起,人家便要嗤笑了:那浴缸那般小,怎么能熟葡萄呢?我每欲再争辩些什么,却见门前蔓下,只一片泛黄的淡绿。仔细看时,是掉落的初梦。他们大概带着我的天真童年,一齐凋落了。
及秋清风意初凉,不愿忘,旧时光,惟愿惜此觞中美酒香。再遇葡萄但莞尔,复思量,泪湿妆。